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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肆 ...

  •   杀裴纶,杀裴纶。
      我回去的一路上被这三个字搅的心神不宁,房檐上跳来跳去的时候一不留神差点脑袋着地下去。
      若是我真的这样掉了下去丧了命,还真是对不起我师父一世英名。

      杀裴纶,我笑了一声。
      慌什么呢,就像我没杀过人似的。

      于是一路回家,再也没什么想法。

      回到欢香馆的时候,天还没亮,可绿浓却一个人傻愣愣的戳在门口,脸上还带着点少女心动后的失意落寞。
      得了,必不是等我的。

      “怎么,东厂那边管的那么松,大晚上都能来?”
      我轻轻落在她靠着的墙头上,一出声吓了她一跳。

      “是啊,他们最近……”绿浓啧了一声,笑的意兴阑珊。
      “也不闲,今天晚上本来是有事的。顺道。他是顺道来看我一眼……”

      晚上真凉啊,风一吹,墙头上的我也哆嗦了一下。
      绿浓伸手要扶我下来,可她要是扶我我就更下不来了。我摆摆手示意她离远点,稳稳落在地上。

      等我站起来的时候,绿浓正发呆,四目相对,她突然笑了起来。
      “总忘总忘,以前他偷偷来找我的时候我也总想着要扶他一把。嗐,如络姐,你说……是不是做对食的都没出路。”

      “你这还不算好出路吗?”我反问。“郑掌班每月给你他份例银子的一大半,隔三差五都还能来见你一面。说句不好听的,你自由还有钱,恐怕比高官的外室过的还要好吧?”

      “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哦。”
      我不咸不淡应一声,转身进了门。

      绿浓,帮我管欢香馆,也是给我带来这笔最难以启齿生意的人,从前在宫里给娘娘们干活,二十五岁出来举目无亲,误打误撞就来了这。
      然后……她从前在宫里的对食没几天就找上了门。

      直到他找上门,我才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这种情爱。
      无需婚姻之实,无需□□之欢,只需……心里是女人和男人,还有相同的悲欢寂寞。

      我不知道我有多羡慕绿浓,只因她足够幸运。
      可她不知道,如果足够幸运,那就不该奢求太多,否则她注定一无所有。

      *

      杀裴纶需要准备什么?
      来欢香馆吃饭,自然是饮食里下毒,可我不能在饭食里下即刻发作的毒,否则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延时的毒也不行,走半路上人死了不也是怪我?

      可难道要他走了一半我再去拿刀截他?
      思来想去,我最后还是拿了点麻药放在盐里混着放了进去。
      至于路上截人,那就是丁白缨的事了。

      清早起床,整理妆容,今日无事,我不想在店里待着,厨子那么多也不需要我,除了我自己和注定要死的裴纶,我这双手做的饭没人能吃。
      可惜,我原本是那么好的厨娘。
      那么好。

      约莫到暮色四合,我驾马车去东厂后门接前天晚上送过去的姑娘,我一身棉布衣裙,是最黯淡的灰和旧的发白的藕色和海棠红。我打扮的像个买菜的街市妇人,外表泯然众人。
      只有一双眼睛,不动声色时冷且悍。

      敲门,开门的看了我一眼又关了门。一刻钟后,三个姑娘踉跄出来,脸上又青又紫。
      其中一个,十七八年纪,和我刚来京城时一般大。
      只有她,脸上仍带着些希望神色,举着钱袋子告诉我——

      “如络姐!我很快就可以回家找二哥哥啦!”

      我同另两个对视一眼,除了苦笑,居然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我只能让她们赶快上车,告诉她们车里备了些垫肚子的小点心,回欢香馆还有一桌子菜给她们吃。
      她们一听这话立刻进了马车,我正要驾车离开,鞭子还没落下来后门里就又出来个人。
      一身东厂服制,还是个熟面孔。

      “郑掌班,好久不见。”
      我在马车上垂眼看他,嘴角挂着笑。

      郑掌班名字叫什么我不清楚,只是知他姓郑,平时偶尔和绿浓提起来,也都是用“你家那个”来代替。
      郑掌班看起来年纪不大,说话一口京腔,嘴还毒,爱嘲讽人。我不知道绿浓这样一个活泼明艳的姑娘是怎样脑子不清楚就死心塌地看上了他的,不过良心话,他待她是真的不错。

      “昨天晚上还听绿浓说您去过一趟,今儿倒是有幸碰到了。”

      他没接我话茬,只是递过来一个小荷包。到我手里时颠了一下,好像里面有个铃铛什么的。
      我接过时瞥了眼他手上练功留下的茧子,应该不是握刀剑一类,伤疤细长泛红,正如我左手心里那一道浅痕。
      我好像知道他练的什么了。

      “麻烦白老板把东西给她,再递个话。就说最近忒忙,十天半月不能去了。”

      “客气什么。”我习惯性笑的灿烂。“不是还多亏了您照顾我们小馆子嘛。今儿这样,就先回见了您。”

      客套过后,我驾车离去。

      *

      一月后,裴纶再访。

      我好像突然一下子就很不习惯杀人似的,也许是因为上次杀人已是四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少年狂妄,世上也无甚值得其畏惧惊慌。
      可我现在不一样,四年凡俗日子消磨的我棱角全无,甚至让我也都学会了念佛、收心、开店、迎客。我的刀已经那么久没有出鞘,我的手也已经那么久没有染血。
      我想活着,好好活着,可丁白缨她偏不让。她自己不想活,就非得连累我也不能活。

      可我本该是那么好的厨娘。

      所以我由着愧疚乱来,做了四菜一汤还有甜点若干。
      如果这是裴纶最后一顿饭,我想这已是我能做的最多。

      “绿浓,把饭端上去,是裴大人那桌。”
      没有回应。

      我回头,看见一个走神发愣的绿浓,连着叫她好几次才回神。

      “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就是……”她顿了一下。“听说锦衣卫案牍库着火了,那天他好像是要去那边的,也不知道——”

      “——上菜去吧。”我打断她的话,摘了围裙下楼。

      “你又帮不了什么。”
      我最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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