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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新年快乐 ...


  •   年节的气氛是和冷空气一起推进的,气温低破年均指数时,最红的色潮敲锣打鼓大摇大摆地进入每家每户。

      再狂拽酷炫的总裁,都难以拒绝来自妈妈的爱。

      李京禾看着床边的大红色踩小人棉袜,刚睡醒的五官立刻从柔软变得不近人情。

      重点中学的假期总是踩着除夕的红线,李家两位老教师的年货早被儿子的贴心下属和满天下的桃李置办妥当了,但不由自己经手,仍然缺那么点味道。年味落在李老师眼里,是一副副亲手书写的对联和福字;落在林老师眼里,是厨房里炖得喷香的鸡汤和红烧肉。

      李京禾下楼时,先从旁边的干果盘里抓了一颗花生酥糖。磨开一层层粘牙的麦芽糖,齿缝里沾满了花生的酥香,指尖还残留着两点糖衣残余的粘稠。他手欠地去摸李老师晾在一边的对联,两指黏住红纸,而后用力一扯,收获两指腹不太舒适的红痕和李老师的一计眼刀。

      “小禾啊。”李老师慢慢悠悠地一搁笔,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拭根本没沾上墨渍的手指,示意李京禾过来写两个字看看。

      李京禾眼皮一跳,抱着手臂,横吹竖夸一番,让李老师一张薄面挂不住了便闪进厨房里,去林老师身边卖乖。

      做妈妈的哪有不喜欢儿子的道理,林老师掀开闷着红烧肉的锅盖,贴心地夹起一大块塞进李京禾嘴里。李京禾极有烟火气地竖起大拇指,并给与一个独属于母子之间的皱巴巴的笑容。他嘴里正吞吃肉味,便见林老师弯下身去,一把掀起他的裤腿,看见踩在棉鞋里的灰袜子和光溜溜的小腿,立马有成为后妈的架势。

      林老师用筷子头敲打李京禾的手腕,浑身张扬开高中班主任狠厉的气势来,“没看见我给你准备的袜子吗?本命年要穿红袜子、踩小人!还有你的秋裤去哪儿了,是不冷是吗?你怎么不把夏天的裤子拿出来穿上,在家里要什么好看,是和你妈相亲吗?你妈也不喜欢不穿秋裤的!……”

      李京禾被打得连连后退,三步并两步又冲回房间去,一边好声好气地求饶,“妈,我知道了——”

      林老师两手在围裙上摸了摸,还有些脾气,哼了一声,“凳子上另一双恭喜发财的,是给小展准备的,今年你们两个都顺顺利利的。”

      李老师也顺手指出两幅字,不管李京禾看没看着,发号施令道:“这两幅对联给小阆他们送去,别弄错了!”

      李京禾一边换袜子一边应声,随手将红袜子的照片拍进群里。

      禾:【图片】你的袜子,下午给你送。

      展展展:恭喜发财?这真不是你的袜子?你是什么样?

      李京禾翘起一直脚,拿手机镜头直怼着脚底板拍摄清楚那个头戴绿帽子的小人,和绿底金边的三个大字:踩小人。

      禾:【图片】

      展展展:…?

      展展展:李总,我要你脚上这双!

      展展展:你看我今年和宋难求这事儿,典型的命犯小人啊啊啊,李总!

      禾:我有脚气。

      展展展:恭喜发财恭喜发财!

      展展展:不过今天可没空迎接林妈妈的袜子,你先放着,下回见面的时候带来就行。

      展展展:我的财运在你家借住两天!

      禾:呵呵!

      一边聊着,李京禾又勉强把秋裤套上,转下楼去把李老师的两副对联拍到群里。裴展不出所料地挑选了那副字体浑圆可爱的“绿竹别其三分景红梅正报万家春”,他在群里发了两个188的红包感谢李老师。

      而程阆又匿迹了,裴李插科打诨了一会儿又各自过年去了。

      硬菜都为晚上的年夜饭做准备,中午下了些饺子汤圆,又煮了大半锅鸡汤面,混着一些炸货和小菜草草吃了些。林老师检查过李京禾的袜子才放任他上桌吃饭,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聊起些可有可无的小事,两位老师说的最多的还是学校和学生,李京禾一时插不上话,只顾着闷头吃菜,偶尔抬头扫一眼电视。

      屏幕上正放着一群明星嘻嘻哈哈装疯卖傻的综艺,叫不上名字的小明星们穿着华丽喜庆地进行唱跳表演。李京禾看着女主持人略显僵硬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不大自然,又转向看那些大眼尖下巴似乎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美人,把眉头皱得更紧了。

      林老师和李老师一来有聊不完的话题,等气氛热恰之际,二老都统一地把话题的丢给了儿子。李京禾正抽出面巾纸一点点擦过嘴唇,将视线转向林老师发问:“妈,你觉得整容怎么样?”

