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把流光误》秋十九

4、第四章 我嫌弃你的样子是我想靠近你的心事

　　大学的女生宿舍向来如同熊猫公寓，采用独立封闭式管理。
　　G大整个女生宿舍区包括三栋宿舍楼，两层大院，非就餐时间只有一个大铁门可进出。就餐时间连接女生宿舍区的食堂会开放，用餐人员也可通过食堂的侧门进入用餐，非就餐时间食堂大门一概锁紧。
　　女生宿舍是男性的禁地，非特别紧急或是特殊情况男士一概不得进入，例如说，有大件物品需要搬动，或背送生病受伤的女生等等，类似确实需要男劳动力的情况。
　　宿舍区大门外设有一个总传达室，传达室的呼叫器可以联系到每一个宿舍，男同学来女生宿舍找人一律只能在总传达室报上宿舍号和姓名，由传达室大姐免费帮忙叫人。也就是说，几千名女同学共享一个传呼途径，到了周末晚上的高峰时间，可想其拥挤程度。
　　每栋楼有一部直线电话，设在传达室，供该栋楼所有女同学使用，打进打出都需要收费。就楚颜她们四合院宿舍来说，如果有电话进来找人传达室大姐会通过各宿舍的对讲机呼叫，不过有时大姐会直接爽快的站在天井里大声喊人，声音清脆响彻整个大院，例如，“221的楚颜有电话，下来接电话！”一栋楼装有几百个青春少女，电话机就是一部，宿舍电话可说是热线中的热热热线，能打进电话的都是幸运儿。
　　因为总人数众多，在上课前和放学后的高峰时间，女生宿舍区的大铁门会开放方便同学进出，其他时间则一律只用小门进出。就算有个别机灵的男同学趁着人多杂乱混进第一道大门，仍然很难进入女生宿舍，因为每栋宿舍楼还有独立的大门和传达室进行更严格的二层门禁管理。

　　楚颜所在的宿舍位于最后一栋，一座已有年代的两层楼四合院，四周有回廊，中间是天井。一层楼有30间宿舍，每间宿舍摆四张上下铺的架子床，住八名女孩子。
　　楚颜她们房间的窗户对着后面的小山坡，山坡上有一条小路，经常有来找人的亲朋好友不耐烦用女生宿舍的人工传呼，就直接在对面山上呼唤。傍晚时分，尤其是周六周日的傍晚，后面的小路上特别热闹，站满了欢心等待的人群，洋溢着青春的热情。
　　四合院采用全封闭式管理，关上门后整个小院与外界隔绝。学校规定，所有宿舍与普通教室作息时间相同，一律十点半熄灯，女生宿舍大院的外围铁门是十一点关闭，内院的小门是十一点半锁门。
　　按照学校的管理思路，十点半教室熄灯后，留半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走回宿舍，如果某些情侣非要在校园里多磨蹭一会儿，那十一点后就需要爬第一道大铁门进入女生宿舍区，但若过了十一点半，就算是爬过了大铁门，也还得涎着脸去敲传达室的窗户，让传达室大姐在满脸嫌弃中起来帮忙开内院小门，当然这个可能会冒着被传达室大姐记录上报的风险。还有一个办法，比如电气工程系的女生正好住在一楼挨着传达室的房间，能溜到传达室悄悄取出钥匙帮开门，所以经常晚归的姑娘需要与电气工程系的搞好关系。
　　无论多么严格的管理制度，夜里还是会有无数锁了门后爬回来的女生，也算是校园里的一道风景。
　　多年后，楚颜和肖雯回到母校，看见记忆中那座青砖红瓦的四合院楼再已修缮改建为办公室，传达室门口赫然挂上了一块铁牌，写着文物保护等等的字样。她们欢喜的感叹当年诟病了整整四年的残破宿舍原来是文物级别的建筑，内心顿时感觉一阵骄傲。这是后话。

