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寻游

35、他的月牙儿03

　　［05］

　　夏清予在岳芽家门口没站多久就等到了岳芽，身边还有个方柏。

　　一看到两人，他脸都黑了。

　　方柏一只手臂把岳芽半搂着，配合她缓慢前行，突然胸口被推了一把，冲击得他没站稳，一个趔趄后退几步。

　　方柏看清了来人，知道这是整个一中赫赫有名的小霸王，打架逃课网吧通宵，总之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方柏弹了弹衣领：“你好，夏同学。”

　　夏清予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好得很。”

　　方柏笑了笑：“这么大脾气？不知道我做错什么了？”

　　夏清予挡在岳芽前面：“你以为对谁呢，动手动脚的？”

　　“不是的……”岳芽拉了他一下，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脚，“我腿不小心撞了一下，他扶我回来。”

　　“撞哪儿了？”夏清予一听急了，“你跟他出去一趟就把自个搞成这样？”

　　他着急，又生气，还不能对岳芽发脾气，一脚踹翻了电线杆旁边的垃圾桶，嘴里骂了句什么。

　　“哟，都在这儿杵着干嘛呢？这么热闹。”约好的滑冰吹了，傅昱昭正无所事事准备回家，路过看到这三个人，觉得新鲜，这不就是电视剧里最经典的场面吗？

　　看这几个人没有理他的意思，他也不走，笑得贱兮兮的：“你们继续，我就一路人甲，路过的。”

　　方柏倒是突然笑了：“打架，旷课，破坏公物——夏清予，你除了惹麻烦，让别人给你擦屁股，还会些什么？”

　　“我知道，一中扛把子，校霸是吧？然后呢？会打架，考试吊车尾，你很骄傲？很有出息？”

　　方柏的讥笑直接引爆夏清予的怒气值，可是岳芽偷偷伸出手，小手轻轻盖在他握紧的拳头上。

　　岳芽也觉得方柏说的太过分了，可是她不能让夏清予打架。

　　夏清予知道她的意思，却咽不下这口气，跟傅昱昭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身护着岳芽躲开。

　　岳芽吓了一跳，紧紧窝在他怀里，任他搂着，然后小心翼翼越过夏清予，试图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傅昱昭飞起一脚，正中方柏腹部。

　　方柏猝不及防，捂着肚子痛苦地蹲下来，狠狠瞪他：“你他妈不是路人甲吗？”

　　傅昱昭摊手：“不好意思，我是个行侠仗义的路人甲。哥们儿，你这嘴实在太欠了。”

　　岳芽看向夏清予，夏清予耸肩：“我是答应你不再打架，可傅昱昭没答应你。”

　　方柏咬着牙站起来：“左一个护花使者，右一个黑骑士的，你们倒是说说和岳芽是什么关系？我追求我喜欢的女孩儿，碍着你们什么了？”

　　夏清予松开岳芽，走近方柏，竖起一个手指：“一，你对她动手动脚了。”

　　“二，你让她受伤了。”

　　他还没说完，傅昱昭接过他的话茬，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道：“三，你喜欢的是岳芽。”

　　他搭上夏清予的肩，别有深意地笑着说：“这让我们大壮——”

　　“壮”字刚发了一个音，被夏清予的眼神怼回去，傅昱昭忙改口：“这让我们夏哥怎么能忍？”

　　“大壮”是夏清予的小名，奶奶说这名儿叫着顺口，而且听着就好养，加上夏清予小时候胖乎乎的，大家都记住了他的小名。

　　等夏清予越长越清秀苗条，“大壮”这个名字与他的身形越来越不符合了，他逼着大伙儿都叫他的本名。

　　但是总有人管不住，喊他大壮。比如傅昱昭。

　　方柏走后，傅昱昭也识趣地离开了，夏清予冷着脸，准备跟岳芽算总账。

　　她跟夏清予说见面的同学不是方柏，现在被抓个正着。撒谎是她不对，岳芽自知理亏，一贯不善言辞的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这样眼巴巴看着他。

　　“疼吗？”他指的是她的腿。

　　岳芽其实挺疼的，没好意思说，她摇摇头：“不疼。就是被自行车撞了一下。”

　　夏清予皱眉：“那人怎么骑车的？”

　　“可能有什么急事儿吧，小伤，没事的。”

　　夏清予在岳芽面前蹲下来。

　　岳芽愣了一下。

　　“上来。带你去晓穗姐那儿看看，上个药。”

　　岳芽依言趴在他背上。

　　她很轻，骨架小，又没几两肉，夏清予背她跟玩儿似的。

　　但是他没有走得很快。他步子迈得小，很慢，很稳。

　　太阳已经有点下沉的意思了，两个人的影子浅浅映在地上。

　　岳芽把下巴搁在他肩上，轻声说：“对不起，我撒谎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怕你生气，才没说实话。”

　　夏清予没吭声。

　　“我很珍惜每一个朋友，但是，”她抿了抿有点干的嘴唇，继续说：“刚才方柏说的太过分了，所以我，我不交他这个朋友了。你别生气了。”

　　夏清予对她这种服软的语气挺受用的，心说方柏哪是想跟她交朋友啊。小女孩就是单纯，小白兔似的，他又不能说她啥，他可不就喜欢小白兔么？

　　“岳芽。”他沉沉开口，嗓音有点哑。“我不是气你。”

　　他把岳芽往上托了点，脖子上环着岳芽的两只胳膊，她的衣袖卷起了一圈，露出一小截白嫩纤细的手臂。

　　他吐出一口气，说：“我是气我自己。”

　　“气我他妈怎么能这么喜欢你，喜欢得我心口都疼。”

