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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七世[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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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Samsara,Samsara
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每一次都是同样的结局,不同的只是过程,几次了?他早已忘记,只是那初衷始终在他心中燃烧着,让他彻夜不安,辗转难眠。
或许他终将放弃,为了那最后的安宁。
1ST
他跪在地上,仰头看着面前的石壁。
说石壁也许不恰当,因为只是名为花岗岩的石头胡乱堆砌起来的障壁而已。
过了多久?他不知道。
他已试过很多方法试图打开面前重达数万吨的岩石障壁——魔法,武器,人力,他面前的石壁上早已沾满他在刚才刨挖石壁时指甲崩裂的鲜血。
没用的。
他旁边的人讥讽地说道。
没用的。
没用的。
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没用的——
但是,不想放弃啊。
只要还有一点可能性……就不想放弃。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强大的巫师,没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做不到的。
结果,现实狠狠地在他脸上扇了一个耳光,用他的最爱作为代价。
就算如此,还是不想放弃。
他扭头刚想对身边的那人说点什么反驳的话,却听见了一个声音而脸色惨白。
比起刚才的塌方,这个声音简直小得几不可闻,但是却比刚才的塌方声更加惨烈地击打在他的心头上。
那代表着,被这些岩石压住的那人,终于因为无法继续支持撑着岩石的魔法障壁而被彻底埋在了这些石头下面。
“不!”
他哭喊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地捶打着面前分隔开他和所爱的花岗岩。
岩石上逐渐染上更多淋漓的鲜血,他的手的皮肉磨破,露出骨头,但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捶打着,仿佛这样就能将石头锤碎一般。
“没用的。”
他身边的人再一次开口,这次语气中带着些许作为胜利者的怜悯。
“这次的死得真惨啊,这么重的石头,会被彻底压碎吧。”
脚步声响起,他身边的人用悠闲的步调朝山洞口走去,将他一个人丢在石壁前。
“萨拉查……”他摸上石壁,用残缺不全的右手。
“萨拉查……我还有办法……等我……”
然后,他抓住了那个正在走向洞口的人。
“谁允许你走了?”
“事情已经完了,萨拉查这一族已经灭绝,你做什么都不会再有用啦——放开我!”
那人发现自己正在被拖向洞内,一种未知的恐惧开始袭击他,让他全身僵硬。
“我啊,是巫师。”他轻柔地告诉那人,“你也是,所以你应该知道还有方法的吧?”
“你知道,我也知道,”他继续说着,用只剩下指骨的右手食指勾画着那人的脸,“把你杀了,我就可以……”
“你不能!”那人惊恐地大喊,“你是白巫师!”
“谁说白巫师就不能用黑魔法了?”他微笑,“我会用的,在应该用的时候。”
那人已经说不出话了——因为他的脖子已经被那一只残缺的右手扭断。
胜利者,同时也是败北者。
“萨拉查,”他撕开失败者的胸口,掏出那尚温热的心脏,随便地将滑出来的其他内脏塞回去,“我马上就去找你,我要——”
随着咒语声响起,他的身影逐渐模糊,最后山洞内只剩下一具被啃吃过的尸体。
我要去找你,等我,萨拉查。
2ND
“你是谁?”黑发的少年谨慎地看着他。
“旅行者,”他回答,“我叫戈德里克。”
“姓呢?”
“我没有姓。”
“真少见啊,我是萨拉查•斯莱特林,这里的领主继承人。”
“我知道。”
“你知道?你见过我?”
“……您是继承人,所以我知道。”
“奇怪的家伙。”
他当然知道,因为他已经爱了萨拉查•斯莱特林很多很多年,不管在那个时空或是这个时空。
“喂,旅行者。”
“喊我,戈迪。”
“我是不会用昵称喊你的,平民。”
“没关系,萨尔。”
黑发的少年一边生着闷气一边和在路上结识的金发男人在初春的小路上并肩走着,他认为自己被冒犯了,但是面对着男人的好听嗓音他又无法真的生气。
“你冒犯我了,平民。”
“我知道。”
“你不应该和我并肩走的,平民。”
“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就——”
“我知道和我要做是两码事,萨尔。”
“……”
少年再次生着闷气陷入了沉默,他想如果自己能再大两岁再多看两年书的话就能把这个男人驳倒了,他不愿意和自己的父亲一样一旦被冒犯就砍掉冒犯者的头。
太野蛮了,他想道。
“好领主是不会生闷气的。”就在这时男人说话了,“好领主要知道很多东西。”
“我不知道,”萨拉查别扭了一下,最终老实地承认,“我的家教都是些废物。”
“如果,”男人温和地给出一个建议,“您能让我担任您的家教的话,我会让您看见什么是不废物的家教。”
“哼,”萨拉查突然间很生气,“你懂什么?!”