　　叶雨时的热情积极对着其他同学都游刃有余，可是面对楚颜，他不知究竟为什么，瞬间会觉得没一点底气。
　　军训的时候，班上要选三个同学做方队的领队，教官选的就是叶雨时，楚颜还有王莎莎。王莎莎很活跃，楚颜却很安静，教官要求做什么，楚颜就完全遵守。那年的九月特别热，有一天下午站军姿，不少女同学纷纷中暑晕倒后被许可到旁边的树荫下休息。
　　叶雨时听见旁边那个与楚颜熟悉后特别友好的小教官悄悄问她，“你怎么这么笨啊？这么热的天，你赶紧装个晕倒不就可以去旁边休息了么？”只见楚颜瞥了一眼暴晒后操场水泥地，嫌弃的说，“地面这么硬这么烫，就这么倒下去我会受伤的。”小教官恨铁不成钢翻白眼气成内伤，叶雨时暗自笑成内伤，确实不是一般的笨。
　　小教官年纪和他们相仿，不时会跟叶雨时叨叨些关于楚颜的笨事儿，比如她不会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又为了能顺利通过军纪检查，晚上睡觉居然不盖被子，宁可蜷缩在床的角落。小教官私下悄悄告诉她好几次，你该盖就盖啊，检查不都是我们教官负责吗，检查前我会去帮你叠豆腐块，楚颜心虚还是怕被连队发现，晚上仍然不敢盖被子。
　　方队阅兵的训练，每次向左看时叶雨时的余光都能看见楚颜，小脸板得很紧，完全目不斜视，特别的认真。对着军训时因为极度的热与累表情特别冷漠的楚颜，叶雨时回复到小学生状态，为了和女生说话就每天想方设法挑她的错，或者以班长的身份安排她做这做那。

　　一个月的军装军帽武装带后，叶雨时终于看见了穿裙子的楚颜。
　　正式开始上课后，放松下来的楚颜懒散多了，甚至有点心不在焉。一个月的军训，班上的其他同学相互都熟稔起来，她估计还只记得五个男同学的名字。幸好叶雨时因为班长又一起做领头兵，属于五个名字范围之内。
　　在叶雨时的暗中推荐下，楚颜被辅导员安排去代表班级参加了一系列的校园活动。迎新晚会的独唱，校征文大赛的获奖，英语竞赛的年级代表，加上她斯文清秀安静的外表，成为了校园里大家的关注点。她满脸迷茫的被选为班上文艺委员之时，她已经是男生宿舍里的热议话题之一。
　　根据秋风扫落叶一样四面传来的八卦，还是有那么几个不知深浅的男生冲了上去，然后碰了一鼻子的灰退了下来，冷若冰霜成了楚颜的标签词。
　　楚颜自己是无知觉的，在她看来，自己只是不擅长也不热衷交际，不认识的人肯定不说话，也不随便接话，不熟的人约她也不出去，免得无聊尴尬，至于有人后面评论说她目中无人，不过是她有点近视又不想戴眼镜，走在路上根本就没留意到底遇见了谁，难免有时别人招呼她也被她目不斜视的茫然错过。比如说周六晚上吧，也有男生直接跑到女生宿舍门口来找她，但据闻楚颜这个懒人为了免除上下楼梯的麻烦后来就直接回答对讲器说自己不在宿舍，甚至都不好奇楼下会有谁在找她。根据她的理论，当面拒绝别人多不好，不如就直接隐身。
　　某次叶雨时他们同乡聚会的时候，有高年级老乡很有兴趣的找叶雨时打听楚颜，“你和楚颜是同班的吗？就是你们系那个才女，上次学校征文大赛拿了二等奖，校刊上发了她的文章，写得真不错，比一等奖那个主旋律写得好多了啊。”那个年代文艺青年还不是一句骂人的话，不少理工男都有着浓浓的文艺情结。叶雨时听到别人夸奖楚颜立刻深刻表示认同。
　　“听说她文如其人啊，是不是有很多人追她啊？”学长接着追问。
　　“嗯，不多。”叶雨时思酌了一下，回答。
　　“怎么可能？”说到才女，大家都感兴趣，齐声表示不相信。
　　“她脾气特别坏，根本不搭理人，谁去找她都是碰一鼻子灰。所以，喜欢她的人多，追她的人就基本没有。”叶雨时答道。这也算是事实，虽然不能说脾气坏，但是楚颜完全不留任何空隙给追求者。不同于有些女生很愿意留机会给心仪自己的男生接近，也享受被追捧的感觉，楚颜那就是一个冷冰冰闪躲不接茬。据说情书也收了不少，有帮忙捎带情书的人透漏，转交过厚厚的小说一样的情书，她收到后连看都没看直接塞到柜子里。冷酷傲慢成了她的标签定义，也就没有男生能坚持多久。
　　“叶雨时，要不你帮我个忙呗，介绍我和她认识一下？”学长听了后还是不死心。叶雨时警觉的说，“你要认识她干嘛？”老乡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认识了才有机会相互了解嘛，你是她的班长，她总不会不搭理你吧。”叶雨时阴险的笑笑，冷言说，“嗯，你是不知道，我们班有班规，本班同学不许介绍本班女生认识非本班男生。”
　　叶雨时虽然在其他人面前毫不吝啬渲染楚颜的恶，不过以叶雨时为代表的本班男生还是感觉欣慰，楚颜性格是冷酷了一点，但正因为如此才没被其他班撬了墙角。

