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地上铁》嘎吉

2、地上铁后续

　　施乐在站台呆立了很久，她常常这样，在极度紧张的时候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做，只希望自己能从这个世界抽离。刚刚从座位跳起的那一下已经算她人生中反应速度的高光时刻了。

　　等终于回过神来，她拔腿就往扶手电梯上冲，在空荡荡的地铁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后终于在出闸口看到了陆离。她庆幸这个新修的地铁站还只开放了一个出口。走近了，她停下，不知道怎么做，于是跟在陆离身后出闸，又跟着她出站。

　　外面飘着雨丝，陆离突然加快了脚步，施乐赶紧跟上，下一秒，陆离在站口不紧不慢地回身，施乐差点撞上去。

　　陆离盯着她，不发一言，那是盯着那个握住她手的男生一样的眼神。施乐承受不了那个眼神，她突然觉得那个男生在这眼神下坚持那么久很勇敢，她还觉得陆离不会主动开口的，也许她得自己解释一下。

　　“我……我……” 她磕磕绊绊的开口，气息在口罩的抵挡下回流。她忽觉不礼貌，扯下口罩“我刚刚在车上看到他们对你……”

　　“我看到你看到了。”陆离开口，声音听不出情感起伏波动，但施乐听出另一层意思。她一直知道她在看她，从一开始她仅仅以看漂亮女生的角度看她时就知道。

　　一阵沉默，施乐紧张地组织语言。

　　陆离继续了“你看到他们对我动手？”她轻轻哼了一声，带着嘲笑意味：“那你也看到我揍他们了。”

　　“……我……”施乐停下，琢磨着对方想要她回答什么，她习惯于谈话时揣摩并适当顺应对方的心思。她没法不去看陆离破裂的嘴角上方没擦干净的一点血迹。

　　“你跟着我想干嘛？”陆离挑挑眉，语气开始变得不友善。

　　施乐知道自己看上去一定很呆。快一点，她想，快一点，我要说什么来着。

　　“……”陆离显然有点烦了。

　　施乐终于反应过来，她把手机解锁递过去。陆离不耐而茫然地看着她，像在看傻子。
　　？
　　施乐尝试以她最快的语速说：“这个，我刚刚拍的……”她打开相册，对方更疑惑地挑眉。

　　“不不不我不是要要挟你……我……我拍了全程，是他们先挑衅你的……如果他们要，要去学校说是你先动手……”
　　“我确实先动手了。”陆离面无表情地说。

　　一阵沉默。
　　施乐觉得要命地尴尬。

　　“谢谢。”陆离说。
　　看到施乐呆呆的样子，陆离不耐烦地撇撇嘴，认真地，大声了一点地，重复一遍。
　　“谢谢。不过我用不着，随便他们怎样吧，无所谓。”

　　陆离看着施乐，顿了顿。
　　“你本来是要在这站下车的吗，早点回家吧，这地方太偏了。”

　　施乐心说我家还在更偏的地方呢……她顿生好奇，学校国际部的人家境都很好，为什么陆离要来这么偏的地方？她……住在这里吗？不像。

　　不过陆离没给她机会再说话。修长的女孩转身离开，潇洒地挥挥手。
　　“路上小心。”

　　那个黑色剪影渐渐模糊在斜风细雨里。

　　-----_____--------___-----那么我是一条长长的分割线--_----------___-----------

　　有时候施乐觉得几个星期前地铁上的闹剧只是她做的一个梦，现实中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视频被曝出来，她也不用拿着自己的视频帮那个说无所谓的女生作证。她想了想，算了，陆离看上去不是任人欺负的人。

　　但她还是失落的。她知道自己隐隐希望有什么不同的事情发生在自己乏善可陈的学习生活里。哪怕这些不无聊的事件发生时伴随着暴力和羞辱？哪怕这些事情发生时她只知道傻站在一边？
　　她对这种想法感到羞愧，于是她继续宿舍教室饭堂三点一线的枯燥生活。但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她知道自己蠢蠢欲动。那个视频，一直静悄悄躺在她手机深处。

　　像她这样的，即使在一中重点班也不算多见。一中应试和素质教育并重，周围学生学业之余打球运动只能算日常，比赛社团几乎是标配，学生主动找电视台采访做节目，给自己组织的志愿项目拉经费学校也会大力支持。更何况他们才高一，像施乐这样几乎毫无兴趣爱好的女生真不多见。班主任和施乐进行例行谈心的时候甚至不怎么聊学习（她成绩好得很），只劝她多放松多方面发展。

　　她当然不是毫无兴趣爱好。要放松的时候她就抱一本书到篮球场后面的斜坡，半躺下来，头顶上传来球咚咚砸地的声音，胶鞋底蹭地的刺耳嗤啦吱吱声。这时她就戴上耳机，把青春期男生的热血呼喊和围观女生的欢呼尖叫隔开。

