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贼与火红眼》四月鱼

1、银河无迹可寻（1）

　　欲望使人高瞻远瞩，而盲目的爱使人目光短浅如井底之蛙。

　　1.
　　库洛洛推门进去的时候酷拉皮卡依旧昏迷着。金发的锁链手似乎在睡梦中也没有得到片刻的安宁，好看的眉毛皱着，嘴角也僵硬地小幅度抿动。好像梦见什么了，并且是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事，又好像在感知痛苦。
　　库洛洛草率地断定，而后无意识地删去了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修饰词，最后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拿过不远处床头柜上的书，摊开在交叠的腿上。

　　却没有继续读下去的欲望。合上书，厚厚的书页彼此撞击发出低低的沉闷的声响，立着的书脊敲在腿上的同时，他抬起了头，看向在睡梦里依旧面色不虞的少年。蜘蛛静静地注视着复仇者，没有表情的样子像极了悲悯。

　　东行路上失去念能力的蜘蛛头领，在这个雨夜捡到了将誓约之剑刺进他心脏的罪魁。那个罪魁呼吸微弱遍体鳞伤，身体却因为磅礴的大雨冲刷而鲜少有血迹，甚至裸露在外的伤口已泛白发花。
　　可能快死了，但追兵还在，在雨幕中听出混杂的脚步声的库洛洛这样判断。而毫无疑问，在拿回失去的能力之前，这只脆弱的捕猎者不能死。

　　于是现在这只捕猎者躺在了原本属于蜘蛛头领的床上。

　　伤口细密而深，被雨水浸得很骇人，就密集程度而言不像是单纯的刀剑，好在不久前已消毒敷药，并一丝不苟地缠上了纱布。
　　破损程度严重的西服与衬衫早已经被丢进了楼下垃圾桶，库洛洛只在其中找到了一支行动电话，通话记录只有“boss”和“旋律”，未接来电倒是有数十条，都是来自那个叫“旋律”的人——当然这支行动电话在被物理销毁后也成功地进入了楼下的垃圾桶继续陪伴那套破损的西服。

　　库洛洛曲起食指，有节奏地轻轻敲着书背。精装的硬壳书在修剪得当的指甲的一侧敲击下微不可见地晃动。库洛洛收回视线，又翻开了书，顶灯将他的影子笔直地投在书页上，于是他第二次合起了书，放在了身侧的床头柜上，并且决定今天之内不再翻阅。

　　金发的少年身手矫健，思绪敏捷，沉着冷静。总而言之能力出众，之所以伤成这样，不是有侵入者就是被偷袭了。真惨啊，蜘蛛头领做完今天的最后一个判断后这么评论。
　　他起身，走了出去并贴心地关上了门。忘了拿睡衣和书了，他终于反应过来，转念却想，算了。

　　体贴的蜘蛛头领走向套房的另一间卧室。

　　*
　　失去念能力的库洛洛单手撑床一跃而起，堪堪避过了第一发攻击，紧接着第二轮攻击如期而至——是刀？疑惑的念头一闪而过，他敏捷地跳上窗台，转头望着着金发少年。

　　已经过了午夜，窗外是深不见底的夜色。

　　奇怪。无论如何都很奇怪。
　　少年愤怒的表情鲜明生活，不似某一个夜晚那样深入骨髓且带有暮钟般的沉沉丧气；攻击依旧迅猛灵活，但比之曾经屠戮了两只蛛腿且擒获了自己的锁链手却是云泥之别；更何况见到恨之入骨的灭族仇人的头领，如此轻飘飘的试探性的攻击简直是不可能。

　　库洛洛注视着神经绷紧的少年，敏锐地注意到了对方无焦点的视线。

　　第一，看不见。
　　库洛洛想，并将现下的局势和二人交手结果如何在心中飞快地推演了一遍，得出的结论不言而喻。他终于出声：“酷拉皮卡，没有追兵，你现在安全了。”

　　而少年的反应虽出乎他的意料，却让某个诡异的猜想更加放大——少年保持着战斗的姿势，紧紧绷着表情，询问：“你是谁？”

　　库洛洛自然不至于认为锁链手认不出自己的声音。于是他愉快地回答，“我是库洛洛。你的熟人。”

　　少年蹙起的眉和明显的动摇，加上紧绷之后冷静下来的“熟人这个定义太过宽泛，我无法确定是积极层面上的还是消极层面上的”而非咬牙切齿的“库洛洛！”显然取悦了邪恶的蜘蛛头领，于是他的笑更加深刻。
　　第二，他忘了旅团，至少，他忘了库洛洛。

　　库洛洛维持着笑意从窗台上跃下，刻意放缓步伐，让没有视野的少年能够轻易捕捉到他行走的轨迹。酷拉皮卡维持着攻击的姿势一动不动，库洛洛气定神闲地靠近，三步、两步、一步——停。

　　少年收起了武器，抬起头诚挚地道歉：“抱歉。”

　　库洛洛没有理会少年的道歉，他看向少年的右手，纤细孱弱，一如现在站在面前的少年一样，丝毫也不像会取走穷凶极恶的蜘蛛性命的锁链手。他牵住少年的手指，拉到自己方便观察的位置，随后漫不经心地问：“你的锁链呢？”

　　少年明显有些诧异：“锁链？什么锁链？”

　　蜘蛛头领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只有一步之遥的少年，无知，脆弱但却无比强大。他的笑意无声地刻进嘴角，恍若漆黑的死神撞见了即将收取的灵魂，剧毒的蜘蛛感知到了撞上蛛网的蝴蝶。
　　他说：“那是我送给你的武器。”

　　第三，没有念能力。

　　少年显然更加赧然。

　　库洛洛无视了少年的不自然，看着他的眼睛，一只蓝色，一只是黑色。大概是逃脱过程里丢失了一枚瞳孔片吧，库洛洛不着调地推测，接着很有深意地说：“没关系，发生了什么我都知道。真希望你能够早点记起来。”

　　*
　　牵着少年指尖的库洛洛终于记起了他与手中的少年的第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