“我什么都懂。”名字叫做戈德里克的金发男人回答。
“那,”少年快走几步,回过头仰着脑袋盯着他,“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平民。”
“非常荣幸。”男人略带戏剧性地躬了躬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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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你做恶梦了?”
“您听见了?”
“昨天晚上你喊得很大声,父亲要我问你要不要给你弄个医生。”
“不需要,这只是个恶梦……只是个恶梦。”
只是个恶梦。
只是个……恶梦而已。
戈德里克喝完杯子里的水,继续给名为萨拉查•斯莱特林的少年讲解领主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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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民,昨天你又做恶梦了。”
“……抱歉,打扰你了。”
“戈—戈德里克,”萨拉查清清喉咙,“如果你想说说的话,我会听的。”
“并没有什么,”戈德里克温和地微笑,“只是梦见朋友死了而已。”
“很重要的朋友?”
“很……重要,非常地。”
那是,怎么形容都不会过分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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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尔,两年了。”
“嗯,两年了……你要走吗?”
“不,不走,我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做。”
黑发少年略带安心地呼出一口气,拿起羽毛笔,让沙沙的写字声回荡在寂静的室内。
我不走的理由是我在等待你的死亡,等待那无论如何都会到来的未来,萨尔。
戈德里克站在房间的阴影里,看着少年的背影,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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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尔,你认为命运是什么东西?”
“命运啊,拿来破开的东西吧。”黑发的青年从流泻着阳光的书页上抬起头,看着面前已经陪伴了自己六年的家庭老师。
“破开?”
“是啊,破开,想要暗杀我的人那么多,如果说被暗杀掉是我的命运的话,那么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暗杀就是破开了我的命运。”
“……这么解释的话也很有趣。”
“那你呢,你认为命运是什么东西?”
“命运啊……”
戈德里克抬起头,面前这张脸和记忆中那张脸长得一模一样。
“我觉得,命运就是拿走了你的什么,再给你一耳光的人。”
“噗,这是你的经验之谈吗?”
“算……是吧?”
要是命运真的有手的话,说不定我早已被扇得两腮红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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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没有赶上。
黑发的青年躺在血泊里,早已停止了呼吸。
戈德里克走上前去,低头看向萨拉查大量失血而苍白的脸,表情哀伤。
“还是没赶上……”他喃喃地说,“还是……”
“没关系,还有下一次,”他将手伸向萨拉查的衣服并一颗一颗解开纽扣,“下一次……”
斯莱特林城堡的大火熄灭了以后,周围民众只发现了一具疑似他们领主的尸体,而且因为看起来残缺不全而被教会定为该领主被恶魔袭击,城堡的遗址也被封存起来,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斯莱特林一脉再次在此兴起为止。
而没有人记得那个金发的男人,和他与黑发青年一起度过的八年岁月。
3RD
战场总是让人恐惧的。
炮弹横飞,到处都是残肢断骸,血腥味和火药味构成了这片土地上的主旋律。
“间谍?”黑发的军官打量着面前一脸沧桑的金发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戈德里克。”
“姓呢?”
“没有。”
“为了敌国连自己的姓都舍弃了吗?真是渣滓——关起来。”军官不屑地示意下属将男人关押,准备详细审问。
“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我们判决的依据,”军官手中的钢笔和纸被黑色手套映衬成一种惨白色,“顺带一提,我是这次负责判决你的萨拉查•斯莱特林少校。”
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只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既没有开口,也没有抬起头。
“那么,例常询问——名字?”
“戈德里克。”
“姓呢?”
“说过了,没有。”
“和敌国军队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是旅行者。”
“旅行者在战场上旅行?别开玩笑了。”
萨拉查对这个自称是旅行者的男人的说辞嗤之以鼻,而戈德里克却抬起头很认真地盯着他:“我说真的。”
“……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相信,”萨拉查很认真地告诉他,“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来找你。”
“……不好意思,我认识你吗?”
