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天青石》轩辕煦

5、【五】

　　“夙玉这被反噬，倒并非没有解救的法子，比起玄霄来倒也是幸运的多，只是你果真……”

　　“果真。”

　　“果真？”

　　“果真肯定并且绝无怨言。你这果真当真已经问了百八十遍了，赶紧给老娘把解决方式爽快说了，不然老娘碎痕可就出鞘了！”

　　“碎痕已不在你手。”

　　“再不说凡铁依旧砍你！”

　　“既然你决意，我便告诉你又有何妨，你细听……如此这般……”

　　【五】

　　青鸾的花草，日益繁盛了。凡铁无法御剑，只得徒步上山。且除了无法御剑的哀怨情怀，偶尔漫步于绿荫之下也颇为惬意。

　　再见云天青时，他正无聊逗弄一绝不过二岁的婴孩。

　　那，便是云天河了。

　　点头对云天青一笑，将近些年寻访到的暖玉丢去，转身向房内走去：“这玉佩随身携带，再不碰什么极寒之物的话保你长命百岁。”

　　“多谢。我去拿给夙玉。”云天青倒也果断。

　　“……师姐寒毒已深，就算给师姐，也只是多拖延几日。”早知如此的了然而笑，推开木屋的门，夙玉果然在火堆旁安然微笑。身边是早已褪去几分火红色泽的碎痕。

　　“我知道，不过还是多谢你的好意了，夙蚩。”云天青淡然点头，全然不见当初不羁的意气风发，弃了小天河在一旁，在故人之后走进了屋。

　　“这些年，麻烦夙蚩师妹了。”夙玉温润点头致谢：“如今也到了师妹的佩剑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唉，拿你们没办法。”不知客套的坐下，咧嘴笑得犹如当初新临的小白少女，我随即正色道：“我已找到医治师姐的办法，虽没十成把握也有七……”

　　“真的？！”云天青肆意打断了言语，面露狂喜：“夙蚩，你是说七分？！”

　　“夙蚩敢以性命担保。”正色竖起三根手指，看似几分玩笑的发誓，道：“不过需云师兄配合，率先清了你体内的寒毒集你我之力疏导师姐体内寒毒，需云师兄你专注闭关二日驱散……”

　　云天青面露犹疑，显然这几日夙玉的身体情况让他极为担心。

　　“放心，师姐这两天我定会细心照料。”

　　“天青。”夙玉微微点头：“那就有劳夙蚩师妹了。”

　　云天青自听了夙玉有痊愈的可能，已经欣喜昏了头脑。恢复了令人怀念的痞气不羁和雷厉风行，他和两人玩笑拜别，随即进了一旁的石洞闭关。

　　正是，石沉溪洞。

　　夙玉淡淡转过颈项，平和看向对面的同门，仿佛洞悉世俗：“好了，现在他已走了，师妹有什么话大可直说。”

　　轻轻弹击黯淡许多的碎痕，我心中暗叹果然夙玉的确是聪慧无比。本应排练了千百遍顺口无比的言语，又有了迟疑：“这碎痕黯了，恐怕起到不少作用了。”

　　夙玉师姐，你到底经历了多少寒毒的痛楚？

　　自那一次为你运功，夙蚩亦已冷彻心扉。

　　“师妹的佩剑的确帮了夙玉许多。”夙玉盈盈施礼：“夙玉在此多谢师妹了。也替天青多谢夙蚩了。”

　　“此剑，我收回了。”重新将碎痕扣上空了许多年的腰扣，我尽力在夙玉面前保持平静和礼节。

　　“本就是师妹的佩剑，师妹自可随意。”夙玉全无一丝不满。

　　就算是，她的生命还需碎痕来维持。

　　“夙蚩冒昧。”低头打量无鞘的碎痕，我猝然松了口气，流畅道：“师姐有朝一日若是痊愈，是否还会去琼华寻玄霄师兄？”

　　“夙玉此生并不奢望如此。”

　　碎痕在剑主的抚摸下清鸣，像是撒娇，也像是抱怨。我莫名润了眼眶，沉默低下头去，对夙玉的回答有几分怅然。无论何如，三人的牵绊，我终究还是斩不断，也终究还是插入不进。

　　“若是师姐好些的话，不妨对云师兄好些。”话说出来了，无论怎样无力丢人，也算是讲了：“恕夙蚩妄言，趁人之危了。”

　　“师妹真是性情。夙玉自知。”

　　“今日之事，请师姐务必不要让第三人知道。”

　　“……夙玉应诺。”

　　夙玉沉默，就算被如此趁人之危，也是几分沉稳和温和。不愧是如水般的女子，言语间自有一番让人安心的平和，不似我一般多是躁动。

　　“那就开始吧。”放下碎痕于一侧，我盘腿而坐：“夙蚩乃是火灵体，驱除寒毒恐怕会有些痛楚，请师姐忍耐。”

