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倒万年朱雀》唐小筠

10、第十章：奈何歉意盈满园

　　青菱赶忙将绢布盖的死死的，盖的时候手脚都不利索了。当初对它有多么自信有多少自夸，如今再见它就有多难以启齿。留着吧，太丢人现眼；毁掉吧，怪可惜的。
　　“对了，等等……你……”别处忽然有声响起，绛天像是匆匆赶来的模样。看见青菱已然站在玉雕前了，顿了一顿，欲言又止。
　　俩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着，不晓得是不是都在想话从何起才自然些。
　　还是绛天先发的话：“你已经看了？”他面色语气都显得有些古怪，不同于寻常。
　　“你是说这个？”青菱用下巴指指那个玉像，答：“看了啊，刚刚正好看见的。你放的地方这么显眼，想不看到都难。”表面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其实心里是打满了问号。
　　青菱这么一说，绛天更觉有些失颜面。这种时候，还是主动退开的好。
　　他刚想离开来着，青菱就喊住了他：“你当时不是很嫌弃这个来着？怎么这东西还搁在这里？我还以为你早扔了。”彼时绛天是收下了这个玉雕，但是当然不会把它摆在莫幽殿的正中央。青菱问起来的时候他便说是放起来了，原来还以为绛天这话只是拿来打发打发他罢了，原来还是真的。
　　“没扔，一直放在这儿。”绛天如实道，“他人赠物，我没有丢弃的习惯。”这是事实，不过也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原因罢了。
　　“这样……”青菱若有所思道，忽然想到什么，说：“对了，你方才叫我，是有事找我？”
　　话题转移速度之快，好在是绛天能跟上的速度。绛天愣上一愣，又露出了不大自然的神色，说话有些斟酌：“没什么，怕你乱动东西。”
　　“杞人忧天。”青菱顺道也信了他这说法，“我也算是个举止妥当颇有素质的人，才不屑那么做呢。”说罢，他左看右看找个合适的位置。手拂落，瞬间繁花茂叶，携来的百花丛于这生根。
　　“放好了，我知道我该走了，我今日倒还有件事要做。”青菱很知趣地笑笑，“去干一件你上次说的事。”
　　“什么事？”绛天没明白他这只言片语，不过他能主动走倒是一件稀奇事。
　　“遇桥在哪儿？我有事找她。”青菱有些答非所问道，见绛天忽然警觉看向他，他苦笑摆摆手，继而答：“放心，我不是去找她麻烦的。你自己不久前说的事你自己都忘了？我不过是去找她道个歉赔个不是罢了。”
　　表情似是恍然，不过接下来绛天更是退一旁，淡淡地说：“原来听进去了，我还以为你没放在心上。”然后，似乎在回想着什么，说：“难得你能自知之明一次，现在去估计也刚刚好……”
　　“我什么时候没有自知之明了？还有……什么刚刚好啊？”绛天声音不大，但不代表青菱耳背到这也听不见。他听着，但听不明。
　　“没什么，”绛天转身，将离开之际再嘱一句：“要去就趁早，遇桥现在兴许在书阁做她自己的事。现下我也没给她什么任务，你自己找她就是。”
　　“书阁？”青菱歪着脑袋想了想，而后道：“好，我知道了。”
　　“道歉归道歉，倘若你又惹是生非，又将她弄哭。我想不必我说后果了，你自己应该清楚。”绛天说完，头不回走了，颇为毅然决绝的模样。
　　“你尽管放心，我不会的。”青菱瞧着他的背影还特地放缓语调语速，一字一句发誓道。
　　没得到对方的后续回应，青菱当然也不会计较。身子一个离地，也没征得同意什么的，直接就御风从莫幽殿的后院飞了出去。反正怎么省事他就怎么来，哪会遵守那些繁琐的规矩。

　　书阁。
　　落地后，面前就是书阁了。这也才用了不到两分钟，果然还是御风好使。要不是因为御风还挺消耗法力，他怎肯弃御风而选步行？下肢早就会退化了。
　　不过，书阁向来本就没什么人。既然火鸟也说了没给遇桥什么任务，那他就不得不寻思着这小丫头来这儿是为的什么了。难不成悄悄做着什么偷鸡摸狗之事？
　　青菱一脸轻松，不过想了想，自己可不是来这里闲逛。既然要道歉，还是和一个孩子，那还是得有些诚意为好。又来了个唏嘘，也不知道火鸟为何要建议他道这个歉，好似还说过不道兴许会后悔之类的话。正因为这席话，青菱才下了这个决心的。毕竟是火鸟的话，既然都放出这话了，说明还是有点听的必要的。
　　找着了大门，青菱步伐倒还显轻盈，悠悠迈入。一进门就是左顾右盼，话不多说，直接就开始找人。
　　这地方也不算小，想要绕上一圈还得花些时间。青菱当然不愿花时间做这些无用功的事，还是使着他屡试不爽的法子，直接开嗓喊：“有人吗——遇桥——你在哪儿？我知道你在这儿。”
