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寻游

46、众里寻卿02

　　天越来越冷，这几天覃书卿都早早关了店回去。虽说寒假给小叔打工看店，小叔给她发工资，但是天气原因，客人不多，小叔也让她早点回去。

　　打工这段时间覃书卿都住覃烊那儿，住了几天她才发现，阿寻就住他们楼下。

　　听小叔说阿寻是大城市来的，刚搬来半年，每天早出晚归，职业不定，看起来落魄，但是又一身名牌。

　　总之是个神秘的人。

　　覃烊住的是老式的居民楼，楼上站走廊趴栏杆那儿喊一嗓子楼下的人一仰头就能看见的那种。

　　纪寻就住他们家楼下，覃书卿有一次在走廊晒被子，看见他晃晃悠悠进了单元楼。

　　可她总碰不见他正面，只知道他大概的出门和回来的时间。

　　于是，每天早早地站在走廊踮着脚往下看，看他背着吉他裹着羽绒服出了单元楼，晚上有时会在覃书卿刚从店里回来的时候，他后脚也回来，有时则是披星戴月而归。

　　她终于和纪寻第三次见面，这天的雪从清晨就开始飘，她一开门，就有雪钻进了脖子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下楼梯的时候，刚到三楼的楼梯口，就看见一个围得严严实实的人径直向她走过来。

　　覃书卿觉得眼熟，就站在原地定睛多看了几眼。

　　那人和覃书卿差不多的保暖措施，白色的羽绒服拉链拉到了最顶上，脸罩在羽绒服的帽子里，还围着一条厚重的围巾，不同的是，他眼睛眯着，根本没有看路。

　　眼见着他就要撞到她身上，覃书卿连忙错开一步，见他竟然有所察觉地拐个弯，自顾自地下了楼梯。

　　这都能看见？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见那人下楼梯的方式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下，下完一层该转弯不转，步子还往前迈，跟一心要往墙上撞似的。

　　覃书卿连忙几步下了楼梯，一把抓住他的衣服。

　　厚重的羽绒服一抓手里软软的都是空气，还好成功阻止了他的步子。

　　男人停了下来，覃书卿绕到他前面去，踮起脚，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他还是眯着眼睛，帽子遮去了半边脸，围巾又围着下半张脸，只能从一条缝隙中看他的眼睛。

　　“阿……寻？”

　　她不知道他的全名，只能学着别人对他的称呼叫他。

　　“嗯？”

　　他这声音，像是声带挤出来的，带着浓重的鼻腔和睡意。

　　果然是没睡醒。

　　“阿寻，你醒了吗？”

　　她大着胆子，又一次踮起脚，凑近他，从帽檐下探进目光，想看清楚他的眼到底有没有睁开。

　　纪寻后退了一步：“你干什么？”

　　声音听起来清醒了一分。

　　覃书卿松了口气：“醒了就好。你刚才差点撞墙上。”

　　纪寻懒洋洋地伸出塞进兜里的手，拉下帽子，看着这个只到他胸口处的穿得像只熊的女孩儿。她的帽子竟然还有熊耳朵，围巾也坠着一个小熊玩偶，看起来真的是只小熊了。

　　覃书卿见他不说话，眼睛还半眯着，又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阿寻？阿寻？”

　　“你叫我什么？”

　　“我……他们都是这样叫你的呀。”

　　“叫寻哥。没大没小。”

　　覃书卿：……寻哥您是不还没睡醒呢寻哥。

　　“寻，寻哥，你要是还困的话……”

　　覃书卿忽然转身，又下了一层，在二楼栏杆上抓了一把积雪，然后腾腾腾跑上来，摊开手。

　　雪透着手套冰着她的掌心，覃书卿浑身一点困意也没有了。

　　“你试试。我高三的时候冬天特爱犯困，每次用雪冰一下就精神了。”

　　纪寻唇角一扯，勾出一个笑。

　　这小孩怎么这么实在。

　　他也鬼使神差地接过她掌心快融化的雪，冰凉的物体刺激着他手部的肌肤和神经。

　　“你叫什么名字？”

　　“覃书卿。”

　　“哦，我记得你，便利店那个。覃哥的侄女对吧？”他后知后觉，想起来有这么号人物，“那你是不得叫我叔？”

　　“……”

　　“你不上班吗？”

　　“呃，正要去。你，你去哪里啊？”不知道能不能问，她还是问了。

　　“搬砖。”

　　覃书卿：？

　　纪寻挥了挥手，径直下了楼梯，还结结实实打了一个喷嚏，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覃书卿耳尖地听到了，喊了句等等，折回家拿了一盒感冒灵颗粒，再跑下楼的时候纪寻已经不在那儿了。

　　她有些失落，丧气地准备去店里时，却发现那人和她是一个方向，就在她前方不远处缓慢移动着。

　　覃书卿尝试着叫他，冬天的清晨没多少人，空旷的街道，她的声音显得异常清晰，可是纪寻像没听到似的继续走。

　　她在他后面跟着，盘算着怎么装出偶遇的样子，而且刚好手上拿着要给他的感冒药。

　　得好好编个理由才行。

　　理由还没想好怎么编，却见纪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覃书卿吓坏了，连忙跑过去，刚碰上他的皮肤就觉得温度惊人，一摸额头，烧得厉害。

