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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四季平安 ...

  •   “我不是钩琏。”应松说。
      岑知微坐起身,抚了抚颈部,伤口处皮肉皙滑,早已痊愈:“你不是他,只是相貌生的别无二致。”
      “我真的不是他,时间已经过去两千年了。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岑知微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盘腿坐正,垂目轻揉着酸软的双腿。死去之后,他意识轻如风柳,茫茫然然,本来四处飘荡,后来不知为何又有了脚踏实地之感。这些年虽在沉睡,但也察觉时光流逝,物候变化,恍然之间,竟已过了千年。
      应松在石室来回走了两步,从地上撮起一抹沙:“那个山阴王钩琏,死在这间墓穴内,骨头都化成灰了。喏,说不定这沙里就有。我已经不是他了,上辈子的事,你要恨不许恨我。”
      岑知微凝视他半晌,又低下头。
      应松心情复杂,突然有了前世的记忆,还是个狠戾的杀人狂魔,怎么接受得了?都要精神分裂了。看岑知微垂头不说话,上辈子那狗腿劲儿直往上窜,连忙柔声道:“知微,我们忘了以前的事吧?”
      岑知微静了静:“我早说过,对你无恨,只怪命运捉弄。”
      应松点头:“上辈子,你我都身不由己,现在汉已亡了,山阴族也湮没了。搁以前,我俩还不得呕血气死?还是那句话说得对,天道有常,运行不息,你我只是滚流中被裹挟前行的一颗黄沙。”
      岑知微叹了口气:“我也是早该死的人。”
      “谁不该死啊,谁都要死。但咱俩既然侥幸活着,跟梁山伯祝英台死而复生一样,算老天爷额外赏的一条命。那这条崭新的命,只属于咱俩,咱俩就得好好活,您看行吗?”应松绞尽脑汁,要把岑知微这思想工作弄通,不然恐怕复杂。
      岑知微思虑良久,轻轻点一点头。
      应松如释重负,将他从玉棺里扶出来,忍不住往怀里一揽,身体紧贴。
      岑知微身形一僵,没再动,目光直直垂落于地,眉间露出惯常的隐忍。上辈子他就这么委屈了好多年,应松心里一痛,讪讪地不敢逗他了,牵着他往墓穴外走。
      “哎,等等。”走到负二层,应松掏出快没电的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又到一层把壁画拍了拍,“当时从京城请的画师,现在开发,必须得是国家一级保护文物!”
      岑知微安静地走在身后,抬眼扫视壁画,待看到其中几幅,立刻皱眉低头,很是气恼。
      “……这墓穴我寻思还是不开发好。”
      到洞口应松才想起老林老徐这一行人,但回想上辈子筑墓,并没设置什么机关密室,那这几人估计是被倒路小鬼带到山下去了。稍微放了心,打算找地方休息,没想到四处一打量,白天被泥石流冲走那车,居然就停在前面不远处一棵大树下。
      “挺神的啊……”应松难以置信这冥冥中的天意,“这不就是命吗,我在北京,大老远跑这山里来旅游,被泥石流困住,发现墓穴,上天注定了咱俩的缘分。”
      岑知微只发现应松说话越发没个边际,句句羞人。
      应松从后座翻出两条毯子,矿泉水,饼干,开车门进去:“今晚我们先在车里将就睡一觉,明天带你回家。”
      岑知微顾着处处留神,轻嗯一声。
      应松拧开瓶盖,撕了饼干包装,凑近笑道:“你喝露水吗?”
      “什么?”
      应松立刻停止玩笑,将东西递给他:“饿不饿?”
      岑知微不太习惯地喝了两口水,溢至唇角,应松拿纸巾替他擦干净,又教怎么吃饼干。岑知微吃的不大习惯,眉间轻蹙,干巴巴地咽下去。
      应松笑了一会,心里软的要融化了,从后座翻出几件衣服:“一会儿把衣服换下来,他们问,你就说来山里玩儿迷了路,是我帮忙带你出来。”
      岑知微一身素衣,在墓中千年纤尘不染,现在再看,衣摆已经被泥土弄脏了,点头。
      “回去我给你上个户口,不难。以后你不用担心,有我在。”
      岑知微拿着矿泉水,跼蹐道:“王上,跟以前不一样了……”
      应松笑了下,突然拥有一世记忆,两种感受,他也有些慌乱:“不一样,你不习惯吗?”
      “什么都不习惯。”岑知微思虑道,“一个崭新的国家,百姓,市井百态,能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应松看了他半晌:“如果没有,我就给你创造出来。这辈子,你想画画,写书,吟诗作赋,抚琴煮酒,游历山川,只要你快乐,做什么都行。”
      岑知微抬手整理鬓发。
      “除了离开我。”应松补充。
      岑知微手一顿,被他捉入掌中。腕上还缠着玉佩,红绳白玉,养一双清瘦修长的手。应松轻揉了片刻:“我知道你为什么在神宫等三天,想见我一面,然后死别?”