　　回声还是挺震耳朵的，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个好法子。但凡待在书阁里的人哪里承受得住这般的刺耳厉声，青菱当即就得到了回复。
　　“吵什么？你来做什么？”是遇桥的声，但遇桥没直面回答青菱，又或者是她压根就不想回答。
　　不过得到了回应，也就没太大问题了。即便遇桥不说，凭声音的源头，青菱还是能找到她的大概方位的。动身寻寻觅觅，不一会儿就看见个小身影端坐在一张大书桌上，正写着什么，也没空搭理他。
　　“难得绛天让你今日清闲清闲，你不趁机好好休息来这荒芜的书阁做什么？”见面就是疑问，是青菱的作风了。
　　遇桥只顾着写自己的东西，头也不抬答：“我去哪儿关你什么事？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神君要是没有别的事，还请不要过来烦扰我。”明明就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遇桥还偏偏尊称他神君，用上了“请”一字。手上的笔就没停下来过，沙沙不停地写着什么。
　　“我能找到你，自然是特地过来的。”青菱拉了把木椅，也坐了下来，“我确实是有事找你，非是闲着无事可做。”神情陡然认真了几度，反而看得不习惯了。
　　“神君何事之有，还请快说。”闻得青菱这番话，遇桥可算暂时置下笔，抬眼偏头看向他。
　　“别这么见外，我来，是想同你……道个歉的。”青菱也不是说话磨叽的人，当即回答。
　　“道歉？”遇桥狐疑看了看他，手撑脑袋，满面疑惑，反复确认这人不是在开玩笑，“你想干嘛？”遇桥潜意识已经对这人生出阴影了，不由自主拉开了同他的一小段距离。
　　自己那次好像是做的过分了点，弄的这小丫头是真的怕了自己了。“方才……”青菱轻咳一声，接着道：“是我失了度，抱歉。你若还在生气，你想如何补偿，我都答应你就是了。”
　　又勾起了不久前的委屈的经历，遇桥本来还不过只是爱答不理，这会儿就是生气了：“你还好意思说？干嘛，打了人现在又马上来道歉了？你当我是什么？”
　　“是我不对，抱歉抱歉。”青菱可从未这么诚心向一个人道过歉，除非觉着问题确实是自己的，“你想如何你自己说吧，我不会拒绝。”
　　遇桥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但仍是插着腰，仰首道：“那如果我说我要打回来呢？”明明个子小小的，还是一副气势如虹的模样，不输那只火鸟的气势。
　　青菱暗暗叹气，这小孩确实是难对付，火鸟是怎么镇得住这个孩子的？“好吧，你要是执意如此，我也没意见。”
　　遇桥直接对上他的眼睛，捕捉目光。直直定定地瞧着他，咬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的一个忽然，她移走目光，答：“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重新提起笔，又道：“我才不会随便打人呢，我又不是你。就是想看看你的反应罢了。”
　　“你不生气了？”青菱问的够直接，生怕别人听不懂似的。
　　“我为人比你大度多了，你说呢？”遇桥一边执笔蘸取适量墨一边道，一笔一画书完最后一字后，拿起其中一张红色纸，递与青菱，“呐，给你。”
　　“这是什么？”青菱接过，低头一看，只见封上赫然书写着俩字：请柬。
　　“我几日后就要成亲了，这是请柬。”遇桥整理着散在桌上的几百封请柬，说：“我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给你，既然你道了歉，我就不追究了。上面有日期地点，是神君殿下帮我操办的，到时候若是有时间就过来，迟了可是不让进的。”
　　“成亲？”青菱一眼看过去这个孩子，问：“和谁？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
　　虽然遇桥也有一千五百来岁了，也是个可成亲的年龄了。但在青菱眼中，她确实还是个小孩子，且毕竟也是从她五百岁就看着她成长的。这么快，这一个转眼，这孩子就要成亲了？
　　“神君殿下也就比你早知道一个星期罢了。而且，你也没问啊，我干嘛要主动告诉你？”遇桥答的理所应当，但是也是言之有理的。
　　“你和谁成的亲？”被遇桥自动略去的问题，青菱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你又不认得。”遇桥说，“一个比较普通的仙官而已，他和你也没怎么接触过。”
