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四景》七夕葬

4、夏 3

　　真的开机了，所有人就开始朝夕相处的模式，全是二十刚出头的孩子，又几乎都是新人，互相之间没有什么相处的压力，很快就打成一片，尤其喜欢一起组队打游戏，魏晓弋稍微比他们大一些，戏份也重得多，精力远远没他们那么旺盛，加之在游戏上实在不精于此道，经常被杀的颜面扫地。今天依旧是被群嘲的一天，和他组队的苦着脸抱怨，以苏文郁为首的胜利者则肆无忌惮的笑着挤兑他们，魏晓弋好脾气的一边道歉，一边安慰队友，这时候王溥刚拍完了，从灯下走过来，魏晓弋一见他赶紧像见了救星一样喊道：“快快快，小溥，你来跟他们战一局，我不行了。”说着就把他拉过来，催着他打开手机加入战局，其他人没太跟王溥一起玩过，一时场面就有些冷，其实不要说没一起玩过，就连说话也比较少，王溥除了和魏晓弋因为对手戏极多，经常在一起之外，对剧组里其他演员的熟识度还依旧停留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王溥本身不大说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确实剩余的时间大部分也在赶其他行程，魏晓弋一手拉着王溥，一手掏出手机，吆喝着组队，“快点，快点，抓紧时间别愣着了，待会光调好了又要开始了，是不是不敢了，看我带小溥杀你们个片甲不留。”苏文郁翻了个白眼说道：“难道还怕你，来就来！”场面重新热络起来，大家再次厮杀进去。王溥也不说话，埋着头全神贯注，安安静静的比赛，但是周围的人却越来越聒噪了，魏晓弋一个哇接着一个厉害，那边苏文郁已经开始要骂人了，不到一局的对战时间，王溥的手机里已经弹出了大大的WIN，苏文郁跳起来：“太欺负人了，这个完全是职业选手啊！”周围符合声和哀嚎声此起彼落，魏晓弋也震惊了，指着王溥笑道：“王溥小朋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小朋友，深藏不露啊，不好好工作，是不是空余时间都打游戏去了！”王溥也笑起来：“没有没有，单纯爱玩而已。”不等他说完，苏郁文便叫道：“复盘复盘，我要看大神给我复盘讲解，王老师，快快！”说着一把从魏晓弋身边把王溥捞走，一群人也围了上去看他们复盘，大笑大闹的。“以后不叫你王老师了，要叫你王大神了，请大神带带小弟我吧！”一场复盘下来，苏郁文已经自来熟的把王溥当做自己师父了，“孺子可教也”王溥也笑着挥了挥手，在他热情的带领下，王溥与其他人的隔阂感也消解不少。
　　“王溥，魏晓弋开始了！”那边准备好，助理喊开始拍摄。
　　王溥从人堆里站起来，和魏晓弋一起走过去，“王溥，你就应该多笑笑，多说说话啊，你看你这样自然就跟大家变熟了，不是挺好吗？”魏晓弋用肩膀碰了碰王溥。
　　“晓弋哥，你是为了让我跟大家熟起来，所以邀我去打游戏的吧。”王溥看着魏晓弋有点感激。魏晓弋笑了笑：“算是吧，不过我可不知道你这么厉害的……以后还有这么多场戏呢，拍戏已经那么辛苦了，下了戏大家相处的轻松一点，就会比较不那么累了。”“我习惯了，并没有什么所谓。”王溥耸耸肩，不置可否。“你无所谓，其他人不行啊，大家都很拘谨的。”魏晓弋简直被他打败了，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无奈，王溥靠得很近，听到了他微不可查的一声像是无所谓又像是泄气的叹息，王溥看了他一眼说道：“晓弋哥，你累吗？”魏晓弋转过头来看着他，有点没听明白他说什么，正待要问那边已经在喊话，让他们过去了。