　　夙玉无声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同列而坐。

　　一寒一炽两股气流冲天而起，炽流大多是攻击性较强，一心压制寒流。夙玉痛苦咬住嘴唇，死死忍住不叫出声来。

　　——那人说：若是想救了夙玉玄霄，必先毁去她根基。且必须以至阳至阴所损毁。天下能做到毁了两人彼此根基的，除了两人彼此，也只有再找至阳至阴之人，并且还需功力深厚。

　　夙玉久被寒毒所折磨早已体弱，如今被废根基，更是冷汗连连。

　　不知在哪里的望舒发出光芒，划过一道荧光冲向夙玉身边，大发寒气。剑护剑主，自古牵绊较深的兵器都会如此，更别提羲和望舒双剑。

　　——那人又说：当夙玉被废根基的时候望舒必然出来阻止，就算你夙蚩功力尚可压住夙玉，也抵不过望舒护主反噬。

　　望舒清鸣，夙玉早陷入了半昏迷，冷气激得她微微发抖。

　　分了几缕炽热火气护住夙玉，我身边的碎痕蠢蠢欲动，力所不及的赤色衣角早被冰霜所覆盖。要回碎痕，就是那人给我所指的一缕出路。

　　——那人言：以碎痕断为代价，能阻住望舒片刻。可碎痕终究不是望舒，你必须分神控制。

　　可惜，碎痕跟了我许多年，一直无法肆意出鞘，每每出鞘时被我压制成一缕火光，以保全剑鞘。侧眼凝视碎痕，我始终狠不下心在毁了亲手剑鞘后又亲手毁了碎痕。望舒便是望舒吧……

　　夙玉已冷汗连连，浑身可疑向外冒着白气，显然根基已所剩不多。以多年所孕育的火攻夙玉的水，自身气力也在飞快流逝。我分神注视跳动不安大发寒气的望舒，护住逐渐清醒过来的夙玉的心脉。

　　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至于妒忌到支开云天青谋杀夙玉。

　　望舒已经光彩大作，嗡鸣不止。

　　突然，它化作一道流光。

　　——那人又言：望舒最后，会直刺你心脉来阻止你毁坏宿主根基。宿主若不是至阴至阳，便是如同死了一般，望舒就会陷入沉睡。

　　侧身面前凝神躲避开望舒亡命的一刺，微微避开了心脉。

　　“你……”

　　夙玉白气直冒，望舒光华黯淡些许，看来似乎要陷入无主阶段。没想到那人一时胡言，居然成功，真是难得。不枉费我闯了地府一趟，拜托康师傅师父找来的琼华铸剑前辈……

　　“夙蚩卑鄙。”脚下已经凝霜，我心情却是愉悦：“以此换师姐一个誓言。”

　　“是……天青。”夙玉沉吟，半晌才缓缓垂首：“夙蚩师妹，真是……”

　　总算有一次，让这聪慧的女子有不知如何形容的事物了。总算有一次，也稍稍证明了自身所谓的侠义风范，虽然……初衷仍是自私……

　　以毕生所修滋润夙玉被损毁的根基，我突然有几分得意，如同孩童差点接住心爱的糖果那种努力后贴近胜利的感觉。

　　“以命抵命。夙玉……姐……”

　　冰霜早已侵入了毫无火气防备的体内，我，夙蚩突然想要肆意张狂而笑。胸口的望舒，早已失去夺目的光耀，似乎变为凡铁一把。也侧面所证明了那琼华前辈所言非虚。今生至此，总算有几分生尽欢、死无憾的模样。

　　今生偏爱天青石。

　　不过是它的意蕴为永恒誓言，谐音自是天青二字。

　　今生偏好任性偏激，诡异张扬。

　　不过是因女子太过含蓄，易被发觉出内心伸出脆弱的暗恋。

　　冰冷指尖触碰无鞘的碎痕，这今生陪了我大半的宝剑。结冰的手指覆盖住碎痕与地面，碎痕却仍是暖洋洋的，一如云天青初见时璀璨暖意的笑。

　　“我死后……请将碎痕……”

　　费力一指胸口，留恋看了眼门后苍茫的天际，含笑仰天而倒。我，夙蚩，此生可称得上是快意肆意，也可称得上是憎恶分明。唯一可惜……就是……

　　我，夙蚩。

　　未曾能再见云天青一面，未曾能再见天青师兄一面，未曾……未曾在那思返谷，陪暗恋多年的师兄一起挨饿面壁……

　　也罢，地府轮回等候百数年，许也就能弥补了其中遗憾。

　　真心为一个人好，便是让他高兴而已，即便那人根本不通晓卑微的暗恋，只要还知道世界上有叫夙蚩的一人……便可了……

　　我，是夙蚩。

　　如火般，爱着云天青的夙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