　　“比较普通？”青菱注意的点放在了这儿，“你真的决定好了？这对女儿家而言可是件终身大事。”
　　“当然。”遇桥起身，归椅，“是他主动向我提的亲，我就顺其然接受了。况且我认识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在的时候，我也就不会总是烦着神君殿下，给神君殿下徒增负担了。”
　　“你怎么会觉得你是在给他添麻烦？”青菱嗔怪道，“旁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火鸟对你可是关照有加，他那么喜欢你，怎会觉得你烦？”青菱不过是在讲述实情，虽然他并不想承认这个实情。
　　一打开请柬，地点上写着明晃晃的两个字：天宫。居然是要在这里成婚，看来火鸟可是十分重视遇桥的成婚。天神即便不想答应也没辙，毕竟遇桥也是陵光神君身边的人。时间就是后天，非常之快。
　　“神君殿下很忙，我也不能事事都麻烦他。”遇桥这话已经尽显懂事了。其实她本来就算是个靠谱懂事的女孩，性格是刚烈了些，但二者并不冲突。“而且神君殿下也特地将浮沉调到了这里，也就方便他照顾我了。”
　　“浮沉吗？”青菱继而起身，同样归好了椅子，“这名字是有些耳熟，虽不晓得是什么样子。不过早晚也得知道，不打紧。”
　　“好了，没什么事，我就走了。”遇桥捧着这上百封请柬，尽量稳好自己的平衡，“还得把这些交给神君殿下。”
　　青菱偏目，看她拿的实在是吃力，顺手都接了过来，说：“我帮你拿，给我吧。”
　　腾出了双手的遇桥用看稀世珍宝的眼神看着青菱，半会儿了才开口：“说实话，你突然这么热心助人，我差点就要怀疑你是不是被调包了。”
　　“那你习惯习惯就好了。”青菱又是出了遇桥的预料，没与她起什么争执。他以前确实不喜欢小孩，嫌吵闹，嫌麻烦。但现在似乎稍稍改观了点，起码从对待遇桥的态度开始改了，其实这孩子倒也没想象中那么烦人。
　　出了书阁，令俩人都没想到的是，一个白色身影早已等候多时。
　　双双一愣，定在这儿了。
　　还是遇桥反应快一些，“神君殿下，你怎么来了？”女孩看见他，当然是高兴的，就如同见着自己爹娘那般。
　　“你已经写好了？”白衣人脸上写着不可思议，几百封请柬，可不是个小数目。他本意其实是想过去帮遇桥一起写的，但想到青菱还在里面，进去难免可能会坏了什么氛围，便想等青菱出来了他再进去。
　　“嗯，写完了。”遇桥自豪点点头，“我刚想给神君殿下你送过去的，你就来了。”
　　绛天转而去看青菱，见到是他帮忙拿着请柬的，面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浅笑。不必说，青菱八成也应该是得到遇桥的原谅了。
　　“倘若还缺什么置办的物品随时同我说，日期也将近了，时间不多。”绛天接过青菱怀里的请柬，“请柬的事我会照名单发放，这些小事你就不必担心，但可别缺了什么重要事情。一旦有，及时告诉我就好。”
　　“好。”遇桥小鸡啄米点点头，“谢谢神君殿下。”
　　他闻言，笑了笑：“这些事就不必与我道谢，说了倒还显得生分奇怪。”其实他现今的心情就等同于父母送自己的女儿出嫁那般，替她高兴是当然的。除此之外，当然也少不了些许不舍的情绪。
　　“啊……好……”遇桥还略难为情点头应道。
　　“刚好浮沉说有事寻你，就在天宫门，你自己去吧。”他又道。
　　“嗯，那，我就先走了。”遇桥向两位神君行了礼后，蹦跳着离开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这就嫁人了，是快了点。绛天杂陈着心目送那小孩，不过，既然是她自己的意愿，他当然不能拒绝。
　　见另一人向他靠了过来，绛天掉头就走，不过想要甩开那人是不现实的。“你还真是大方，你真的放心把这孩子交给别的男人？”青菱的声音悠悠从后面飘过来。
　　“既然她喜欢那人，我当然无权替她做决定。”绛天平静答，“多个人照料她，也没什么不好。本来我平时就欠缺对她的照看，这样一来也刚刚好。”
　　“哎，陵光神君确实基本上是样样精通，不过说谎这项技能还欠缺了些火候。”青菱捕捉到绛天眼里闪过的东西，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
　　绛天冷冷杀过去一眼，立马就让青菱闭嘴了。“我不说了行了吧。”青菱依然是率先示弱的那一方。
　　“若闲着无趣，就帮我做点事。”绛天道。
　　“什么事？”青菱没多余功夫多想，直接问。
　　“去纺织间，替我取一下遇桥的嫁衣。”他这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