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寻游

61、第三种关系（上）

　　[01]

　　透过车窗，江梓衿看见辛凝在马路边傻站着发呆。

　　她头发长了许多，顺着肩膀披散，缓缓踱步到公交站台，坐在长椅上继续放空。

　　几年不见，一回来就见她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

　　此时的辛凝有一点难过，仅仅是一点点。

　　她刚刚从尹裕和罗蔓的婚宴出来。

　　小紫不让她去，但她非要去看看，她的初恋男友是跟怎样的女孩子步入婚姻殿堂。

　　新娘很美，娇小可人，听说高中时跟她和尹裕一个学校，低他们一级，后来追着尹裕考到了他的学校。

　　看来她和尹裕分手的真是时候，这么痴情的小师妹，辛凝都要被她感动了。

　　辛凝其实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遗憾和留恋，只是见到两人携手并肩的画面，一时动容，有点感慨罢了。

　　或许这样的情境实在太容易滋生寂寞，她在漫长的冷夜里独坐，也生出一股孤独感，幽寂的夜宛如一个放大镜，每一个孤独的细胞都无处躲藏。

　　这股孤独感使她鬼使神差地去附近便利店买了几罐啤酒，又坐回长椅上，扯开拉环，咕噜咕噜灌了起来。

　　都说借酒消愁，她这愁倒是一点没消，满脑子都是这酒太特喵难喝了下次不买这个牌子的了。

　　接连几罐下肚，酒精度数不高，夜间的凉风划过皮肤，她仰起头看着漆黑的天空，星星也没有几颗。

　　等她再直起身，眼前赫然是一个清俊修长的身影，眼里满含关切。

　　“辛凝？”

　　男人的声音夹杂着雨后清凉的风，有几分低哑。像是与夜色融为一体了，他沉着脸，清冷又安静地看着她。

　　辛凝眯起了眼睛，想要努力看清眼前男人的脸。

　　嗯？是她认识的人吗？

　　辛凝捶了捶脑袋，被冷风吹过的头有点晕。

　　“你倒是能耐了。”江梓衿把剩下的啤酒夺走，拍拍她通红的脸。

　　男人的手温凉，贴在她发热的脸颊，她下意识地蹭了一下，江梓衿手指一僵，后知后觉地收回。

　　“回家。”

　　他把辛凝扶起来，辛凝执拗地抓住长椅的一角，迷迷糊糊地喊：“为什么要跟你回家？你谁啊？”

　　江梓衿捏着她的脸，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睛。

　　“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辛凝的视线渐渐清晰，瞳孔放大，一个激灵催走了所有醉意，瞬间清醒。

　　“梓，梓衿哥？”

　　完了，被江梓衿撞见她大晚上在路边喝酒。

　　辛凝想，她死定了。

　　坐在江梓衿的车上，辛凝忐忑地跟他对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

　　“哦。那什么时候走啊？”

　　“盼着我走？”

　　“哪能啊！巴不得您不走呢！”

　　“行，如你所愿。”

　　辛凝：？？？

　　还真不走了？

　　江梓衿说：“学成归国。不欢迎我吗？”

　　“欢，欢迎。青年海归，多有出息，爸妈肯定高兴坏了！”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改口道：“我是说，叔叔肯定很高兴。”

　　“今天去哪儿了？”他忽然问道。

　　“一个老同学的婚礼。”

　　“哪个老同学结婚值得你深夜街头买醉？”

　　“……我没买醉，就是一时嘴馋，想喝几杯。”

　　“你——”他话还没出口，辛凝抢在前头做保证：“不会有下次的！”

　　她可以对任何人嬉皮笑脸，唯独对江梓衿，只要他冷脸一摆，她就立刻认怂，不敢忤逆半分。

　　见她认错态度良好，江梓衿满意地收回了后面说教的话，换了一个话题。

　　“工作还适应吗？”

　　“辞了。”

　　“辞了？”

　　“做文秘太没意思了，每天浑浑噩噩地上班，不如继续读书，拿个硕士文凭，做喜欢的事情。”

　　江梓衿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也只是发出一声“嗯”表示知道了。

　　她心里有个不舒服的小疙瘩，自己都没发觉脸上的表情透露着一股不满，还微微撅着嘴。

　　就知道嗯，多说几个字，多问她几句都不行？江梓衿留学的这几年，她不主动打电话他就永远不会打过来，直到她妈跟他爸离婚，她在电话里跟大洋彼岸的江梓衿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就再也没跟他联系过。

　　所以他对她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

　　只是数着年数，算着她该毕业了，该工作了。

　　他不问，其实是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

　　但是辛凝按捺不住，一字一句汇报：“财大，就你本科那个学校，明年毕业。”