　　一直到晚上，魏晓弋也没找到机会问王溥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下了戏回到房间，他也再没力气问了，一把把自己丢进被子里，妆也不想卸打算小睡一会再说，迷迷糊糊间就听见徐姐在外面敲门：“晓弋，赶紧出来，今天有采访的，你忘记啦？”魏晓弋睁开眼睛愣怔了一会，埋在杯子里发出一声低吼，接着起身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压一压轻微脱妆的鼻翼走了出去，徐姐在外面烦躁的划着手机，见他出来拉着他就飞快的走起来只差用跑的了：“你怎么回事，全都在等你一个人，我吃饭那会不是才提醒过你吗？再等，要是传出什么耍大牌之类的，烦都烦死了。”“对不起，对不起，全都准备好了？”魏晓弋确实是累到完全忘记有采访这回事了，他今天本来是可以休息一会的，但苏郁文一直磨他，人不够组队比赛，让他留下来玩会，魏晓弋一向不大愿意拒绝人，也不耐苏郁文纠缠就答应了，谁知道又赶上王溥这惊人的隐藏技能，玩得就没节制了。“都准备好了，王溥主动先采他的单采了，重新又做了一次流程，这次真是谢谢他了。”魏晓弋点了点头，他也知道，本来为了能让王溥稍微有点休息时间，组里面是把他安排在后面的，夜里还有两场他的武戏，如果先采他，加上妆发什么的他几乎没什么休息时间了。魏晓弋进了采访间，王溥坐在灯下正拿着麦克风说话，已经脱了戏服换上便装了，妆发都是完整的，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外套着件黑色西装，两根一粗一细的银色项链滑过他凸起的锁骨，安静的垂在胸前，额发微卷轻轻落在他睫毛上，在灯光的氤氲下雾蒙蒙的，有点少年的青涩和柔弱，看见魏晓弋进来朝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魏晓弋朝他做了个抱歉的表情，转身去换衣服心里却暗暗赞叹：“王溥这小孩也太漂亮了。”等魏晓弋做完造型，王溥也差不多结束了，不知道说到什么王溥正在大笑，很有些与平时不一样的模样，见魏晓弋来了，记者吆喝着说：“魏老师来来来，你们来做个互动环节。相互视角下的喜怒哀乐撒娇，五连拍表情包。”王溥和魏晓弋互看了一眼笑起来，王溥平时冷冷的，但是做起表情来却是不含糊，魏晓弋边称赞边拿自己手机记录下王溥的表情：“厉害啊，小溥，不愧是专业演员啊，最后一个，最后一个，撒娇！”闻言王溥笑开来，微微撅起嘴吐出了舌尖，“啊！心都被你融化了，小王老师，你想要啥，来来来都给你，都给你！”在场的人都被他逗笑了，王溥也笑着朝他虚空的挥了一拳。等魏晓弋也完成采访，已经差不多是凌晨两点了，过了点，魏晓弋睡意全无，从采访室伸着懒腰摇摇晃晃的往房间走，打算把接下来的戏再过一遍，正好路过片场，里面还灯火通明，他才想起王溥还有夜戏，魏晓弋有点内疚，想着“我去看看他吧，这么别扭的小孩，大晚上的，该有多寂寞啊。”片场里王溥一身血红的衣袍，宽袍广袖长身玉立在雪地里，漫天飞舞的雪花和杏花裹挟着他，他手里的剑滴着血，落在雪地里像梅花一样，王溥挽了个剑花，足尖一点腾空飞了起来，衣摆在空中像一朵怒放的彼岸花一样绽开，王溥脸上的表情也像修罗一样嗜血疯狂，魏晓弋拿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心里暗暗道：“这个身段真是美，不过这表情，死在他手里的人得多痛苦啊。”王溥从威压上下来，跟导演说了两句话，走到监视器后头回看画面，也没注意到魏晓弋，魏晓弋见他脸色有些惨白，眉头紧锁，看得出很克制的在忍耐着什么，正打算上前去问他，就见他杵着剑身体滑了下去，周围的人慌张的围了上去，“散开！散开！给他点空间透气，叫司机过来赶紧送他去医院，打电话给他经纪人。”导演冷静的安排着，“导演，王老师经纪人在外地一时半会过不来。”“那小张你跟车陪着他去医院。”导演指着一个年轻人说道。“还是我去吧，导演，小张也熬了好几天了，今天这事也是我不好。”导演一回头看见魏晓弋，简直要暴躁了：“你怎么在这里！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你去什么，你明天还有戏啊！”魏晓弋不自然的说道：“明天我都是夜戏导演，白天也没什么事。”