“不认识。”
“那么,你认识我?”
“不认识。”
“少校,”书记兵小声提醒萨拉查,“他可能是在故弄玄虚。”
“呼唔,”萨拉查转过头盯着安静坐着的戈德里克看了一点时间后下了决定,“关起来,慢慢耗着。”
“少校,我不明白……”书记兵企图开口阻拦,却被萨拉查凌厉的眼神盯了回去。
“在这里,我是你的上司,明白?”
“……是,长官,但是如果大校知道了——”
“不要拿你的上司压我,”萨拉查冷笑,“我的犯人,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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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吧。”
“……豆子……”
“不喜欢吗?没办法,最近口粮见少,担待点吧。”
“你呢?”
“我吃过了。”
狭小的牢房内,只有戈德里克的咀嚼声在回荡,良久,萨拉查叹了口气。
“我看不懂你——看起来很优雅,是贵族,但是穿得又那么落魄,但如果说是落魄贵族的话,放弃了姓的事情贵族都是做不出来的啊。”
“我也看不懂我自己。”
“哦?”
“我以为自己是个好人,后来我才明白我只是没到做坏人的时候,我以为我是个坏人,但后来我又明白我连坏人都不是。”
“坏人是指间谍吗?”
“说过了,我不是间谍。”
“你说你来找我,但是你没有说为了什么。”
“你不知道的好。”
“……”
看着萨拉查愤而离去的背影,戈德里克苦笑了一声,躺倒在充作床铺的稻草上。
萨拉查,萨拉查,萨尔。
你永远也不知道,我找你是为了什么,不管在哪里,不管在哪年,都不知道。
但我在找你,一次一次地,一年一年地,想将你救出来,但每次都失败。
已经不会再做噩梦了……但是那个细小的崩塌声却无时无刻不在耳边响起,我曾经以为我会是个白巫师,但我的行为已经给白巫师和我的家族抹了黑,我以为我是个黑巫师,但我依旧不断地回想当我还是个白巫师的年月,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但我什么都是,为了你,萨拉查,我将会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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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校。”
“斯莱特林少校,听说你抓到了一个间谍?”
“是的,但我仍然没有审出他的来历。”
“少校,我以为你对付这样的人很有一套。”
“长官,我认为他不是间谍。”
“证据呢?”
“……”
“少校,”大校从文件里抬起头,“别忘了,在战场上你说某样东西什么那么它就是什么。”
“……谢谢长官教导。”
萨拉查走在临时营地昏暗的走廊中,手上端着一盆豆子——那是囚犯今天的食粮。
他不明白这个叫做戈德里克的男人,一点也不。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给那个男人送饭,一点也不。
“……吃吧。”
“又是豆子?”
“又是豆子。”
他站在栅栏外,沉默地看着将煮烂的番茄酱拌豆子吃下去的金发男人。
“你说你来找我的。”
“我是来找你的。”
“你认识我?”
“不。”
然后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如同前几次一样,然后萨拉查端起空碗,转身离开——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在戈德里克出声叫住他之前。
“最近小心点。”
黑发的军官转过身盯着他:“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
“直觉。”
“你信不信我可以以间谍罪枪毙你?”
“不信。”
“又是直觉?”
“又是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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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火横飞中,年轻的少校跌跌撞撞地打开了牢门。
“快走!”
“不需要审我了?”
“我们输了——敌人在轰炸,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你快走!”
“……跟我一起走吧。”
听见金发男人的邀请,黑发的斯莱特林少校拉扯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抱歉……戈德里克,我恐怕走不了了……”
沿着牢房壁滑坐在地上,戈德里克上前抱住他时才在昏暗的光线中发现被鲜血洇透的军服。
“间谍……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姓?”
“戈德里克,”金发的男人感受着怀里人逐渐变凉的体温,喃喃自语,“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又没有赶上……啊……”
“不过还有下一次……”他向有些皱了的军服纽扣伸出手,“还有下一次,下一次,好几个下一次呢……”
轰炸停止了,军队营地悄无声息,渺无人烟,一切活物都在集中的炮火中变成了硝烟,没有人记得一位黑发的少校,也没有人记得被少校逮捕了一个月的金发间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