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观火》黎洺

2、第2章

　　高中开学的时候，朱檐的父亲和应霜的妈妈结婚了。

　　他们挑的日子恰到好处，既不会影响孩子的学习，也因为即将开学，两个孩子住校，避免了对于突如其来的重组家庭的尴尬。

　　应霜得到自己的母亲结婚的通知后，一个星期后搬家公司就将她们的大大小小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搬进了宋家，得到通行许可的时候，一路畅行无阻，玻璃窗外一闪而过的是安静的葡式建筑，高大蓬松的紫薇。

　　她抱着书包随母亲站在一栋异常豪华的双层别墅前的时候，对于一个14岁的姑娘来说，生活出现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本应该感到恐慌，可她只是迷茫，母亲回头看她懵懂的表情，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说:“小霜，我们以后就在这里生活了。”

　　应霜想，母亲真的是很了解自己，即使结婚，也只是通知她一声，因为她对于这样的事一向不擅长应对，如果有人处理的话，她只是像一个提线木偶跟着就行了，简单轻松。

　　别墅里很快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带着白色棒球帽，烟灰色运动装，越来越近，她抬头打量她的“继父”，面容俊逸，身形挺拔，她猜想他应该有40岁以上了，但外表其实无法准确判断。

　　很久之前她无意中发现，母亲的钱包里放了一张一寸的照片，显然是偷拍的，面前的这个人坐在灯影恍惚的酒吧里，端坐着和人谈笑风生，她惊讶母亲竟然会喜欢一个人，而且是以一种这样少女怀情的方式，可今天搬家，从头到尾都没见过这个人的出现，他们一路疲惫，迫不及待，反而更像逃荒者去投奔有钱的亲戚，而对面的人微笑着款款走来，带着居高临下的态度，对她们施以援手。

　　她怀疑这场感情的真伪，其中义无反顾付出的那一方，必然是自己的母亲。

　　“这是小霜吧，小霜你好，我是宋之宏”。他伸出手，要和她握手，她对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感到新奇，如同被大人一样对待，她犹豫着伸出了手和他握手。

　　“怎么说话呢！”妈妈嗔怪的看了男人一眼，转头跟她说:“小霜，叫宋叔叔”。

　　“叔叔。”她叫了一句，努力展开一个笑。

　　面前的男人笑着说:“欢迎和我们一起生活，小霜”。

　　我们？

　　在宋家正式入住，行李被家政接过去整理，应霜不习惯别人的帮忙，自己把东西搬到了二楼的房间——她的新房间，只是里面有很多私人物品，可能之前有人住，还没彻底清理，行李箱被轻轻推到墙角，她没办法继续收拾了。

　　窗帘拉开，正对楼下，种植着冬青，修剪成了一架钢琴的形状，还有很多她叫不出开名字的姹紫嫣红的花朵簇拥在一起，在风里起舞。

　　门“吱呀”一声开了，她以为是风，转头才发现，门口进来了一个少年，她反应过来，笑自己，已经不是以前的房子了，怎么会有风呢？

　　门口的人逆着光，依旧是白色棒球帽，和宋叔叔同色的运动装，他抬头的瞬间，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嫣红的嘴唇，肤色极其的白，帽檐遮住了光，眼睛隐在一片阴影里。即使没看见眼睛，依然不难判断出，他长得很出色，甚至可以说是，很漂亮。

　　有点像她在附近大学城见过的俄罗斯留学生。

　　他没打招呼，无视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直接走进来，熟门熟路的走到书架前，踮起脚拿走了书架顶的一个绑着蓝色缎带的木盒子，然后迈开纤细的长腿，走了出去。

　　好瘦，这是他们初次见面她对他的第一印象，像一根行走的高个儿竹竿。

　　她坐在沙发上，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对她有很深的敌意。

　　第二天吃完饭，上楼又见到了他。

　　“你把锁换了？”他伸手将她拦在门口，神色阴鸷。

　　这次他没带帽子，略长的黑发柔软蓬松的落在饱满光洁的额头上，眼睛大而明亮，眼尾弧度上挑成一个妩媚的弧度，鹅蛋脸，菱唇，唇色很深，鲜艳如同上了妆，但他容貌实在出挑，非但不突兀，反而在少年感之外多了一分，嗯......妖艳，她看清楚他的眼睛，怎么会有人眼睛生得这么美，眼白比平常人要少一些，黑色部分多一些，在这个熬夜和加班盛行的年代，大多人眼睛或多或少都有点浑浊，可他却并不，眼珠纯净清透，仔细看的话，仿佛掉进一片清澈的湖水里，应霜想到了一个很俗气的比喻:像黑色宝石。

　　“嗯”应霜点点头，这不是她的家，但是她不爱一个陌生人随意出入自己的房间。

　　“门打开”。他一副命令的语气。刚才那点对于他外表的欣赏瞬时烟消云散。

　　“可是”她有点为难地看着他“这是我房间。”

