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龙]无名》四方月

2、第二章

　　疏楼龙宿的背影随着离去的脚步渐渐失去了颜色，剑子仙迹慢慢站起身，静静地看着那个慢慢转为无色的背影，不见华丽，也不见潇洒，淡淡的竟有一丝寂寞。龙宿有很多朋友，但是也仅只是平淡交往，更有甚者还需要挖空心思暗斗着交往，真正能交心的却不多。尤其成为嗜血者之后，更好似独行侠一般独来独往。只是他表面上依然故我，所以没有人明白那无双华丽之下若有似无的寂寞。
　　“唉……”剑子仙迹缓缓尾随而去，脚步能有多慢，就有多慢。慢行中不见阻滞，却显刻意。时不时地透出游丝般的叹息，并偷偷瞄看前方不太远的那抹背影。
　　“怎样了？”状似不经意的语气包含着的，却是有些别扭的关心，可见不远处潇洒而行之人，也未必能潇洒到什么地方去。停驻的脚步有些迟疑，但还是停下来还是转了过来。
　　“没——，只是今日这阳光好生刺眼，晃得吾眼前直泛白……”剑子仙迹心中窃笑，表面上半点也没显露出来，仍旧是一张皱着眉头，有些严肃又有些辛苦的脸。站定的脚步虚晃了一下，看起来十分险象环生。
　　“皇甫笑禅也不似不负责之人，怎让汝之功体修养至今都未见起色？他是怎么照顾的……”才是三两步，那渐渐失去颜色的华丽身影又重新染上漂亮的紫色，逼在眼前。皱着的眉间尽是计较，疏楼龙宿天生爱计较，计较华丽与儒雅，计较得失与胜败，更爱计较……
　　“龙宿，你就别计较了，林主之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只是……”剑子仙迹脸上挂着笑，略显无力，看起来是那样的勉强，尤其是加上适时掐断的解释，叫人不禁将情况万最坏的方向想象。
　　他怎敢说是仙姬一直在身边捣乱，致使他根本没有时间专心恢复功体；他怎敢说自己有三分是诓龙宿的。要是真如此不要性命，还有机会活到今日吗？
　　“只是什么？别装了。”疏楼龙宿微眯着金眸，锦扇半遮的脸倒是不见什么恼怒，轻声戳破对方的“虚张声势”，可见他心底还是计较过的。认识剑子仙迹岂只是一年两年，这点小小把戏也看不穿的话，还不早就让这满腹墨水的白毛老道给卖了。
　　还不就是一招：一本正经的欲盖弥彰。总是用这招，也不嫌累。他才刚帮他探过脉，恢复多少自是心底有数，虽然起色不大，也不若这白毛老道“装”的这般差。
　　不过，饶是明知这般，龙宿还是走到剑子仙迹的身侧，轻吐一声：
　　“走吧！”伴着重伤还未痊愈的左臂，亦步亦趋，二人缓缓前行……
　　慢行林中，默契无声，不是没有话题可聊，只是有些情谊是不用话语来维系的，无声之中自是明白彼此的心念。话，说出口之后，反倒生了歧义，反倒坏了此刻无声的默契。

　　这般久违的默契，让剑子仙迹心底暗生几分迟疑，想起此番折腾背后真正目的，满腹用来诓人的话，竟也有说不出口的一天。
　　“剑子，吾相信汝……”看不出喜怒的脸上，平静无波的金眸中尽失戏谑，安静得教人不安，教剑子仙迹不安。
　　这——是在警告他吗？
　　同样的一句话龙宿曾经跟他说过一回，当时他没有仔细放在心上，最后更因为遗失宁暗血辨将二人的关系弄僵，当时龙宿离开前丢下的话叫剑子仙迹心惊。虽然知是龙宿当时正在气头上，只是一句“吾对汝之信任，已跌至谷底。”就像挥之不去梦魇紧紧纠缠，让他好几次经过疏楼西风都不敢入内，就算明知里面早已人去楼空，他也不敢入内。仿佛只要碰到有关龙宿的任何东西，都能引发这句话在他耳边不断回响，直至不堪负荷。
　　“龙宿，你……这话中还有话？”剑子仙迹望住疏楼龙宿的眼中，有了几分从不曾在他眼中出现过的错愕，思及龙宿这个时候说这句话的用意，凝重的眉峰竟然有些茫然，有些无措。
　　“诶，是汝心虚所至吧！吾可别无他意。”疏楼龙宿清清的眨了眨金某，在锦扇的陪衬下显得十分生动，好似载满了笑，嘲讽的笑意。
　　“疏楼龙宿何时没有相信过好友剑子仙迹？”
