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寻游

51、众里寻卿07

　　除夕那天，许是家家户户热闹喜庆的氛围浓厚得老天都不忍心降雪了，那天没有下雪，路上积雪还是很厚。

　　覃书卿走在上面，一脚踩下，松软的雪面立刻陷下去，伴随着树枝折碎的声音，脚底清脆的响让覃书卿踩上了瘾。

　　她低着头，自顾自玩得正嗨，突然视线里多了一双鞋，她一个急刹车，还是撞到了那人的怀里。

　　那人伸了手将她扶稳，覃书卿连忙退后几步，眼睛扫上去，正对上了纪寻含着浅浅笑意的眸子。

　　覃书卿立刻站直，傻了吧唧地举手挥了挥：“嗨，好巧啊。”

　　厚重的吉他包背在她肩上，和小小的个头形成鲜明的反差。

　　她今天戴了一顶白色毛线帽，帽子的两个白色绒球垂下来，随着她走路的动作一摇一摆。

　　纪寻忽然伸出手，恶作剧地扯了一下。

　　两个毛绒球球立刻变得一个长一个短，覃书卿撅了撅嘴，又扯住另外一只短的，轻轻一拽，扯成一样的长度。

　　路边的摊贩都回家了，店铺也都紧闭着门，她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短款的豆青色小袄，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背着吉他包，攥着包带。

　　“不回家过年，瞎逛什么？”

　　覃书卿把吉他放下来，塞给他，“你一直忘记拿，我只好给你送过来了。”

　　“哦。”纪寻双手接过，利落地背在自己肩上，“跑到这儿来给我送吉他？”

　　覃书卿心虚地低了头。

　　她去便利店的路上路过这家陈记饭馆，透过玻璃门看到背对她坐着的纪寻。

　　纪寻的羽绒服来回就那么几件，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同时看到他对面的小禾，眉眼含羞。

　　覃书卿顿时心里别扭了起来。

　　大过年的，他们俩在饭馆干嘛呢……

　　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急冲冲跑回家取了纪寻的吉他。

　　她要给纪寻送吉他，恰巧路过饭馆看到纪寻，于是就进去了。嗯，这个理由不错。

　　嫉妒使人愚蠢。

　　覃书卿抱着吉他，迎着冷冽的风，空气里都是刺骨的寒意，她呼出一口热气，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忍不住自己笑自己的幼稚。

　　太幼稚了。而且漏洞百出。

　　纪寻就住楼下，她下一层楼就可以送到人家门口，怎么就“路过”这家饭馆“偶遇”了他呢？

　　她打消了这个念头，心想人吃个饭也没什么，倒是她小题大做，小家子气了。

　　再说，她还不是纪寻的什么人呢。

　　覃书卿一边做着心理建设，一边百无聊赖地踩着雪，看自己的脚印。

　　猝不及防，就撞上了纪寻。

　　覃书卿其实不擅长撒谎，面对心上人更是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这个谎，还没开始撒，她就要圆回来，更不好圆。

　　“你刚才是不是路过了陈记？”

　　覃书卿猛地抬头，他不是背对着她吗，是怎么看到她的？

　　纪寻：“小禾说看到你站在门外，她正要请你进来，你就跑了。”

　　覃书卿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又扶正了帽子，眼珠滴溜溜地转，“没，没有啊，看错了吧……”

　　“那你背着吉他，是要给我送去哪儿？”

　　“我，我……”

　　覃书卿圆不回来，索性放弃，破罐子破摔。

　　“好吧，我就是借着送吉他要去破坏你们的。”

　　她说完这句话，脸已经涨红，还是倔强地偏过去，嘴巴抿成一条线，赌气似的不看他。

　　覃书卿听见纪寻轻轻的叹气，空着的那只手伸了过来，环住她的腰，用力一收，她被拉进人怀里。

　　她动都没敢动一下，被属于纪寻的气味和温度包围，她恍惚觉得，有点不真实。

　　“陈记是玲姐家的店，玲姐叫我过去拿东西，碰见了小禾。”

　　“嗯……”他一解释，覃书卿就愈发觉得自己小气，“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

　　纪寻喉咙溢出一声笑。

　　不过是语气稍重了些，也叫发脾气？在他看来顶多是撒娇。

　　“覃书卿。”纪寻抵着覃书卿毛绒绒的帽子，沉沉开口，念她的名字。

　　她乖巧地窝在他怀里，感受他胸腔里跳动的心脏，直觉告诉她，纪寻接下来要说一些很重要的话。

　　会是一些她期待的话。

　　她心跳飞快，还是故作镇定地应了一声，“嗯？”

　　“我今年23岁，不是你以为的流浪歌手，也不是大排档的服务生。我来这里是为了工作，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你也要回学校读书，我工作的地方不在南城，我们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分隔两地。我没办法每天陪着你，但是你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我会分享你的喜悦，承担你的痛苦，并且努力去你身边。当然，最好你没有痛苦和烦恼。”

