《南朝纪事》猫朱

6、同泰寺讲经

　　穿过九曲园，过了后院至前院二门，穿过前院后侯府正门洞开，两侧立着门房仆从，拿着灯笼颔首躬身，门外停着四辆马车，车辕站着两位车把式，车厢两侧站着两个护卫，腰间别着一把乌黑的长剑，紧身窄袖，四爷爷和五爷爷的马车停在他们的府宅门前，见完礼后各自等车，大哥哥周安青与五哥哥周安瑜、六哥哥周安华同乘一辆，三婶婶与三姐姐周燕雪、八哥哥周安阳共乘一辆，二姐姐周兰月和六姐姐周思月同祖母派来服侍两位姐姐的夏嬷嬷在一辆车上，至于阿娘曹月照和大姐姐周尹伊自然同我一辆马车，登入马车后，车内十分宽敞，车厢正中置了矮榻，矮榻一端固定了一张四方形的桌子，茶壶茶盏放在凹槽处卡死，不能滑动。两侧装了固定在马车上的长方形箱体，箱体上铺了厚厚的垫子，两边箱体的一端都有一个褐色的雕花的盒子，盒子有三层屉子，里面装了一些吃食茶叶和常用之物。
　　曹月照在中间榻上落座，周尹伊也在右边坐下，周尹邹在马车门口，眼珠转了转，往曹月照身边一挤，小短腿还有点够不到，双手撑着往上爬时，曹月照伸手一搂就提溜上塌，周尹邹立马双手搂住曹月照的胳膊，脑袋也靠在上面，
　　周尹伊伸手捏了捏周尹邹的腰“七娘，别挤着阿娘了”
　　“才没有，我最瘦了”对着周尹伊吐了吐舌头。
　　看着那圆乎乎的小脸蛋肉呼呼的五短身材，还能说瞎话的妹妹，也只能不雅地翻个白眼。
　　“阿娘，五爷爷家就带了安黎堂哥一人，这做的是不是有点···”眨巴着眼里闪着光。
　　“小孩子家的，大人的事别打听。”端起茶盏抿了口，又放回桌上，并不理会周尹邹。
　　抱着胳膊用脸蛋蹭了蹭“阿娘，这些家长里短我们也是身处其中的，早晚也会知道的，从其的听说呀、据说呀、传言之类的，从您这里听到的或许是最真实的不是吗？”曹月照看着小女儿，总是能说出一些无法反驳却又觉得有些歪理的话。
　　瞧着正襟危坐却把耳朵竖起来的周尹伊，再瞧着闪着‘求知欲’的七娘，沉吟了下缓声道：“五叔好武，为人也直爽，但是家里的事五叔却不是很上心，都是五婶做主，五婶是个偏将的长女，姓王，那王偏将虽无大才，却也勇武，冲锋陷阵悍不畏死，在一次战役中为你祖父挡下流矢，救了你祖父，自己却丧命没有挺过去，得知王偏将家中有一女，你五爷爷也未娶妻，年龄也相当，长兄如父，你祖父便做主订下了婚约。”
　　“长兄如父，所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古往今来，皆是如此，成亲后呢都觉得五婶操持家务上手很快，也能打理的井井有条，对你五叔也是恭敬有礼，但是时间久了就发现五婶并无容人之量，也爱计较，家中妾室和庶子虽不短他们三婶婶吃用，可也不让他们出头拔尖，因着救命之恩五婶又并未做伤天害理之事，也就由着她去了。”因为救命之恩所以对五奶奶打压妾室视而不见，娶了人家却又不能给到庇护，也无人觉得不对。
　　“五奶奶是遭受过什么吗？”
　　“五婶在娘家时家里有个颇得宠的姨娘，她阿娘为人软弱，所以那个姨娘对她阿娘不慎恭敬，明里暗里的欺压她们，五婶受了不少苦，这才让她对家中姨娘防备压制，也不喜庶出，更何况正冶和文荷是五叔喜爱的杨姨娘所出，自然不会带杨姨娘那房所出到这种场合来。萝萝和安俊虽然也是正魁所出，可他们是庶出，五婶也不喜爱，因此只带了安黎一人。”在这个一夫多妻合法的时代，正房和偏房，嫡出与庶出总有着天然的敌意。
　　“若是我所嫁之人，他只能娶我一人”稚嫩的声音响起
　　“哈哈哈···这么小就想着嫁人啦！”伸出食指勾了勾七娘的鼻尖，虽在笑，眼中却透着无奈，这世道的女子总是身不由己的，这份天真总会消散的。
　　“阿娘，咱家在给大姐姐相看人家是吧，嗯~淮阳王家的二郎君还是王侍中家的大郎君呀”
　　看着大姐姐红着脸蛋扑身过来捏腰上的肉“才没有，不许胡说”
　　“哈哈~好痒~阿娘~你看姐姐脸红了~哈哈”
　　“在外头可要谨言慎行”拉开滚做一团的两个人，看着钗子滑出了几分，飞出几缕发丝，示意吴嬷嬷过来给她们整理妆容，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掐。
　　“今日不许胡闹了，妆发都乱了。”