　　一句话，淡淡的几乎没有多大的份量，但它就像十座山峰重重地压上剑子仙迹的心头。剑子嘴角泛起淡淡的苦涩——
　　是啊！疏楼龙宿何时不曾相信剑子仙迹？
　　从来都是他一句话，就拖这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沾惹是非；从来都是他一句话，便拐悠然度日的疏楼龙宿站在危急的最前沿；也是他一句话，关乎龙宿生死秘密关键的“宁暗血辩”就交到了他的手上。
　　龙宿给他的从来就是一句“剑子，吾相信汝……”
　　一句话……
　　剑子仙迹知道还有一句话，眼前这个华丽无双的人想要听到他说出来，也是他想要开口说给这个人听的，只是——时候未到，时候未到……
　　若是要问剑子仙迹，这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他只是知道目前不是这个时机。
　　“吾……”剑子仙迹想要开口，开了口却又不知道怎么接这话，想要打破逼在眼前的这幕僵局，却发现自己竟然一时词穷。
　　“算了，算了，眼下最重要之事便是养伤，汝也无需多言。”见他支吾，疏楼龙宿也就不想再计较，毕竟自己也有部分责任，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两个人一起来努力的，自己不做任何付出，就没有立场责怪别人的迟疑。
　　“吾先送汝回豁然之境。”锦扇随意摆了摆，紫色的风在二人之间徘徊，荡去彼此的尴尬。疏楼龙宿的心中还是有些气闷的，明明对谁都能应付之如的自己，偏对这腹黑的老道嘴软、耳根子软、连心——也是软的。
　　明知剑子仙迹此番心计全为再拖自己入世，可偏偏自己就是不能对他视若无睹，不然光凭皇甫笑禅几句话，哪能真的请得动他出山，尤其是在自己眼下正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的当口？要看剑子仙迹的笑话，又岂急于这一时？
　　万般逃不过的，还是自己的心软吧！
　　“……不是吾要去住疏楼西风吗？”剑子仙迹才想收起阴郁的心情，怎知龙宿一开口，又是一个意外。
　　他怎么说也是一位病人吧？！他怎么说也是一位伤了手臂的病人吧？！他怎么说也是一位需要别人照顾、需要时时提防人家来寻仇的可怜病人吧？！白养他几天也不肯，这儒门龙首何时需要跟他这个修道人比小气了？
　　再说了现在豁然之境哪能让龙宿看见，到时还不非给他笑上一辈子不可？
　　哦？不让他去豁然之境？
　　疏楼龙宿心底明了剑子仙迹腹中是什么心思，也不戳破，华丽的扇面靠在唇边，缓缓开口：
　　“疏楼西风不方便养病，再说疏楼西风和豁然之境这般近，以剑子汝的本事都等不及吾赶来救援，也只能说……”
　　不用剑子仙迹去猜，锦扇挡住的唇上定是有些狡诈的笑意。
　　“怎样？”自是明白疏楼龙宿接下去的话会是什么，剑子仙迹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汝死的不冤枉！”衣饰上淡紫的珍珠闪耀着圆润的光泽，正如此刻龙宿嘴角的笑意——华丽无双！
　　剑子很喜欢龙宿脸上露出这样的笑容，有点像恶作剧成功的笑，有些得意、有些放纵、有些——真实。
　　“哎呀！龙宿，你真当这般无情啊？！”道者故作捧心哀怨状，似真非真的回嘴。想想疏楼西风曾几何时又不方便自己叨扰的时候，龙宿会这般说，定也是有他的打算的，剑子仙迹心思一转，明了几分，也释然了几分。
　　罢，罢，罢！横竖是逃不过这顿嘲笑。道者一心慷慨就义，若然真能让疏楼龙宿笑个痛快又有何妨？
　　“好说，对汝，无需客气。”龙宿看来心情大好，习惯性的扇子一摆，满脸的戏谑毫不保留。
　　“是，是，走啦！走啦！”剑子仙迹精准的伸出左手，挽住疏楼龙宿的手臂在侧，紧紧地挨着他，一边叨念着口头禅，一边携着人望豁然之境去了。好似真地看开了，也就由着龙宿来嘲笑自己。
