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冬》半水为川

9、五年

　　附近开车十分钟就有个大广场，只是因为坐公交就得半个小时打头，徐显来的很少。

　　虞庄从一开始没指望他熟门熟路，这几天愣是把自己逼得把整个广场布局摸得一清二楚，如此，徐显就更不担心什么。让虞庄带着他左绕右绕找到门，直上二楼，应该是提前订了座。
　　秋末，商场里暖气很足，徐显走得两手轻松，虞庄端正地穿着西装，外套也无一丝褶皱，看着没啥异样。

　　就这么走着似乎有点尴尬，徐显抿抿嘴，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感觉到了虞庄时不时就往他这边转头，徐显低下头撇了撇，正能看见对方虚握成拳，偶尔捏紧的手。

　　其实话题可以有很多，就算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见面讲讲自己五年来的经历，或者讲讲五年前的回忆，都是个能聊开的话题。这会儿反而因为多了个“前男友在追者”的身份，说什么都好像有微妙的不合适，哪怕这两天经常吃饭，默认了追与被追的关系，也常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因为曾经太过熟悉。

　　徐显胡思乱想了半天，甚至要以中午的会议内容开题了。手上却忽然一热，不知道虞庄怎么想的，直接牵了他的手。
　　“……”徐显看看他没有丝毫滞塞的脚步，又看看他抿直的唇线，还是说了句：

　　“你不觉得热吗？”

　　虞庄顿了下，低头没看他：“你说如果两个人走在路上没说话，牵手就是打发时间的最好方式。”

　　徐显沉思了一下，不知道该谴责自己忘了这种怪浪漫的事，还是该批评虞庄对被追求者动手动脚。光这么琢磨着，抬头一看，店都到了，还没撒手，竟是就这么让他牵了一路。

　　店员迎上来引座，徐显这才回神把手抽出来，小声道：“严肃点儿，你还在追人呢。”

　　虞庄看上去心情不错，也小声道：“好的。”

　　虞庄做东先点菜，唰唰唰勾了几个，便把菜单递给徐显。
　　徐显喜欢吃港菜的水晶桂花糕，甜而不腻，口感清爽。这家他没来过，不知道有没有，心里惦记着，就没注意看其他菜品，往后翻了几页就看到桂花糕，上面打了勾，写了个“2”。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虞庄，注意到他的视线，虞庄立刻正襟危坐，眼睛分明是刚从菜单上挪开。徐显暗笑，又去看他点了其他什么菜，甜口咸口都很合他口味。

　　虞庄眼巴巴看着他，徐显瞧来就是在等表扬呢。他淡定地问要不要点饮料，虞庄微微低着头点了点，又补充道：“你再点样小吃我们两个吃就差不多了，不过多的饮料可以带着喝。”

　　徐显“嗯”了声，本身也不是个爱浪费的人，只是点菜的时候经常犹豫不决一点成双，没怎么考虑过胃口，最后不是吃撑就是吃到可惜。
　　印象里和虞庄一块儿吃饭的时候就没有过这种烦恼，不过他后来也不怎么会有这种烦恼了。

　　——出来工作后，徐显在外多是同事聚餐，有人兜着。一个人几乎没怎么吃过菜馆。

　　“……就这样吧。”他笑了笑，招来了服务员。

　　等餐的时候，徐显出神了会儿，又仔细过了遍这两天谈得什么新闻联播式家长里短的话题，没忍住开了话头，“你不觉得我们还应该好好交流交流别的什么吗？”

　　也真奇怪，别了五年后第一次见面，一上来虞庄就给了他个重磅炸-弹，这沉淀的几天其实他们也都没有怎么好好了解过，所谓的五年在他们这里全属空白。
　　虞庄记得他的喜好，虽然跟徐显一直没变也有关系，但不管怎么说，五年前的事情他还记得很牢就够说明些什么了。徐显承认他愿意和虞庄更进一步，那么他们就不能对过去避而不谈，而这尴尬的分手期足有五年，迟早都要说开。

　　而他自认自己这五年一直朝八晚五过着无趣的生活，没什么不好说的。

　　虞庄想了想，好像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只好在脑子里打草稿，可思考了半天也只是说：“五年来，很想你。”

　　“……”

　　徐显脸一热，这人打直球的功力见长，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样直白的思念，让五年来每天思考最多的就是吃什么的自己有点招架不住。
　　不过，他想起，开头的确有过难熬的日子。彼时徐显已经习惯了走在路上随时有另一个人和他牵手谈心，吃饭的时候有另一个人帮他把控食量，偶尔晚上睡觉，能摸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入睡。

　　其中肯定少不了初入社会单打独斗的窘迫，但不可否认的是，在那之外，徐显很想很想虞庄。
　　那段时间他甚至有过把虞庄从国外叫回来，或者自己攒几个月工资倾家荡产去国外找他。这样对他来说已然算是疯狂的念头折磨了他一段时间，终于渐渐地沉到梦里。

　　想念这种感情很难说，就算嘴上说的是“想过”，在脱口而出的时候，当初的想念又随之而来，并不是“想想就过”，而是“一直想着”。

　　徐显掩饰般喝了口免费茶水。
　　虽然那段时间距离现在可称得上久远了，徐显也要用力回忆一下才能记起当时自己的状态。在虞庄的“很想你”面前，他连“想过”都说不出口，不是因为愧疚自己的容易忘怀，而是那一瞬间让他失神的心动，让他除了控制自己的语言系统外什么都做不了。

　　他毫不怀疑虞庄这话的真实性，除了对他本人的了解以及一天的熟悉，就是因着他比话语更直白的眼神。

　　虞庄依然不苟言笑，但他长进太多，会把情绪藏在眼睛里，这种喜欢对他而言无疑是浓烈的，言语表达不透的，就从眼睛里溢出来。

　　虞庄沉默片刻，又接着说，“这几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喜欢你是日常做的最多的事情。除此之外，就是求学，工作，回国。”

　　“我很开心，回来还能看到你在这里。当初的选择是没有对错的，只是走了之后我常常会后悔断了关系，又庆幸没有用这种方式消磨我们的感情，让它有个不堪的收场。”

　　徐显愣住，又被陆续上来的菜打断了思绪，虞庄的话收了尾，就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净招呼着他吃菜。

　　说实话，如果当初选择继续在一起，横亘在面前的鸿沟会成为他们的阻碍，他们无非是选择消磨感情或是消磨自己。年少的爱因为年少而热烈，也因为年少而轻飘。
　　的确，选择没有对错，给它下评判的是日后的状态，虞庄用后悔来遗憾选择，徐显用忘却来控诉选择。

　　然而追究再多，也不过现在的茶余饭后还能看到人在对面。

　　徐显一边吃着一边看虞庄用公筷挑葱，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想了想，对他说起了自己乏善可陈的工作——挑拣了一些印象比较深的事情。
　　也不是要说明什么，就是想聊聊，没有虞庄的时候自己是怎么过的。听着是很平淡的，虞庄也一脸认真，徐显毫不怀疑，他们以后会说起更多。

　　此刻，他们是久别重逢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