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疑案 ...
-
“先生，刘金奴小姐想见您。”
仆从给夏蛟端了杯清茶，说刘金奴正在门外候着。
夏蛟放下笔，捋了捋大广袖，将竹简一收。
“找我何事？”
“她只道于您一人。”
夏蛟起身，叫仆从快快请刘金奴进。
刘金奴如同往日一样的打扮，依旧朴实无华，看不出半点贵族小姐的样子。
她看着仆从出了房门，这才坐到夏蛟身边来。
“夏先生，我有事想请教您。”
“但说无妨。”
夏蛟将将而立，一张极白皙的脸，剑眉星目，十分俊俏，身材稍显瘦弱些，但饱读诗书，气质不凡。
刘金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想起了韩毫的那封荐书。
“自您看到韩博士的那封荐书后，您便二话不说地容我留了下来，从不问我来这儿的原因，还让我做了书馆的夫子。”
夏蛟静静地看着她，面色淡然。
“据我所知，不是任何人都能来您的藏书室，您有您自己的标准，可我以为，我同其他人并无区别，或是韩博士与您交情很深，您推脱不得，但总归是您让我留下的，我很感激您。”
夏蛟垂了垂眼睛，看来刘金奴于他了解甚少，他和韩毫其实称不上有甚么交情。
“我在书院这么多天，您从不过问我究竟为何而来，只把我当作一般的夫子，可您明明知道我是有意而来的，您就不好奇吗？”
夏蛟一笑，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我何必问呢？你想说自然要说，我又能等多久呢？你现下不就来找我了吗？”
他好似一个看透尘世的法师一般，任一切顺其自然。
“是，我的确要来主动告知您，我为何来此。”
刘金奴惆怅地低着头。
“我是为我爹来的。”
“刘少府？”
夏蛟知道刘秉添，当朝少府，九卿之一，现下深受皇帝赏识。
“对，我为我爹的事情忧心。”
“朝堂之事？”
夏蛟果然料事如神，刘金奴点点头。
“如今令尊官运亨通，不少官员望其项背，何须忧心呢？”
是了，如今的情势，父亲委实甚受重用，可十几年后便又是一副光景了。
“我做过一个噩梦，梦到我父亲被削去官职，打入了大牢，全家人都受了牵连，我不不止一次做过这个梦，近来愈发频繁，想必这不单单是个梦，而是上天给我的某种指引。”
刘金奴杜撰了一个梦境，不然谁也不能相信她活了三十几年后又折返回来了。
“何出此言？”
“梦里我清清楚楚记得，父亲是因为四年前的建言而染罪的，就是永绥三年我父亲给陛下的建言。”
永绥三年可是个非比寻常的年份，夏蛟对那年发生的事再清楚不过。
“弛禁山河之事？”
“正是。”
刘金奴看着夏蛟，眼光炯炯，迫切地想听听他的意思。
“刘小姐以为此事不妥？”
弛禁山河，鼓舞百姓经营盐铁，商贾交易活络，国家百姓双双得益，此法妙极，刘金奴为何担忧。
刘金奴摇头，她就是不知道父亲最后怎么因此惹祸上身。
“我就是怕灵验了。”
如何灵验？
夏蛟心说刘金奴太不懂得官场往来了些，只是杞人忧天。
“皇帝为何要责罚一个大功臣，这未免也太荒唐了，你这个梦做的没来由。”
没来由？
前世若不是楚王为父亲说情，父亲难道不是一个身陷囹圄的结局吗？
究竟是没来由，还是她刘金奴根本搞不通这其中的道理？
“若成了真呢？夏先生觉得我该如何？”
刘金奴蹙眉，要夏蛟直接回应她。
刘金奴如此执着，夏蛟不觉也认真了起来。
他断定这不是个梦，或许刘秉添当真是出了什么事，刘家人求救无门，病急乱投医，都问到他身上来了。
“令尊犯下了错，那令尊未必也非死不可啊。”
陛下要治臣子的罪，难道还有回圜的余地？
刘金奴不明白，不是一向都是君无戏言的吗？
“您的意思是？”
夏蛟打量着刘金奴，一副姣好的面容，却因父亲的事情苦恼不已，别的官家女子这个年纪都在想如何攀高枝钓金龟，她却迷茫于朝堂纷争。
也是个奇女子。
“治国非易，民生社稷，皇帝需要有人搭把手，若非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将几十年培养出的臣子送上断头台，皇帝比谁都清楚，他需要人辅佐。”
刘金奴的眼睛里流露出渴望，一种想要拨开迷雾般的渴望。
“若皇帝当真要治罪，那定是皇帝也无力回天了。”
夏蛟竟只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刘金奴凑近过来，生怕是自己漏听了夏蛟的话。
“然后呢？”
夏蛟身背往后靠了靠，一副不再多言的样子。