　　一米八几的个头，她压根扛不动，又不能由着他躺在大街上，一着急，拨了120。

　　纪寻是在医院醒过来的。

　　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盯着天花板思索了几秒自己在哪里，头还有点晕，准备抬手揉揉额头，却发现右手被谁紧紧攥着。

　　软软的，小小的，还有点暖和。

　　他侧头，就看到了趴在床沿睡着的覃书卿。

　　小手正攥着他的手掌，白白小小的一只，却覆在他的手背，像要把他的手放在掌心给他捂手一样。

　　纪寻刚要抽出手，覃书卿就醒了，又惊又喜：“你醒啦！”

　　她站起来要去摸他的额头，快要碰到时又忽然顿住，察觉到自己另外一只手好像攥着什么，低头一看，自己正牢牢握着别人的手呢。

　　覃书卿脸一红，立刻松开，解释道：“你在路上忽然晕倒，所以我就，把你送医院来了。你昏迷的时候手特凉，我就想，给你捂热一点，没，没别的意思……”

　　她结结巴巴解释的样子有点好玩，纪寻忍不住逗她：“别的意思？”

　　“就是，我不是要占你便宜！”

　　“谢谢了，救命恩人。”

　　他忽然正经了起来，对着她轻轻一笑，这个笑容，不是冬日未化的雪，而是春天把她的心都吹得荡漾起来的风。

　　覃书卿不知怎么，脸更红了：“不，不客气。”

　　医生检查后没什么大问题，但还是要把盐水挂完。

　　纪寻躺着无聊，覃书卿怕他无聊也没有走，纪寻闲着没事儿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怎么发现我晕倒的？”

　　“我当时想给你拿感冒药来着，就追了出去，没追几步你就倒下去了。我没跟踪你！”覃书卿摇头证明清白。

　　“哦。我吉他呢？”

　　“我送回家了。哦，对了。”覃书卿把放在书包里的保温盒拿出来，一层层揭开。

　　“中午回家做了点吃的，怕你醒来会饿。吉他就是中午回家顺便带回去的，回头你去我那儿取，或者我现在给你送来？”

　　纪寻看着她一边说一边把碗筷都给他备好，饭菜的热气袅袅升腾，他愣了神，神色恍惚。

　　“阿寻？寻哥？”

　　覃书卿叫了他几下，纪寻回神，一碗瘦肉粥被端在自己手边。

　　“我厨艺一般，也只会些家常的，那个，你，你别嫌弃。”

　　提到自己的做饭技术，覃书卿显得有些扭捏。

　　当她眼睁睁看着纪寻喝下第一口、第二口、第三口……吃饭的速度加快，并且对她竖起了大拇指，覃书卿忍不住偷偷弯了嘴角。

　　以前是因为爸妈没时间做饭，她一个人在家不得不学，对自己要求也不高，凑合吃就行，现在得到了纪寻肯定的眼神，覃书卿觉得，值了！

　　纪寻把饭菜全部消灭了，覃书卿收拾好，准备带回去洗，纪寻说：“你放那吧，我回去洗好了给你。”

　　“没关系的，我自己洗就可以了。”

　　“覃——覃书卿？对吧？”

　　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不那么熟稔，可是发出的音调音色，真好听，好听得覃书卿心跳漏了一拍。

　　“嗯。”她小声地应着。

　　“谢谢你，我第一次吃一个小姑娘给我做的饭。”

　　他说这话时，带了点柔和的味道，全然不是第一次见面那个冷冽疏离的纪寻，也不是便利店里那个懒懒散散还有点痞的纪寻。

　　“不，不用谢。”覃书卿把饭盒盖好，嗫嚅着说：“你想吃什么，可以跟我说，我可以……”

　　“不用了。”

　　那丝柔和仿佛只是错觉，他瞬间收回，又是原来那副不远不近的模样。“怎么好让你一个小孩儿给我做吃的？我可不雇童工。”

　　覃书卿：“说了我不是童工啊……”

　　覃书卿一直陪他挂完盐水，回去的路上纪寻调侃她：“我要跟覃哥举报，你今天没去店里。”

　　“我是因为谁啊。”跟纪寻熟络了几分，她说话也更自在了，毫不客气地堵他。

　　纪寻笑笑：“因为这该死的感冒，害我误了半天工。”

　　“？你真的去搬砖啊？”

　　纪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不像？”

　　覃书卿狐疑：“背着吉他去搬砖？”

　　“跟搬砖差不多。”他紧接着报了几个商场和天桥的名字。

　　覃书卿：？

　　纪寻：“欢迎来看我的演唱会啊，小姑娘。”

　　“在，这些地方？”

　　“什么叫这些地方？看不出我是个民间街头艺术家吧？”

　　覃书卿了然地点点头。心道纪寻可太不容易了，这么冷的天还街头卖唱。

　　她看着他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同情。

　　纪寻：？她好像误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