　　“这可是姐姐的大事，我自然得要好好了解考察，人品、才华、家世、性格、相貌都要好好”
　　“阿耶和阿娘也会仔细考量考察，为你姐姐挑选一个如意郎君的”
　　“阿娘，女儿才不急呢！”周尹伊埋着头脸上都能烤鸡蛋了。
　　看着已经害羞的低头紧握双手的姐姐，再讲下去怕是扑过来掐人了。识趣的转移话题，古时候讲究媒妁之命，父母之言，子女不能随意置喙。好在阿耶阿娘没有过多限制。
　　“咚”“咚”车厢前响起了两声轻响，吴嬷嬷探出头去，片刻回首到“大娘子，长史来报，可以启程了。”
　　“嗯，起吧”谈话被打断，马车内恢复安静。
　　“起~~”马车前方传来长史嘹亮的喊声，几息后响起了马蹄“哒”“哒”踩踏石板路的清脆蹄声，随后马车往前晃动了几下便平稳前行，马车轮“吱”“吱”响着，向前延行，驶出春回巷后，拐到了城内主干道上。
　　周尹邹已经乖乖的坐到左侧的座位上，周尹伊和曹月照在闭目养神，路途遥远，又起的很早，背部虚靠在车壁闭上眼睛，还是养养神吧。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很遥远、安静，偶尔传来的话语声越飘越远，马蹄声、车轮滚动声、旌旗摆动声、马匹的响鼻声却越来越近，逼近脑中，耳边嗡嗡作响，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前两次去参加皇家年宴，拜完皇帝皇后后，就是和一群小孩子呆在偏殿中由乳母、宫人侍奉，出去游玩也是在集市、商铺、茶楼，绝没有这次冲击来的大，士兵旗鼓、车马列列，号角威仪。无一不再提醒着，真的来到了这个封建王朝，还是一个短命的王朝，自己也在尽力的做些准备，可今天却让人紧迫，不到四十年，她会走向灭亡，它现在开的很茂盛，欣欣向荣，但是它的根系却在被慢慢的缠住，腐蚀，要怎么拔出这些陈腐的东西，扼杀它，千难万险，自己的力量还这么弱，该怎么办！
　　“呼”“呼”有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喘不上来气了，急促的喘息着，越想呼吸喉间就卡的越紧。
　　“啪”“啪”传来两声巨响，振聋发聩，击入脑中，喉咙一下子就松了，急促的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眼中浸出了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脸色憋得通红泪眼朦胧看向阿娘。
　　“七娘！你怎么样！没事了吧！”曹月照一把搂过周尹邹上下摸索，摸到后背都湿了，赶紧使人拿来披风拢住。
　　“我··我·没事了··刚才·是·怎么了？”声音嘶哑难闻，喉间也感到灼热梗塞。
　　阿娘、阿姐和吴嬷嬷急切焦急的脸出现在眼前。刚刚是吴嬷嬷用手掌拍出巨响，才振醒了周尹邹。
　　曹月照将她抱进怀中，“你刚刚被魇住了，阿娘在这儿守着你，别怕啊”
　　被抱进了一个香香软软的怀抱，清冷的梅香混合着沉稳的松香，叠着丝丝冰片的清凉，嗅着熟悉的香味后放松了不少，肩膀上也慢慢透出湿意，又转成凉凉的传到皮肤上。
　　“阿娘，我不怕，您别难过。”带着哭腔道
　　没有得到回答，却被抱的更紧了，刚才被魇住时紧崩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了，身体的力气也慢慢流失，手脚也酸软无力，她们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人，是护我、宠我、爱我的至亲血脉，是可以全心依赖的亲人。
　　“呜~呜~”
　　“呜~阿娘，我快要憋死了，呜~好难受~好累~~要喘不上来气了！呜~~”趴在怀里嚎啕大哭，把这几年里积压的东西发泄出去。
　　“我们都在呢！别怕！别怕！”轻轻拍着后背，温柔的话语，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皮渐渐沉重，随着马车晃动的节奏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