　　“你房间？”他嗤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嘲讽的勾了下:“不过两个寄生虫，谁给你的权利换锁？”

　　刺耳的，极不中听的话，应霜站直，回视他。

　　“哦，可是寄生虫正住在你的房间里。”她抿了下嘴角，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她早猜到了，晚上睡觉之前，她习惯的看本书然后入眠，但是行李还没整理出来，她在房间的那个原木书架上随便挑了几本，所有书的扉页上都印着一块拇指大小的印章，刻着小篆体的“朱檐”，他应该就是。

　　面前的人被她的态度激怒了，逼近她俯下身，声音含着压抑的怒气:“开锁。”他起码有1米75以上，低头看着她的时候，有隐隐的压迫感。

　　应霜被他钳着胳膊摁在了门上，她手臂被勒得生疼，任凭心里怒火高涨，依旧维持着镇定，看着他，懒懒吐出一个字:“不。”

　　他盯着她良久，忽然直起身子松开她的胳膊，冷笑了下，然后施施然进了隔壁的房间。
　　果然人不可貌相。

　　暑假很快就过去了，即使待在家里很无聊，应霜还是同其他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样，不想开学。
　　升高中有个好处，就是开学不用担心作业的问题，她几乎每年都写不完假期作业，虽然老师不会特别批评，可开学还是会紧张。

　　但是高中很好，新的学校，新的开始。

　　朱檐一大早就走了，宋叔叔在饭桌上很抱歉地说:“小檐我和他说让他和你一起去学校，没想到他这么早就走了，早饭也没吃。”

　　“没事，叔叔。”她毫不在意:“我自己去，还能认个路。”

　　“好好好。”宋叔叔笑着说。

　　话是这么说，可当她出了门之后还是懵了一下，别说去学校，她连怎么出别墅区都不知道，偌大的别墅区，花园和人工湖交错，道路看起来四通八达，绕了一圈她已经记不清原地在哪里了。

　　最后还是碰到了一个年轻女人，她邀请应霜坐车一起出去，别墅区安保严密，能进来的都是住户。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偷偷打量她，带着粉色墨镜，红色大波卷，女人注意到，转头看了她一下，继续安心开车，自信的说:“怎么样，姐姐我漂亮吧？”

　　“嗯。”她说。

　　“哈哈。”女人笑得很开心。

　　出了别墅区，到了能打到车的地方，她下车和她道了谢，拦了出租车匆匆往学校赶。

　　班里坐满了人，已经没有位置了，男生女生聚在一起兴奋地叽叽喳喳，据说，升学之后的开学一定要去早，不然所有人都会有自己的小团体，而最后来的那个，如果不善交际，很大程度上会被孤立。

　　应霜倒无所谓，她很清楚，自己一定是被隔离在外的那个，去得早晚对她来说没什么差别。

　　放眼望去，她一眼就看到了靠窗的位置上戴着棒球帽的男生，穿着扎眼的海蓝色外套，他被一群男生女生围在中间，温和的笑着应对每个人的问题。

　　“朱檐你哪个初中的？”

　　“附中的？我以前好像见过你，我隔壁三中的。”

　　“你这帽子Supreme的吧？我想买好久了，结果成绩滑铁卢，没买成。”

　　“朱檐你篮球怎么样？”

　　“你参加什么社团，咱两一起呗？”

　　应霜挎着书包走到最后一排坐下，趴在桌子上发呆。

　　以她的成绩考进重点班是没问题，一中重点班分为A、B班，但是能和朱檐同分在A班，她再傻都能想出来，自己进B班的成绩楞是进了A班，应该是宋叔叔的意思。

　　讨厌这种被人摆布的状态，可她别无他法。

　　之后班主任到了，嘱咐两句开学事宜，发完书就开始分座位，高中政策开明，座位无关成绩，随便坐。

　　好几个男生同时冲向了朱檐旁边的位置，然后叮铃哐啷，又是一翻争执。

　　她换了个方向继续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坐在凳子上，脑袋搁在桌面上，瘫身体半靠着，发呆。

　　“嗨！”旁边的位置发出很大的声响，一个男生把书包摔在桌子上，冲她笑了一下:“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随意。”

　　“谢谢，我叫温奕欢。”

　　她也回以一笑:“你好，我叫应霜。”

　　有点犹豫的抿了下唇:“谢谢你当我同桌。”

　　面前的男生愣了一下，继而大笑起来:“我们能成为同桌是缘分，说什么谢谢呀？应霜同学你可真有意思。以后多多关照。”

　　“嗯。”她用力点头，温奕欢看着她的样子，笑得更厉害了，捂着肚子:“哎哟应霜你多大了，怎么跟小学生似的。”

　　小乔和她说，如果在新的学校再被人欺负，身边至少要有一个可以开玩笑的人，这样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应该不会的，不会难过，她，早都学会应对着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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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