“朝堂之事，夏某能说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刘金奴垂头丧气，不甘心地摇头。
“您帮帮我。”
“这委实谈不上帮忙，官场上的门道，令尊比我在行，刘小姐其实不必如此挂心。”
夏蛟说得客气，刘金奴听得冷漠，她晓得这是夏蛟关门送客了。
也是，朝堂上的事有太多牵连，夏蛟凭什么替她拿主意呢，他只会比刘金奴更懂祸从口出这个道理。
“我烦扰您了。”
刘金奴失望地起身，只觉心灰意冷。
*
清早与夏蛟先生的那阵说谈，让刘金奴一直笼罩着阴翳，迟迟不得驱散。
今日她正好教完“年爱阳佟”这一句，这是《百家姓》的最后一句话，书院的夫子告诉她最近夏蛟先生请来了好几位夫子，书院的人手没有那样短缺了。
她还想在书院教书授业的话，得拿本《千字文》看看了，这是要给孩子们讲的第二册经典。
刘金奴有些不知所措，书院已经有了夫子，那她还要待在这儿吗？
她是因为父亲的事来到这儿的，现下夏蛟先生已明确地回绝了她，她耗在这儿又有什么意义呢？
回去罢，刘金奴心想，在这儿总是于事无补的。
门外一阵吵闹，刘金奴本就烦闷不堪，脑袋是昏昏沉沉的，听到闹哄哄的更是恼火。
她出门去，看着一堆流民围着袁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是他偷的能有谁？”
“就是刀疤偷的！他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还少了？”
“对啊，他欠我钱还没还呢，真是个流氓！”
……
流民们七嘴八舌着指责着人群中的袁雄，而袁雄只是恶恨恨地瞪着他们，没有发话。
刘金奴拉了一个流民问了半天，这才搞清楚了情况。
仆从在流民们的卧房内发现了两杆捣衣槌，可夏蛟家并没有人去河边捣衣的习惯，到附近的村子里打听了才知道，有一家的农妇的确在河边丢了捣衣槌，不过还不止两杆，还是五杆。
现下农妇找上门来，就是要揪出小偷，讨个说法。
捣衣槌？
刘金奴不明白，真有人偷窃此物？
“捣衣槌偷来有什么用？”
刘金奴问道。
那人摆了摆手，朝袁雄的方向抻了抻下巴。
“那你要问刀疤啊，看他偷来干嘛用的。”
这个流民也认为是刀疤所为。
“谁能指认是刀疤干的呢？”
流民奇怪地瞧了刘金奴一眼，这话问的，好像刘金奴是第一天来似的。
“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看来并无证据，不过是随意地判了罪。
刘金奴走过去向那名农妇询问，说她见没见过刀疤。
农妇摇摇头，但她一副凶手已获的模样。
“小偷哪还敢给我见到呢？”
刘金奴劝她谨慎些。
“既是没见到小偷，捣衣槌又出现在这儿，那他们都可能是这个小偷，旁的人怎么议论是他们的意见，可您是物主，您要是不加分辨，偏听偏信地便认错了小偷，这可就是红口白牙的诬陷呐。”
农妇没想到刘金奴还要为“小偷”说话，反说她的不是来。
“你个小丫头片子！你知道个屁！这个长刀疤的他就是小偷！”
被刘金奴这么一驳斥，她倒理直气壮起来。
袁雄看着背对着她的刘金奴，为他挡着破口大骂的农妇，一瞬有些难以置信，竟有人愿为了他说话。
“有理不在声高，我知道您在气头上，可您来这儿，是该找到小偷，而不是随便逮着个人了事，您抓错了人，就是放走了小偷，您这不是又给了他偷捣衣槌的机会吗？”
刘金奴没有被农妇激怒，还是好声好气地劝导她。
但是农妇丝毫不领这个情，她插着腰，大骂刘金奴是袁雄的姘头，两个人是蛇鼠一窝，一个鼻孔出气。
用词之难听，连从小在市井里被人谩骂大的袁雄都听不下去了，他握紧了拳头，已经压制不住心里的怒气了。
刘金奴却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去，她让农妇出够了火气，等她骂完了才开口。
“我不是谁的姘头，我是当朝少府的女儿，您无非是觉得我在帮着刀疤，但我没有，我只是觉得您不能妄下判断。”
一听“少府”二字，农妇腿都软了，瘫坐在地上，身子发抖。
在场的众人也大惊失色，他们只知刘金奴是书院的夫子，哪知道她竟是这样的身份，一一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袁雄亦震惊不已，少府之女为自己平反，这是如何能料到的事。
刘金奴本不愿搬出父亲来说事，只是再见不过袁雄被无故泼脏水。
她扶起农妇，叫她不必多想，说自己会帮她找出这个小偷。
作者有话要说： 正义使者金奴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