      话都出口以后,李京禾才觉得这句话不太妥当,正想补充两句稍作解释,便发现林老师角色转换得飞快。

      林·班主任,上线!

      林老师把筷子放在一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连珠炮似的发问:“整容?你要去整容?为什么要去整容?你觉得自己长得不好看吗?是你们公司建议你去整容还是你自己想去整容?我不是从小教育你内在美和自身实力更重要吗?你想靠颜值走什么捷径吗?”

      李老师也不甘示弱,在家里向来是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

      李老师忧心忡忡又慈爱深情地望向自己的儿子:“儿子,你看看你,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长得多好看啊,怎么就想去整容了?是感情受挫了吗,还是有什么舆论攻击你,你和爸爸说,爸爸给你分析一下。”

      李京禾想了想,决定把锅推出去。他也换上了一幅哀叹怜悯的表情:“其实……是程阆。”

      “程阆家的事你们也知道,他二叔写剧本一直入不敷出,他吧,就决定要自导自演一部剧,但总嫌自己上镜不好看,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所以想问问你们的意见。毕竟,爸妈你们是做老师的,也比较能理解学生的心理。”

      一听和自家儿子没有什么关系,林老师就柔软下来了。平常她也是打心眼里心疼程阆,但又常听他做些荒唐的事儿,实在有些哀其不幸、怨其不争了。

      林老师甚至从手机里翻出了和程阆的合照,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遍,开始严肃认真地挑剔了:“鼻子好像不太挺,是不是得去做个什么山根啊?”

      李京禾摸摸自己的鼻梁,又听李老师在旁补充:“鼻头好像也有点大。”

      “这个眼睛也不行,还得割大一点,再电视上看起来才精神。还有这个脸型啊,是不是可以削个骨?哎,我记得小阆皮肤不是特别好吧,得收拾收拾啊……”

      听他们一唱一和地把程阆这张脸贬低地一无是处,李京禾眼皮一跳,见二人有滔滔不绝之势立马喊了打住。

      “那你们是挺支持整容吗?”

      秉持着别人家的孩子爱怎么样怎么样的原则,李老师很不负责地点了点头,林老师出于怜悯尚有些疑虑,但还是给自己找好了支持的借口,“现在是个开放的时代嘛,你们年轻人当然有追求美的权利,只要不是整容上瘾了把自己做得奇形怪状,稍微动一些我们是可以接受的嘛!毕竟医学技术也越来越发达,危险性也不像以前那么大。要说不支持,还不是怕你们整得太夸张,到时候伤害到了自己!”

      “那如果是你们的学生去整容呢?”

      “如果他们的家长同意,我们做老师的也不能干涉啊。”

      “那如果我去整容呢?”

      “把你的腿打断。”

      林老师毫不犹豫,李老师点头附和。

      午餐就在这样稍显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李老师抱着橘子和瓜子盘去沙发上给老友打电话贺新年,林老师接到他甩过来的眼神拎着擦桌子的抹布走进厨房。李京禾正在用温水冲碗,口袋里的手机频繁地震动起来,正好见林老师进来,便将擦碗的工作移交过去,擦干手靠在门框上掏手机。

      林老师一边擦碗一边仍试探性地打量,最终狠下决心:“儿子,不想穿秋裤咱就不穿了,千万别去整容啊。”

      李京禾又气又笑,连忙再宽慰几句才握着手机出去回讯息。

      或许是怕大年初一的祝福太过拥挤,午饭后的休闲时光成了群发短信的高峰期,李京禾疲惫地过滤不大重要的内容,最后挑出几位有项目往来的某总,将备忘录里去年程阆发来的文采斐然、舌灿莲花的祝福短信复制、删改、群发出去。

      一个懒洋洋的下午是在一地瓜子壳和花生红衣中度过的,这是一年中李总难得的休闲时光,见他倒在沙发上打瞌睡,李老师并不忍心叫醒他,还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些,转头却和林老师抱怨:你看这儿子,也不知道干活,天天就知道睡觉!

      叫醒李京禾的是出锅的炖鸡,香料味和鸡汤的醇香一个劲往他鼻子里钻。靠在沙发上睡得不算踏实,脖子还梗得略疼。李京禾转头看向落地窗,一层半透明的米白纱帘被放了一下,隐约能见比往常黑得更透一些的夜色,正是为子夜时的焰火做的准备。

      李京禾漱完口从洗手间出来,将电视调到中央一台,从柜子里挑出自己带回来的红酒,接替了李老师传菜工作,最终在春节联欢晚会开始前几分钟,一家人整齐坐定了。三支红酒杯斜碰在一起,里面透亮的酒红液体过分喜庆。李京禾用相机记录下这一刻,不太有良心地将照片传到三人小群中。

