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如络书》暮森豆

5、伍

　　裴纶跑了。

　　尽管陆文昭从背后捅了他一刀，尽管旁边还有丁白缨和她的两个徒弟坐镇。

　　但裴纶还是跑了。
　　是我放跑的。

　　凭什么……就把我当刀使呢？
　　我在京城苦苦经营出一条活路来，凭什么你们一句轻飘飘的威胁就断送了呢。
　　凭什么你丁白缨，就从来不把我当人看呢。

　　我也是人，我也有自己要过的日子。
　　你们凭什么就不让我活啊。

　　我偏不要你们如意！

　　“你就不怕我杀了丁修——”

　　“你陆文昭和她丁白缨捆一块都杀不了丁修。更何况你那些手下。”
　　我看着陆文昭，而丁泰却因为裴纶的暗器被伤了脖子，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丁白缨和她的女徒弟丁翀围在丁泰旁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是我杀了丁泰一样。

　　她手里的长刀伺机而动。

　　师父从前重点教我轻功，所以我逃跑的功夫实在是很好。
　　几招闪躲，我就从丁白缨的手下逃了出去。

　　裴纶伤的很重，我得趁他死之前找到他。我已经在京城安稳的活了好多年了，这一番变故，我总是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不是和他们的主子有关呢。

　　欢香馆里同三教九流接触，我倒也是把最近消息杂七杂八的听了一耳朵。
　　从太监郭真的死，到殷澄、凌云铠的死，锦衣卫案牍库莫名其妙着了火……甚至现在还有陆文昭他们要追杀裴纶。
　　看起来貌似是他们锦衣卫内部出了问题，可一旦要是出动了丁白缨，那就必然是和他们的主子有了牵扯……

　　什么牵扯呢。

　　晚风很凉，我不禁打了个哆嗦。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可我那股长久以来潜伏着的固执就又蹦了出来。
　　别人要断我活路，我就偏要断了他们的活路。

　　我还是转身回了小院。我到时他们正准备离开，门外院墙很高，我躲在边上，见他们走的远了，我便又跟了上去。
　　丁白缨依旧是走在最后，她关门时不知为什么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躲在墙根不敢动作。但她只是顿了一下，又很快离开。

　　于是我便跟了上去。

　　可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要找的人，竟然是沈炼。

　　*

　　“郑掌班没死，他说是你，我压下来了——”

　　哦，没死。躲在墙根的我轻轻挑眉。
　　这对绿浓来说，倒是好事一桩。

　　“凌云铠是你杀的吧，裴纶查的，我也压下来了……”

　　“大人八年前就认识郭真……你让他在宝船上动了手脚……你杀了郭真灭口，再命令我杀北斋放火烧案牍库……”

　　“你本没有必要卷进来，这些北斋啊裴纶你救他干什么……”

　　“那你结党谋逆又算什么……”

　　我躲在沈炼家后院墙外，而一队火铳手正在他正门外堵的严严实实。
　　后院墙离得他们近，所以对话虽然声弱却也听的一清二楚。

　　结党谋逆……
　　原是如此。

　　她丁白缨不愿看我苟且偷生，所以这样的事情也要把我一起拉进来送死。
　　原是如此……

　　又或许是该说，总是如此。

　　院内，陆文昭和沈炼几句不合，就出了院子。
　　可火铳队还在外面。

　　这只老狐狸啊。

　　我见他出去了，立刻翻墙入院。动静太大引了沈炼注意，他拔刀看向我，却又在看清是我后，横刀在前。

　　怕不是把我当杀手了？

　　我没说什么，只是拉着他就往屋子里躲。

　　“你——”

　　话音未落，墙外的火铳队就已经开火。
　　他再没多说什么，只是一把扯住我的袖子带着我躲到井后。

　　“沈——”
　　“裴纶说了——”他朝外看了一眼，又带着我躲到另一边假山后。
　　“——进屋子，快！”

　　说完，沈炼趁着他们换弹药的间隙，翻身从假山滚到树后。他的动作立刻吸引了大批火力，我也不迟疑，便趁此机会闪身进了屋内。

　　没过多久，沈炼也进来了。又是一顿追逃，最后他一把将我推进地道，我跌了进去，慌乱之中又被穿着青绿色衣裙的女人扶起。
　　我抬头看她，是那日从静海师父那回来时遇到的。