　　兴许是怕伤了剑子还未痊愈的手臂，龙宿也不见挣扎，任由二人之间的距离超越礼教的最低范围，华丽的锦扇挡住的是抑不住的弧度。
　　君子之交淡如水。
　　疏楼龙宿和剑子仙迹之间却是一杯浓茶，入口微涩，回味有甘，时而沁入心脾，时而有苦难言……

　　其实，疏楼龙宿有时候是很心软的人，只是要端看他一时的心情如何；要端看对象之人是谁。
　　不过，能有这番体会的人也不多，就像此刻站在焕然一新的豁然之境，剑子仙迹对这个体会深感于心。
　　“吾让仙凤送了些必需品过来，汝看还差什么，吾回去再差人置办。”话说他这位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怎么可能如他剑子仙迹这般寒酸小气呢？疏楼龙宿转着锦扇，颇为满意的看着俗气尽退重添趣雅的豁然之境。
　　想起先前“惨不忍睹”的模样，看来让仙凤来收拾是非常正确的安排——
　　“仙凤啊……真是贴心的好孩子呢！对吧！龙宿……”剑子仙迹委婉的笑道，仙凤再伶俐，没有他龙宿的吩咐，又怎么会自作主张的收拾豁然之境呢？对于“背后之人”的用心，笑而不说，有人脸皮厚，就像他剑子仙迹；也有人就是脸皮薄，好似——
　　“好说，吾之爱徒，怎能不贴心？”疏楼龙宿嘴角笑捎带几份冰冷，看得人不禁寒了脊背。
　　“哎呀！吾只是羡慕，别无他意，别无他意……”就算用尽毕生修为，剑子仙迹也要忍住自己嘴角飞扬的弧度，这要真惹得龙宿恼羞成怒，吃苦的还是自己。
　　“吾当然知道剑子好友只是羡慕而已，这要真生出什么心思，吾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跟仙姬姑娘交待了。”疏楼龙宿岂是会吃闷亏不回嘴的人？
　　一句话倒是也塞得剑子仙迹开不了口，思及那个祸害，还有龙宿的态度，剑子仙迹还真没了揶揄的心情。固然明白这只是龙宿的笑闹之语，摆上心头却是另一番味道。
　　难道，他就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不在意剑子仙迹的生命中还有另外一个女人的存在？
　　如若是调换了身份，他是怎么也不可能像龙宿一般的毫不在意，甚至拿来说笑。难道这就是他和龙宿的不同之处？难道这就是那个让他感到“时候未到”的根本原因？
　　“……吾先回疏楼西风，汝自己好好修养，不要浪费吾太多时间！”疏楼龙宿清楚地感受到了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华丽扇面遮去脸上的尴尬，不为明白自己说错话，只为剑子仙迹眼底清楚明白的质问。
　　人有时候就是这般矛盾的生物，你越是期盼某件得不到的事物，就越不想放手，但是人家真的迈进一步，自己又会很仓惶地想要逃离。
　　“……吾会在豁然之境之外起阵法，你来时要仔细一点。”剑子仙迹明白眼下不适合讨论任何问题，轻轻蠕动双唇，还是熬不过关心的交代。
　　“汝的阵法还难不倒华丽无双的疏楼龙宿……”草草丢下一句话，人早就消失在眼前。留下一阵尴尬难耐的风，在耳边打扰道者，微微烦躁的挥了挥拂尘，看来是真的恼了。
　　只是，不知恼的是对方的逃避，还是自己的裹足不前。想想认识龙宿也不只千年了，他这“一句话”到底要等到第几个千年呢？
　　唉！无解，无解，那就不解了。反正传到桥头自然直……
　　摇摇头走到豁然之境入口处，拂尘搭上肩，双手结印，在整个豁然之境周围摆下八卦阵式。然后又摇着头回去豁然之境唯一的厢房，好生运功疗伤去了。
　　至于，此番费尽心思想要拉疏楼龙宿入世帮忙的打算，也全部抛诸脑后，反正有素还真和谈无欲这对日月才子顶着，天塌不下来，塌下来也砸不到他剑子仙迹的头上……
　　果然是崇尚道法自然的道家先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