      边看电视边吃吃喝喝注定是一件极漫长的事,大家的注意力逐渐在与时间的拉锯战中分散开来。

      禾:【图片】

      展展展:【图片】

      李京禾手里正剥着毛豆,只好曲指用食指指节叩开那张照片。

      照片上裴家饭厅里亦是张灯结彩,还有穿着红色盘扣旗袍和黑色燕尾服的服务人员来来往往,裴展手里的红酒喝了大半,他身后依稀能辨认出两条长龙般的自助席面。裴展的困倦透过镜头和屏幕传递过来,李京禾不免也打了个哈欠。

      晚会节目正演到小品,李老师因为一个老且俗的笑话合掌大笑,手机又嗡了一声,匿迹许久的程阆终于冒泡了。

      我不是阆阆:【图片】

      李京禾点开照片,笑得毛豆呛进气管里,捂住嘴弓起身红着脸咳了很久才缓过劲。

      那是一张军区大合照,左右露出铺着红桌布的圆桌的一角。程阆站在正中位置,紧挨着地位最高的程爷爷。明明是极喜庆的一天,偏偏每个人都表情肃穆,似乎下一刻便要赶赴任务一般。在一堆暗色的军装中,围着大红色围巾的程阆突兀得像另一个次元来的。他一半肩膀被方正刚毅的程爸爸顶着,因而眉头紧皱,又张着嘴似乎要呼喊出声阻止什么。这样简单、纯粹、浓浓的社会主义风气的画面中,程阆活像一个滑稽的小资产阶级批斗分子。

      禾: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

      展展展:【图片】

      裴展的截图是程阆靠近程爷爷那侧垂下的手,放大之后才发现,精神矍铄的程老爷子正用力握着程阆的手腕,仅看照片,李京禾都能发现用力太紧导致程阆手指有些不和谐的狰狞上翘。小资产阶级想要高呼民主的原因找到了。

      我不是阆阆: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把筷子碰掉了,手差点被拧脱臼[微笑/]

      禾:没关系,反正你不是亲生的。

      我不是阆阆:你们今年的都是袜子?

      禾:去年你的是什么?

      我不是阆阆:他来了!

      程阆望着端着酒杯朝他走来的程父,连忙夹了一筷子青菜塞进嘴里,低头刨饭祈祷对方不会发现他。可惜事与愿违,程父拽着他的红围巾,将他往后一拖,强硬地将小杯白酒塞进他手里。麦色的皮肤已被酒精染得酡红,但程父仍中气十足地,将两只杯子碰在一起:“儿子,陪老爸喝一杯!”

      程阆抖着手,看着手中的白酒有些头晕,他巴不得手一抖将酒全抖出去。他战战兢兢地又胆量十足地回答:“叔叔,我不会喝酒!”

      程父蛮横地一瞪眼往他头上甩了个巴掌,将杯沿抵着他的嘴,把一杯辛辣的白酒尽数灌了下去,转眼又将自己手上的那一杯如法炮制地灌进他口中,才大笑着鼓掌道,“我看你能喝得很呢!”

      程阆被呛出两泡眼泪,他张嘴喝了两口冷风,有些委屈地挤回座位上。

      再翻出早上李京禾发出来的两双袜子,程阆想到去年去李家蹭饭时,林老师神神秘秘地将他拉到客房里,送给他一条纯手工羊绒大红色内裤,并且义正言辞地嘱咐他:“小阆,本命年一定要穿红内裤才可以啊!”

      程阆感动得眼泪汪汪,当机在李家就换上了这条本命年必要红内裤,等吃完饭又守岁到天亮回家以后才发现——这条本命内裤,它,掉色!

      红红火火的内裤痕迹无孔不入地霸占着他最隐秘的部位,实在让他有些甜蜜的不知所措。

      而今看到亲儿子的待遇以及和亲儿子同岁的待遇,这甜蜜的烦恼也变成了一种怒火中烧的委屈。程阆低头将下巴戳进自己的红围巾里,表情一滞,恨恨地将围巾解下来垫到屁股下去了。

      至于李裴二人自然能想象到程阆如今正在经历什么,二人无情嘲笑了一会儿,终于到了跨过年关的重要时刻。

      禾/展展展/我不是阆阆:新年快乐!

      第一声烟火炸响,在半空中飞坠下无数闪耀的光斑。

      这是给尚未熟睡的城市定制的闹钟,霓虹璀璨,灯火组成流畅的线条把城市的通行轨道一一铺满。

      李京禾喝完最后一口红酒,觑着眼看向阳台外不停绽放的彩色焰火,他常规的新年愿望许完之后,看着不远处的一簇银色花朵飞到空中,盛放和凋零都在一瞬间,他又悄然补充了一句:希望今年,南堂就算不盈利,也不要倒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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