　　“所以，要跟我在一起吗？”

　　怀里的人久久没有出声，可是身子却在微微颤抖。

　　纪寻撤开一点距离，低眸去看她，却发现小姑娘咬着唇，眼底湿润一片，睫毛湿哒哒地垂着。

　　他轻轻在她的眼睑刮了一下，小姑娘没有躲，只是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睛，挂着的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怎么还哭了？”纪寻没辙，俯下身子细细看她，指腹在她的眼睛轻轻擦拭。

　　覃书卿抽抽搭搭地说：“我，我负责。”

　　纪寻在她不知是哭得还是冻得红红的鼻子上拧了一下，“你负责什么？”

　　“你不是说，我那天喝醉了，抱着你不撒手，还亲你了吗……我是成年人了，我负责的。”

　　“我逗你玩呢。”

　　覃书卿看着他凑近的脸，神色无奈，可更多的是温柔，她心下一动，只觉得自己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棉花糖里。

　　到处都是柔软和甜蜜。

　　她握住了勇气，真的握住了，凑上前在纪寻脸侧亲了一下。

　　“我，我负责。”

　　啧，小姑娘，有觉悟。

　　前几天覃书卿去奶奶家的时候，奶奶就一再嘱咐她年三十带着覃烊一块回来。

　　覃烊不着调的性子，覃奶奶无可奈何，跟覃爷爷更是不对付。

　　覃烊每年过年也是说不回就不回，今年好不容易定了性子开了个小杂货店，覃奶奶说什么都要让这个最皮的小儿子回家过年。

　　身负重任，晚上的时候，覃书卿好说歹说把覃烊劝回了奶奶家。

　　一家人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说不开的误会啊。

　　到了奶奶家，一家人围着电视看春晚，电视里放着小品，老人身边偎着几个年幼的小孩子，姑姑婶婶还在忙活年夜饭。

　　覃书卿有点心不在焉。

　　纪寻在做什么呢？

　　他一个人过年，该多寂寞啊。

　　或许，跟大白、蟋蟀他们一起？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渐起，覃书卿倚着阳台，望向被爆竹声和烟花划破的漆黑夜色，给纪寻发了条微信，问他在干嘛。

　　纪寻回得很快，一张图片，乍一看黑漆漆的，覃书卿点开，隐约看见模糊的建筑物轮廓，阳台上还有个人影。

　　这不就是她自己吗？

　　覃书卿忙扒着栏杆眺望。

　　纪寻双腿交叠倚着摩托，穿的是她第一次在地铁上见到的那件皮夹克，背着吉他，手里点了只烟，覃书卿循着烟头忽明忽暗的一点，看到了他。

　　她按捺着心中跳动的狂喜，差点就要从阳台上跳下来。

　　覃书卿量了一下距离，二楼，不高，应该……

　　她这么想着，双手一使劲，一只腿刚要翘上来，手机就响了起来，只得又收回了腿，接听电话。

　　纪寻声音明显带了几分怒，“大过年的，你干嘛呢？”

　　覃书卿：“没，没干嘛……”

　　“不许跳，走楼梯。”

　　“哦……”

　　覃书卿心虚地挂了电话，一家人正在聚精会神看电视，她拿起一个中筒可乐瓶晃了晃，说：“可乐没有了，我下去买！”

　　“年三十哪有卖可乐的呀？别去了，这儿还有牛奶……”

　　姑姑婶婶的声音已经被覃书卿抛在身后，她抓起外套，门嘭得被带上，覃烊看着小姑娘急冲冲的身影，抓了把瓜子，心想阿寻这小子来得倒挺快。

　　覃书卿生怕纪寻下一秒就要走了似的，一口气跑出去，纪寻方便她看见，挑了个显眼的地方站，手上的烟刚捻灭，就看到小姑娘呼哧带喘地跑过来，然后一头栽他怀里。

　　把覃书卿抱了个满怀，纪寻的下巴在她发顶满足地蹭了蹭。

　　纪寻的皮夹克，嗯，有点冰。

　　覃书卿没把脸贴上去太久，她仰着脸，说：“你冷不冷呀？”

　　“冷。”

　　“那你还穿这么少？”她余光又瞥到他的摩托，“你还有摩托车？”

　　“不喜欢？”

　　覃书卿哧哧地笑开，刚穿上的羽绒服还没来得及拉上拉链，她索性敞开，把纪寻裹着。一张笑盈盈的脸，眸子里有熠熠的光。

　　“喜欢。”

　　小姑娘笑得生动又好看，纪寻也无声地弯了弯嘴角，他握住她的手，把她的羽绒服拉好，牵着她走到了摩托车旁边，拍了拍后座。

　　“要来听我的演唱会吗？”

　　“好呀。”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