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寻游

71、有空结个婚（1）

　　一场雨没有冲倒这座城市，但是连续一个星期的淅淅沥沥足够卷走所有热浪，冷空气无孔不入地侵袭。

　　直到街头再看不见短裙短裤，直到小卖部里的汽水被老板娘在热水里烫热了再拿出来卖，直到下班出来天色已经发黑，乔冬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夏天真的结束了。

　　婷婷总是说，冬天多适合恋爱啊，相爱的人们抱在一起互相取暖，或者在不用上班的清晨一起赖到晌午，在被窝里黏黏糊糊地说悄悄话。

　　说完，她挤眉弄眼地给乔冬夏使眼色：“你跟陈经理有戏没戏？在这个冬天到来之前，赶紧找个取暖的伴啊。”

　　乔冬夏哭笑不得：“快供暖了，用不着伴。”

　　她知道陈经理对自己有意，三番五次在她加班后提出送她回家，都被她拒绝了。

　　办公室恋情什么的，她实在没兴趣。

　　何况……

　　她叹了口气，乔妈的消息又进来了。

　　“见着人了吗？”

　　她回：“还没，在路上呢。”

　　“闺女，放轻松，我相信你一定行。”

　　乔冬夏：“……”

　　不，她不行。

　　家中二老以及街坊邻居热衷于给她介绍对象，她迫于他们的热情，见了一两个，再后来就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了。之所以爽快地答应这次相亲，不是因为她对这次的相亲对象势在必得。

　　她只是，想见见他。

　　影院门口，她捏着两张电影票，手足无措地向对面的男人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她本来都想好了，要尽可能自然地对他微笑，要表现出自己落落大方的一面，可是真见到那人时，她不自觉地拘谨起来，心跳也一点点加快。

　　“我是赵敬尧。”他也简单说了自己的名字，语气淡淡。

　　乔冬夏心中一跳。她想，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赵敬尧了。

　　原来，二十五岁的赵敬尧，是这个模样。

　　褪去青葱少年的稚气，他身板挺拔，五官硬朗，比十七岁更加英气，幽深的眼眸平淡无波，打量她一眼便匆匆掠过。

　　赵敬尧环望一圈，估计是周五晚上的原因，影院很热闹，买爆米花的队伍都排了很长。

　　他下巴微扬：“吃东西吗？”

　　“不用了，我还不饿。”

　　“喝点什么？”

　　“不用不用，我不渴。”

　　他看着她，沉默了几秒，抬脚走在前面。“那就进去吧。”

　　“……好。”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乔妈有意选了一部爱情片。她一开始没法入戏，总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想身边的这个男人。

　　可是他太安静了，乔冬夏也努力把心思放到影片上，被男女主凄美动人的爱情感动得直落泪，她用纸巾小心翼翼抹眼泪，生怕被赵敬尧发现，觉得她矫情。

　　男人的气息却忽然靠近，声音略低：“我先出去，结束再找你。”

　　影片才进行到一半，他们见面还不到一个小时，她的相亲对象已经走出了影厅。

　　乔冬夏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这回是彻底看不进去任何剧情了。

　　五分钟后，她提着包，猫着腰快步走了出去。

　　赵敬尧在影院大厅的沙发上慵懒地靠着，翘起了二郎腿，一只胳膊杵着扶手，拿着手机正在讲电话。

　　直到他挂了电话，她才鼓起勇气走过去。

　　他略带疑惑：“结束了？”

　　“结束了。”她心虚地扯谎。

　　他看了眼腕表，“才一个小时。”

　　“呃……后面的剧情已经可以猜到了，不想看了。”

　　“嗯。”他没再问，修长的腿放下，站起身道：“去吃饭吧。我们也该谈谈了。”

　　谈谈……谈什么？

　　看着他平淡的神情，乔冬夏的直觉告诉她，绝对不会是跟她谈个恋爱。

　　菜肴陆续上桌后，乔冬夏吃得小心翼翼，竖起来的耳朵生怕错过赵敬尧的“谈谈”，可是赵敬尧吃饭极为安静，一言不发。

　　一餐快结束时，赵敬尧说话了。

　　他将筷子放下，慢条斯理地擦了嘴，淡淡看向对面的她。

　　“我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之前跟父母也讲得很清楚。以往他们安排的相亲我都想办法推掉了，这次——”

　　“我知道。”

　　乔冬夏打断他。

　　尽管心头凉意纵生，她还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跟他一样——对彼此的关系没有任何再进一步的期待，并没有想把这次见面作为两人的开始，也没有继续发展下去的念头。

　　“我明白的。其实我也一样，一个人挺自在的，我也没有，没有想结婚……”

　　赵敬尧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一丝波纹，就像他面前那杯已经冷掉的苦荞茶。他用手握着杯身，似乎察觉到从瓷杯传到指尖的冷意，又松开了手。

　　他的手细长，却又不像女性那般的纤细，是根根骨节分明的，指甲也修剪得整齐圆润。乔冬夏一直低着头，眼睛都不用抬，视线刚刚好在他那双手上来回流连。

　　她想，自己是有多贪婪啊。在这样一个被相亲对象直截了当拒绝的场合，她竟然还不放过一分一秒地观察他的手。

　　等她再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的脸色冷了几分。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啊？”乔冬夏读出他话里的意味。

　　他是想离开了吧。

　　刚才点好菜他就已经把单买了，现在又等一餐饭到了尾声才说出那番话，也省得两人吃饭尴尬，等说完该说的话就可以直接走人。这人真是什么都计算得恰到好处。

　　她摇摇头：“我吃好了。谢谢你。”

　　“我送你回去。”

　　她在心中苦笑，该有的礼节他都做到了，还真是周到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他肯定做过不少这样的事吧。

　　乔冬夏本想保持最后的矜持，拒绝他这个提议，可是奈何她拗不过自己那些心思——想见他，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最后，她还是上了他的车，报了自己所住公寓的地址。

　　车子开到楼下，她解开安全带跟他道谢。她的动作很慢，她不知道这一别，两人今后还会不会再见。

　　不管什么时候，她总是无法忘记十七岁的赵敬尧，无法忘记那时年少的自己每一次面对他的怦然心动。

　　那种心悸不已的感觉，她很久没有体会过了，今天竟然又涌上心头。一瞬间，仿佛回到十七岁。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很贪婪，迅速地描绘了他的五官，最后停留在他的双眼。

　　她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终于，将一开始就准备好的所谓落落大方的笑容展示了出来。

　　“赵先生，今天谢谢你，再见。”

　　“乔小姐，”他叫住她，“如果我们的爸妈提起今天的见面——”

　　“我懂。”她转身的动作停住，别过来半边脸，讪讪地笑了笑：“说出来你别笑，我相过挺多次亲的，这种情况回去说不合适不理想没感觉就行了。爸妈他们也是为我们好，我们自己不满意的话，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你放心吧。”

　　她最后冲他轻轻一笑，声音故作轻快：“那，再见啦，路上小心！”

　　路灯投下的光线昏黄交错，映着她离开的背影，在他视线里变得朦胧不清。

　　他扶着方向盘，久久没有动作。

　　眼前似乎浮现影院门口，她那双眼睛盛满亮晶晶的光，又惊又喜的眸子微微弯起，笑眼盈盈地看向他：“是赵……先生吗？我是乔冬夏。”

　　赵先生，万万没想到，她会叫他赵先生。她相过很多次亲，她说一个人挺自在的，她不想结婚……不合适、不理想、没感觉……

　　字字句句缠在一起，像一个毛线团，让他的心情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