　　王溥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望着空洞的天花板和冷白色的灯管，一动不动的发了半天呆，伸手想要拿手机，才想起应该是别人送他来医院，什么都没带，于是就这么躺在床上，魏晓弋摔着手里的水进门，看见的就是这样安静的画面，王溥的眼神没看向任何东西，像是穿过空间在遥望着什么，心好像也不在这里，血红色的戏服摊在病床上，有些诡异的触目惊心，魏晓弋心里被这个画面触碰的微疼，明明好像也没什么的，他却感觉王溥像随时要哭出来。魏晓弋赶紧打破这个气氛“小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王溥转过头来愣愣的看着他，随即才反应过来，连忙坐起身来：“好多了，晓弋哥你怎么在这里，快回去休息吧，我没事的，明天你还有戏呢。”魏晓弋在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此刻他已经卸了妆，戴着与王溥初见时的那副金边眼镜，干干净净的。“没事，明天早上睡也一样，医生看过了说你有：“点贫血，你膝盖和跟腱都在发炎，不用这么拼吧！”王溥耸了耸肩：“跳舞跳的，工作嘛，晓弋哥不是也很拼，三天了，很饿吧现在。”王溥笑着打趣魏晓弋，为了更贴近原著里角色这一阶段皮包骨头的形象，和精神崩溃的状态，魏晓弋已经三天一点东西都没吃过了，每天就只是喝水，加一点点巧克力维持体力，连带着精神也委顿下来，确实跟角色更接近了。魏晓弋摊在椅子上，四肢大大的张开手叹了一声：“哎，我也算是为艺术献身了。你快躺下，你是病人。”见王溥从床上起来，魏晓弋一把把他按在床上，“回去吧，我没事的，这会回去你还能休息会，吃又吃不饱，睡还睡不好就太可怜了。”
　　“再等观察会儿吧。”
　　“别了，液也输完了，再不回去又惊动别人，还耽误大家。”王溥一边说一边单手给自己穿衣，魏晓弋抬起头，果然看见吊着的袋子里打着泡泡，也就没再坚持，一边帮王溥把衣服穿好，一边叫来护士拔了针搀着王溥回车上去了，他们都知道，只要醒来了，工作就会逼着自己往前走，就像没有脚的鸟一样，只能一直飞一直飞。
　　夜里的影视城，并不算太寂寥，黑暗里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到处都是剧组在通宵赶工拍摄，但人少了很多，多了几分喧闹和萧索。
　　“来了这么多次，这么长时间，我还从来没这么逛过呢。感觉很微妙啊！” 魏晓弋和王溥并肩走在路上，走得很慢。
　　“夜里竟然有这么多组还在开工。”魏晓弋停下来看着这人世间的繁星说道。
　　“是啊，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努力，只为了能闪耀那么一下下，过个几年，可能谁也不会记得谁了，哈，这个行业还真是又燃又可怜啊！”王溥冷哼了一声，戏谑道。
　　魏晓弋从未见过王溥这么失礼的样子，他把手搭在他肩上，看着灯火，像要出征的少年一样：“在这个世界上，能被记得的有几人，你的名字，承载着爱而被千万人呼喊过的，又能有几个人。只要有人记得，只要有人记得过，那此生也不虚此行了。”
　　“只要有人记得……”王溥喃喃的重复着这一句，看着魏晓弋道：“晓弋哥，你一定会被很多人记得的。”魏晓弋闻言，哈哈哈的笑起来，打破了寂静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