      岑知微目光投向别处,被轻抚下颌,只得与他对视。一模一样的脸,对方眼中蓄满了痛与怜。
      越这样,岑知微越无法正视。
      那时自己哭了两声,到底在哭什么?一生随宦海浮沉,不能自主,纵然有情,于家于国,还是仇恨更为适宜……最后那两声,正是哭自己身世悲苦,有情难说出口,有身不得厮守。
      “我想休息了。”岑知微说。
      应松碰了个钉子,嗯一声将毯子递来:“我去开暖气,你睡吧。”
      椅背硌人,岑知微很久没睡着,只在想以前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的。第二天醒来,应松握着他的手,一脸凝重,见他睁眼才松了口气:“我怕你早上跟着太阳消失了,或者又变回尸体。你也知道,鬼故事都这么讲。”
      手捂出了薄汗,谁知道他多紧张。岑知微不觉失笑,应松也挺不好意思,开车门出去:“你换身衣服。”
      昨天应松已经跟他讲解过穿法,岑知微很快换好了出来,见应松站在一棵树下走神,阳光落在俊朗的脸上。
      “坟墓不见了,昨天明明还在上面,现在找不到了。”
      岑知微看了看,草木横杂,丛林莽莽,哪里还有山洞的影子?
      “回去得给上神立个牌位,挺神的。”应松感叹一声,招呼岑知微上车,发动引擎开下山去。
      岑知微在窗口往外望,目今正是夏季,山中树林莽莽,绿意如油,枝叶在晨色中金闪闪地摇动,浮光掠影,从眼前一晃而过。
      早几前的那些场景,也从眼前晃过去,那座神宫,台阶,菩提树,寨子,都渺然不见。唯有树林常青,花草相似,博大宇宙包容万物,不舍昼夜。
      驶上公路,沿岸水田排垒,稻花敷粉,一团团地歪倒拂动,青茎绿叶洋洋洒洒。还有颜色鲜亮的农具在田间来回走动,绿水青山,一派安居乐业。不知道这些人,是否流动着山阴族民的血液?
      前方逐渐热闹,应松停车下来,已到了镇上。岑知微下车,见行人络绎,穿的衣裳竟认不出面料,无不开怀大笑,手肩所携蔬果米粮,皆沉沉甸甸。旅游区卖特产米糕,面具,风车,银饰,还有电视,音响,唱念做打,车流如织……
      “应哥!你他妈吓死我了,昨晚上哪儿去了!”一行人骂骂咧咧走来,“往洞里跑了找不到人,我们先下来了,昨天通知了你爸,正打算报警。”
      “小学生?通知我爸?”
      应松给岑知微介绍这群人。
      岑知微打量他们,但礼貌微笑后便直接被无视,这群人只围着应松嘘寒问暖。应松拿手机去一旁打电话,岑知微无趣地站了一站,见不远处有人用小纂扯了一块布,上书“山阴族封神榜”,不禁走了过去。
      原来是个卖符纸的摊子。帮妈妈看摊的小孩用生涩的汉语说:“看看符纸吗?山阴族祖传巫术,包灵包有效!不仅能消灾免祸,还能活运生财!”
      岑知微笑了笑,拿起一本。小孩说:“这是云母上神!现代人都不信了,阿妈说,上神可灵可灵了!”
      又拿另一封,小孩张大嘴巴:“这是阴骘王,主战,买一封挂在家里,保证没人敢惹你!”
      上面画了个龇牙咧嘴的庞然巨物。岑知微笑意加深,小孩低头扒拉纸堆,又举一封,上画一位白衣男子:“这个人最好看,都快卖光了。他叫岑大人,阴骘王王后,月神转世,是山阴族的大恩人!我们世世代代都供奉他。他跟女孩子一样漂亮。你买了吧!”
      岑知微怔了一下,刹那间流光惊动,心中掀起波澜。
      应松走过来:“看什么这么起劲?”
      小孩转而向应松推销起鬼神符篆,每句后都加:“哥哥买一个吧,包灵。”
      应松心情复杂地看了片刻,把“岑大人”这封取来,付了钱:“不用找了。”
      岑知微捏紧符篆,跟应松并肩走在大道上。太阳糖心似的黏在穹顶上,烈光曝晒,山阴还是那个潮热的山阴,而人事早已代谢,日子越过越好,去者可为留念,但再不可沉湎。
      岑知微终于释然了,应松正牵着他走,背后响起呼声。回过头去,那小孩的妈妈满头大汗跑来,多收了钱不好意思,执意要送一本“山阴族封神挂历”。
      应松只得接下,随手翻开,最后一页白纸红字,正写着八个大字。
      四季平安,幸福美满。

  • 作者有话要说:  end哈哈哈,朋友似乎想看看现代甜蜜番外,近期会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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