　　为了吸引楚颜的注意，拉近和她的距离，叶雨时继续他的小学生思维，借着班长的身份指挥她各种工作，然后进行各种挑刺嫌弃。例如，临时叫她召集班上女生给男生篮球比赛做啦啦队，有女生缺席就和她一通理论；叫她去学生会开会故意说错时间，她到早了等多半小时最后还说她脑子不好用；班上郊游去野炊楚颜不怎么会做饭就说她手脚笨，早操跑步嘲笑她慢，借她的笔记抄还说她字写得难看……每次看见楚颜忍无可忍试图反击的时候，他就更加得意且变本加厉。
　　楚颜刚开学那段时间几乎都怀疑叶雨时与自己八字不合？所以左右看自己不顺眼。
　　直到有次肖雯40度高烧不退住进校医院，楚颜晚上去医院陪她，叶雨时也跟着她一块过去，再加上陈学伟，四个人在肖雯病床上打升级，俩个人通过合作发现了彼此之间竟有着默契，将那对情侣档打得落花流水，楚颜才算是确定了叶雨时除了和热爱和她斗嘴之外并不讨厌她。
　　叶雨时通过嫌弃楚颜相处方式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同时也成为习惯，两个人之间不知不觉搭建了如同兄弟一样的友情。

　　叶雨时不是没有想过要鼓起勇气追求楚颜，他有冲上去的勇气却没有接受失败的勇气，他真心害怕万一被楚颜拒绝了之后，失去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搭建起来的和谐友谊。
　　楚颜和何潇从林若诗的H大一起回来的那晚，叶雨时正好在路上看见，他看见他俩一路悠闲的说着话，态度虽然不见得亲昵但彼此明显比较熟悉，心里忐忑之外更是五味杂陈。好在后来他颇花了一些心思从肖雯那里打听到，何潇不过是楚颜的高中同学，俩人那天也就是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大学体育课的男女生分班上课，期末测试的时候，男生在足球场一侧的空地上考铅球，女生在跑道上测800米中长跑。能有机会看见班里几位平时婀娜如杨柳的女生为了达标在跑道上跑得生不如死，还真是能让全体男生开心雀跃，隔着一个足球场，开始为本班女生加油呐喊。
　　虽然班上每个女生的名字都被点到，但是在大声喊“楚颜，加油！”的时候，叶雨时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那是他一个学期以来都希望可以大声喊出的名字，终于在足球场上得以正大光明理直气壮的狂喊了出来，一次又一次。
　　“微风吹动你的发梢，就像风中的线条，总是在我的眼里颤动。微笑挂在你的嘴角，荡漾我的情怀，总是叫我无法言语。每次都想呼喊你的名字，告诉你心中的话，面对面，看着你的眼睛，不再追寻你的背影……”那天晚上在冲凉房洗澡的时候，叶雨时大声的唱着这首歌，整个宿舍楼都能听见他豪放的歌声。

　　放假回家，叶雨时从机场出来就看见他爸他妈站在机场出口等他，他妈看见他简直笑成了一朵花。他老妈一学期在电话里吵吵了几次要去学校看他都被他断然拒绝，依他老妈那个夸张做派，到了学校不把他周围所有男女同学查探个遍才怪。
　　回家的车上他妈一个劲追问他，学校生活还习惯吗？有没有女朋友？没有，那有没有喜欢的女生？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支支吾吾，闪烁其词，还好他那素来严肃的老爹开口救了场，他才没被当着司机的面给揭了底。
　　他该怎么走近楚颜呢，该如何找到一个确定的方式能够在周末的时候把楚颜从那个熊猫馆一样的女生宿舍里约出来呢？怎么才能找到更多的机会让两个人增加了解呢？这个问题，叶雨时在寒假里继续不断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