　　斜坡上疏疏落落分布了几株红花羊蹄甲，紫红花瓣不时掉落。
　　施乐的每一本书，几乎都夹了几片羊蹄甲的花瓣和叶片。

　　不过那次事件以后，施乐还多了一个消遣：留神细听身边所有关于陆离的闲言碎语。
　　这倒不是难事，这样漂亮又家境好的女生，同时又是在全市最好的高中拿最差成绩的女生，还是特立独行少和学校里的人往来的女生……陆离从来都是人人都愿意插嘴闲聊或者侧耳细听的故事的女主角。

　　他们说她在校外有很多朋友，说话间带着嘲笑好奇也许还有嫉妒的微妙语气。
　　他们说她家境好又怎样，她妈妈就是个交际花，手段厉害得带着她这个大龄拖油瓶都能找到好下家。
　　他们说她那个古怪的名字是她自己改的，她在父母离婚那天一个人跑去改了名字，原因是重名太多。

　　“未成年人改名字不是要父母同意吗？她家里人给她改？”
　　“那怎么可能，听说她妈因为这件事气死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改的。她原来那个名字确实就很常见那种，一个学校能拎出好几个同名……啧，我忘了她本来叫什么了。”
　　“讲起来这么搞笑的吗，离婚那天女儿跑去把名字改了单字‘离’？她妈没少因为这事被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

　　留意听之后施乐才发现陆离被议论得这么多，她一向不怎么和人交流，也少听他们说话，大家保持普通同学关系而已。努力学习是她的常态，也是父母对她最大的要求。

　　同学八卦，争吵，不要听，不要想，不要掺和这些无聊的事情。好好学习好好写作业，将来好好出息。她是这个家里的希望。

　　他们一家是这个省数以千万计省际移民中的沧海一粟。
　　从没那么发达的邻省的普通小镇来到这座大城市，一家三口在郊区找到一处栖息之所。在老家小镇上他们被羡慕，然而施乐觉得在这个看不到尽头的城市他们什么都不是。
　　爸爸妈妈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们把宝押在努力学又学得好的施乐身上。而她也没让他们失望。事实上她自己除了学习看书听音乐也没其他什么想做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东西热血沸腾过，这让她有时候觉得自己没有心，没有梦想。这么想的时候她就选择不再考虑这件事，转而看书或者学习。这也许算一种逃避。
　　中考之后她考到一中，父母特别高兴，觉得这是他们进入这座城市中心的第一步。
　　施乐一星期回家一次，平时住校。学校四周高楼林立，她有时会在天台远眺，但是从来看不很远。
　　她一个人去看了海上钢琴师重映，散场后又独个儿跑到了商场顶楼停车场，这里夜景也比学校天台好不了多少，她被霓虹色彩和拔地而起的尖锐线条包围。
　　这就是1900看到的没有尽头的城市吗？
　　施乐觉得自己并没有融入过这座城市。

　　她想起陆离的脸，也不是本地人特有的长相，不过她说当地方言，流畅标准。其实施乐以前也说的，但因为不标准经常被嘲笑，她就渐渐不说了。现在的同学不知道她听得懂方言，在她面前畅所欲言也不顾忌。

　　听听流言蜚语适当勾勒补充心中陆离形象之余，施乐也会看到陆离。
　　地铁事件之后第一次在学校见面时，她想了想要不要主动打招呼，犹豫间她看到陆离并没有反应，心下失望，作罢，只是悄悄抬眼看她。
　　但是陆离走远几步之后突然回身，向着施乐的方向大幅度挥手，嘴角微微上扬。周围的人侧目，好奇她在跟谁打招呼。
　　施乐知道，自己的嘴角弯曲成了和那个女生一样的弧度。

　　这是她们之间的小小联结，或许是唯一的。她们再次碰见时，也只是这样，一个微笑，有时经过轻轻擦肩。施乐很高兴。当然她更希望能光明正大打招呼，就算会被班上的八婆们缠着追问。
　　陆离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烦吧。不管她独特的问候方式出于什么原因，施乐都乐意接受，她对陆离抱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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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自己写得很慢，不是敲字啊更文频率啊慢，是节奏方面。
我在按自己的节奏一点点交代事情，那么也许可读性，故事性，吸引力并不会有很好效果。毕竟第一次写，慢慢来吧，希望会有提升。
爆裂的，急转的，情绪充沛的文字，当然也会有的，不过这一章和下一章应该都还没涉及。
我对男主还真的很无情欸，我自己都不知道打算让他什么时候出来，这两天完善好他的生平吧。
前几天光顾着想两个女孩子了，施乐的人物画像更是事无巨细到不同阶段的玩伴和影响都写出来了。
向男主陈同学忏悔。
以及这一章好像更百合了。
再次向陈同学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