　　江梓衿的表情终于有了起伏，“为什么考我的学校？”

　　“因为它好呗。你能上我不能上啊？”

　　“尹裕也是那个学校。”他说。

　　辛凝不知道他为什么提到了尹裕，高中时她跟尹裕谈恋爱谈得很低调，江梓衿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但是他向来性格冷淡，并不会多过问她的事，更不会提及尹裕。

　　辛凝淡淡道：“跟他没关系。”

　　她跟尹裕的恋情早就随着高中毕业而结束，和他能有什么关系。

　　不知不觉，车子已经停在了她家楼下。

　　辛凝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住这儿？”

　　“回来之后我先拜访了阿姨。”

　　“哦。”她点点头，从他的车里出来，隔着车窗跟他挥手，转身进了楼梯间。

　　封闭的空间里还有辛凝身上残留的酒味，驾驶位的男人忽觉烦躁，扒拉一把头发，也转动方向盘离开了。

　　［02］

　　曾经，江梓衿是辛凝继父的儿子，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她很小就没有父亲，江父作为父亲很称职，她和继父相处十分融洽。

　　至于江梓衿，他长她几岁，又总是摆着一张严厉的脸，辛凝对他总是恭恭敬敬的。江梓衿对她也挺客气，他们看起来也是像样的兄妹模样。

　　然而这个重组家庭维持了五年又陷入了支离破碎。那时候江梓衿已经出国读书，在国外得知了这件事，他反应很淡，只嗯了一声。

　　辛凝觉得他过于冷血，认为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和妈妈进入这个家，啪的挂了电话，从此再无联系。

　　所以辛凝忐忑又尴尬。

　　但是这种情绪只持续到她回家，醉意催使她迅速入眠。

　　很快，新的战场又来了。

　　这个国庆假期过得真是跌宕起伏。

　　先有尹裕结婚，后有同学聚会。

　　同学聚会意味着她又要和尹裕见面，可是不去显得她心虚似的。辛凝想，不能丢了气势。谁还没有个初恋了？

　　然而当她环视一周没看到尹裕时，还是不自觉松了口气。

　　这口气没松多久，聚会中途，尹裕风尘仆仆地赶来了，自然是和罗蔓一起来的。

　　还真是躲不过。

　　饭吃得差不多，一群人提议去唱歌，辛凝兴致缺缺。这几天小雨不断，气温骤降，辛凝打算回家，跟他们去唱歌的话不知道几点才能回。

　　她一个人在酒店门口发愁。

　　这雨下的真是时候。

　　这时罗蔓从酒店出来，正巧看见她。她和罗蔓不熟，两人点个头算是打招呼。偏偏罗蔓站在她身边不走了，应该是在等尹裕。

　　果然，没一会儿尹裕也出来了。

　　尹裕见她站着，手里除了挎包什么也没有，问：“要不要送你？”

　　“不用，等雨小点我搭公交回去。你们去玩吧。”

　　尹裕把手里的伞给她，“你先用我的，蔓蔓那儿还有一把。”

　　他一如既往的热心肠，礼貌又周到，即便他们现在是尴尬的前男女朋友的关系。

　　辛凝定定看着那把伞，没有接。她以前就是喜欢他这点，做什么都会为别人着想，这份温柔足够令她沉溺。

　　她瞄了罗蔓一眼，罗蔓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当着罗蔓的面，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还好手机铃声适时响起，缓解她的尴尬。她连来电显示都没看，急匆匆背过身接电话，心想这是哪个神仙来救她了。

　　哦，是江梓衿这个神仙。

　　“干什么呢？”

　　“诶？没干什么啊。”

　　“没带伞吗？在门口傻站着。”

　　“你怎么知……”

　　“回头。”

　　辛凝耳朵贴着手机，不明所以地四处张望，一转身，正好看见江梓衿从酒店大堂踱步而出。

　　西装革履，十足的精英模样。

　　他挂了电话走近，询问地看了她一眼。

　　没等他问，她老实回答：“同学聚会。”

　　“喝酒了？”

　　“没有！我正准备回家呢。”她暗自腹诽，江梓衿是不是把她当酒鬼了。

　　江梓衿的确没闻到酒气，眼神一扫，看到了尹裕。

　　辛凝脑筋一转，讨好地问：“衿哥去哪儿？”

　　“回家。”

　　“那顺路，载我一程？”

　　“嗯。”

　　江梓衿撑开黑色的伞，侧着半边脸看她，示意她过来。辛凝连忙钻到他伞下，跟尹裕罗蔓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