　　沈炼啊沈炼……
　　你还真叫我给猜中了。

　　旁边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个裴纶，但既然是逃命，那也不能停下来调查。反正最后，沈炼下来领着我们一路奔逃，跑到当初郭真死的酒肆躲了起来。
　　那家酒肆离欢香馆不远，我倒是奇怪她丁白缨既要逼我到死路，为什么当初又不选欢香馆设局杀他呢？

　　“你。”

　　身后有人说了什么，我回身看去，才意识到原来是沈炼在叫我。

　　发生了这样命案的酒肆自然是不能再开下去了，此时的酒肆里连支灯都不敢点，地上乱糟糟一片，只有我们四个被人追杀的小可怜。

　　我回身看着沈炼，侧了侧头。
　　“沈大人有事？”

　　于是余下那两位也一起看向我。

　　我被他们的眼神看的发怵，身体下意识后退一步，又不小心碰到身侧不知什么时候拔出来一些的刀。刀收入鞘，发出吓人的咯棱一声。
　　我一个激灵，赶紧抱住自己的刀。

　　“我，我刚才不是要拔刀。”

　　“没说你拔不拔刀。”
　　沈炼几步走了过来，一种锦衣卫的威压气势让我有点腿发软。
　　和之前在欢香馆里见沈炼的时候不一样，我现在……心虚。

　　“陆文昭为什么会找你去杀裴纶。”

　　“可是裴纶没死啊。”
　　我朝着在地上平躺哼哼着晾尸的裴纶方向挪了一大步，语气里带着点慌乱。
　　“我没杀他，反倒是他杀了丁泰……”

　　“丁泰？”
　　他挑眉看我，又和身后的裴纶对了个眼色。

　　我不知道这是锦衣卫什么心口不宣的逼供手段，我只觉得心慌又烦躁，因为此时此刻沈炼理我实在太近。
　　平日里我们实在是没什么交集，现下骤然拉近距离，我反倒不自然的很。

　　“丁泰是丁白缨的徒弟。丁白缨是陆文昭的师妹。陆文昭是你们锦衣卫北镇抚司的千户……”
　　我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往后退，也越来越觉得沈炼形象可怖眼神能杀人。

　　旁边青绿衣裳的姑娘咳了一声，对着沈炼也使了个眼色。看着他们都是心意相通十分熟络的模样，我觉得自己实在是格格不入。
　　就像是我不该在这似的。

　　“沈炼……我不是坏人……”

　　这话说着怎么怪怪的。
　　但我在心里那些小儿女情绪里不可自拔，所以就奓着胆子朝他靠近了一步。

　　“沈——”

　　“陆文昭为什么会找你杀裴纶。”

　　“这我哪知道啊。”
　　我在他面前留了点心思，但演的好逻辑却不通，被人家一眼就看了出来。

　　沈炼捏着我的胳膊把我一下子推在墙上，力气之大，怕是我手臂上的伤疤都快要重新爆开了。

　　他微微垂下头看着我，一双眼睛里写满了不信任质疑敌意等等等等摆明了要把我推出千里之外的情绪。
　　“你应该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什么。”

　　“你上次来欢香馆么？”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
　　“你若是再抓住我就绝不放过我。可现在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都是被陆文昭追着打啊。”

　　我又朝着另一边大喊。
　　“还有，旁边那个躺着装死的。裴纶大人，我说你呢。你不是没死么？刚才那可是我救了你啊。你能不能替我说句话啊你——”

　　沈炼突然捂住了我的嘴，门外走过一队抓人的锦衣卫，等他们离开后，他又把我松开。

　　我推了他一把，赶紧窜到酒肆另一边，原本提着刀的手现在挡在胸前。

　　我实在是放不下对我这样态度的沈炼的戒备。
　　就像是他怎么也不会信我。

　　“哎，白老板。”
　　躺在地上的裴纶终于说了句话，还带着点口音。
　　“那个要杀我的女的叫丁白缨，我记着你是叫白如络来着……你真叫白如络么？”

　　“我……”

　　我又看向沈炼，他也看着我。

　　被人追着打的时候，情绪很糟糕，所以连带着月光都显得混沌不明。
　　可沈炼的模样在我眼前，怎么就那么清晰呢？

　　我轻轻叹了口气。

　　“丁白缨是我姐，她叫我去杀裴纶，不过是因为她看不惯我苟且偷生的样子，一心只想拉着我一起死罢了。至于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我把刀一扔，坐到地上。

　　“沈大人，这回我没演。你……能不能信我这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