　　［06］

　　把岳芽背到叶晓穗的诊所上了药，再给人送回家，再之后夏清予就故意躲着岳芽似的。

　　不跟她一起上学，在教室也几乎是蒙头大睡，跟岳芽很少有交流。

　　反正岳芽认识了新朋友邢可，每天吃饭都跟邢可一起，也不需要他陪了。

　　夏清予才不承认自己是怂了。

　　该说的说了，他也不指望岳芽有什么回应。

　　岳芽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儿，或者说，小白兔，胆子小，个子小，她不需要去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儿，只要后边那个方柏别去烦岳芽，夏清予就睡得比谁都香。

　　常洋看出了猫腻，趁夏清予伸懒腰的时候凑上去低声问：“咋了哥？跟小青梅掰了？爱心早餐都不送了。”

　　夏清予推开他的脑袋，吐出一个字：“滚。”

　　常洋一看这不行，这时候就需要他这个军师出马了。

　　他得意地想，夏哥不是挺能吗？还说我不懂，你懂你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于是他跟邢可商量，让邢可上体育课的时候把岳芽引到器材室。

　　夏清予不太好骗，常洋的话他肯定不听，于是常洋串通体委，在自由活动的时候点名夏清予去器材室，帮着清点用具。

　　不出意料，夏清予拧着眉：“没别人了吗？”然后把眼神瞟向常洋。

　　体委拍拍他肩膀：“为人民服务啊夏同学。拜托了。”

　　夏清予摆摆手，去器材室了。

　　到了器材室发现体委没跟他一起来，岳芽正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捧着个篮球，小脸仰着，一副惊奇的神色。

　　夏清予在原地站了几秒钟，还是抬脚走过去了，蹲在她对面，跟她一起清点篮球。

　　这时候他心里已经有数了，知道常洋和体委在玩什么把戏。

　　器材室阴凉又清静，无言的氛围弥漫到每个角落。

　　岳芽把小板凳搬到一个挺高的架子跟前，踩了上去，想够架子上那筐羽毛球。

　　身边一只手伸过来，先她一步把塑料筐够了下来，另一只手递给她，示意她扶着下来。

　　他还惦记着她的腿。

　　岳芽手搭在他小臂上，脚尖落地，踩稳地面后对他微微一笑：“谢谢。”

　　夏清予问：“腿怎么样了？”

　　“已经不疼了。”

　　“嗯。”他把一筐的羽毛球塞给她，“就这些，你自个数吧。”

　　“夏清予。”岳芽在身后叫他。

　　夏清予没理她，他想装没听到，自顾自往前走。

　　岳芽提高音量喊了一声：“大壮！”

　　少年刚迈开的半步顿了一下收回，回头不爽地看着她：“我说过不许叫我大壮吧。”

　　“可是你不理我。”岳芽轻轻说，“我腿真的好了。而且我最近也没有跟方柏说话。”

　　她上前几步，伸手拉住夏清予的衣摆，像是怕他下一秒就甩手走人似的。

　　“夏清予，你不要担心，也不要生气。”

　　“我没……”

　　“你还疼吗？”

　　“什么？”

　　“你不是说……”她两颊有点红，这红像是被门□□进器材室半个平方米地面的阳光染红的。

　　她想躲避他灼热的视线，可又想看着他说。她好几天没好好跟他说话了。

　　夏清予看见她上下唇瓣一张一合，嗫嗫嚅嚅道：“你说，你喜欢……喜欢得心口疼……你要怎么，怎么能不疼啊……”

　　被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少年顺着裤线垂在腿侧的手微微攥紧，又松开。

　　“离方柏远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嗯，以后看见他，我扭头就跑。”

　　“有男生约你，也不要答应。”

　　“没有男生约我。”

　　“那当然。有我在，他们敢？”少年高傲地扬着头，轻飘飘说了一句：“谁想做第二个方柏，就试试。”

　　他说这些又霸道又中二的话时，岳芽忍不住笑，晃了晃拽着他衣角的手，藏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

　　“你净欺负人。”

　　夏清予比她大了一圈的手掌覆上来，裹住她的。“不许受伤，也不许任何人欺负你。”

　　岳芽唇角微弯，露出清清浅浅的笑容：“那你呢？”

　　“我？我当然不一样了。”

　　岳芽轻哼了一声：“这个任何人怎么不包括你啊？不公平。”

　　夏清予牵着她，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只有我能欺负你。”

　　“你欺负我，我就告诉我哥。”

　　“嘿，小月牙儿！”他拧着她的鼻子，“你哥是块砖啊？动不动把他搬出来。”

　　岳芽晃晃脑袋，甩掉他的手，跟他念起了旧账：“不然呢？难道我要欢迎你拿虫子吓我，抢我的蛋挞，弄丢我的漫画书……说起漫画书，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作家的签名限量版。”

　　夏清予最后悔的事情，是五岁那年的夏天用一只蝉蜕把岳芽吓得尿裤子。

　　然后被岳芽他哥狠揍了一顿。

　　他更不应该，拿岳芽尿裤子这件事笑了岳芽好几年。

　　岳芽体质差，生下来就小病不断，身子弱连带着胆子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吓着她。更别提夏清予直接把握着的拳头怼到她脸上，笑嘻嘻让她猜是什么，然后猛地打开。

　　岳芽的身体长大了才养好一些。胆子是大了，可是这事儿她记得可清呢。

　　岳芽说着说着，委屈地瘪着嘴巴。

　　夏清予：“……我错了。”

　　等等，刚才明明是他在给岳芽提要求，怎么变成他认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