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贼与火红眼》四月鱼

6、银河无迹可寻（6）

　　6.
　　从强盗松开手而自己恢复了所有记忆，到在不到一分钟的战斗中自己落败昏厥，再到如今的第三次醒来，酷拉皮卡发觉战斗中渗血的绷带变得清爽干净。

　　他坐了起来，猝不及防地听见了书页翻动的声音。

　　很久以前，他的火红眼就能够随着本人的意志而收放自如。可是这个所谓“很久”不过才半年而已，他曾经对伙伴说，火红眼意味着他还能记住这份仇恨，但此时标志着铭记的火红眼却平和地处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他无力地坐在床上，宿敌则在他的身边翻着书。

　　冷静下来的酷拉皮卡无视了身边男人发出的表示疑问的“嗯？”。他僵硬地陷入回忆但拒绝回忆，于是这几段记忆如同争斗一般愈来愈强烈，一锤一锤地重重地砸进了少年的脑子里，然后烟花绽放般的四散开来。

　　随之而来的惊恐的疑惑。

　　一向敏锐的少年照例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蜘蛛是他毕生的宿敌，他不止一次地揣测这群人的性格特征，并对对方特征中“冷漠残忍”进行自我催眠似的强调——派克诺坦的存在，让信念坚定的少年产生了致命的动摇，这使得自我催眠变得愈发频繁而醒目。

　　酷拉皮卡看向书翻页声的所在。

　　男人依旧没有刻意降低存在感，大剌剌地告知仇敌自己的所在，仿佛真的不在意。过了好久，书页还是没有翻动，酷拉皮卡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然后他听见库洛洛说：“有什么事吗？”

　　又是那个梦。哔剥作响的火星跳跃在死亡的草木灰上，巨大的火红色幕布横亘在黑色的无边旷野里。红色逐渐褪去，在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过程里，日光从一个点穿透进来，渐渐变成一道明亮的线。

　　“为什么不杀了我？”

　　“砰”是合起书的声音，库洛洛的声音有些迟疑：“唔，要说为什么，大概是你死了念仍旧留着我会很困扰吧。”

　　“那为什么救我？”

　　“锁链手死在□□手里吗？理由同上。”

　　酷拉皮卡闭上了眼，他沉默了好久，好像接受了库洛洛的解释。但库洛洛并没有移开视线，他知道还有下文。果然：

　　“‘强制绝’，追杀我的那伙人当中的一个人的念能力，时效三个小时。”

　　“所以？”

　　酷拉皮卡苦涩地笑了笑。或许这个笑并不是这个意味，但是谁知道呢。他察觉到了右手逐渐缠上锁链的触感，是那种冰冷的链条一点点在指尖和手背施加着压力显现，伴随着细微的移动缓缓摩擦着肌肤的触感。
　　火星彻底死亡，葬身在冰冷的灰烬里。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歇斯底里地大喊，一遍又一遍地大喊，“你这家伙！混蛋！你是在戏弄我吗？为什么！”

　　到最后已经不再是疑问，而是单纯的发泄。右手的锁链不可避免地发出碰撞的声音，清脆而响亮，然后他听见了库洛洛冷静地说着“啊，念能力恢复了啊，看来我该离开了”并站起了身。酷拉皮卡从未如此沮丧。他想要蜘蛛给自己一个答案，好让这个答案彻底粉碎之前得出的结论。

　　“为什么？”库洛洛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他已经打算离开了，这次他没有忘记他的书，“大概是不想吧。”

　　两个人都没有补全这个疑问句，但都彼此心知肚明对方问和回答的是什么。

　　——“为什么不趁念能力全失时制服我等待恢复时强制除念。”
　　——“因为不想。”

　　*
　　酷拉皮卡坚信一切事和一切时刻的合理的内在联系，相信最初的记忆和最后的记忆，相信齿轮总是在咬合着正确的轴承进而带动一切朝前发展。

　　他伸出手拉住了即将离开的蜘蛛，他说：“今天之后我依然恨你。”他用一黑一红的瞳孔注视着眼前看不到的人，用锁链缠绕的手绕上了不知所以的男人并迫使他低头。

　　酷拉皮卡亲了上去。

　　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分开后少年便迅速后退，敏捷地跳上床，绕过所有能成为障碍物的家具，跃上窗台，没有回头。他离开了。
　　少年从细枝末节里抽丝剥茧，还原了一个离奇的事实，他现在甚至觉得库洛洛有点可怜。

　　他的本质还是那个总是冲动的自负少年。

　　*
　　库洛洛终于发现，他似乎给了少年太多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