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罐小短篇》安决

2、那条龙

　　4

　　勇者加入国家勇者团的第二年，老团长决定退役了，团里最强的勇者被众人推选做了新团长。

　　授礼仪式上，在台下观礼的公主睁大了眼睛看着台上红披风金铠甲的勇者。

　　他摘下头盔的时候，飞扬的金发比肩侧的金徽章更加耀眼，掀开披风单膝跪地，虔诚而英俊。

　　公主对勇者一见钟情。

　　国王站在低头害羞的公主前头，伸手拍着勇者的肩，“小伙子，我很看好你，可惜你的出身不太好。”

　　国王笑得露出金牙，“这样吧，我们国家有座黑雾山，里头有座大宝藏，宝藏之中有一顶世间独一无二的王冠。你替我找到那顶王冠，我就把公主嫁给你。”

　　勇者没吭声。公主的侍卫沉着脸色把刀架上了勇者的脖子。

　　刀锋越逼越近，脖子开始发痛，勇者点了头。

　　勇者团新团长即将出发去黑雾山寻宝。

　　消息很快传遍了王国，也传到了龙的城堡。

　　树精灵叽叽喳喳地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龙正端着一碟鲜鱼一碟酥饼往烤箱里放，他闻言手一抖，酥饼混着小鱼碎了一地。

　　黑雾山是国家最凶险的地方。就算对龙来说也是。

　　那里头住满了各类凶兽，而且常年黑雾笼罩，前去寻宝的人们向来是有进没出。

　　龙赶到的时候，勇者单膝跪在一片血泊里，身上有着各类大大小小的伤口，红披风和血水混在一起，在他脚下皱成了一团。

　　龙扇动羽翼，把一群新扑上来的凶兽远远扫开，他化回人形伸手去扶勇者。

　　勇者见到龙，先是欣喜地笑了，随后他怔了怔，却是又往后缩了缩胳膊躲开了龙的手，“抱歉，我身上都是血腥气……”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龙说过，他很讨厌这种腥味。

　　龙瞪着他，把他扯过来半揽在怀里，“老子不嫌弃。”

　　最后，一人一龙历经血战，终于抵达了黑雾山最深处的藏宝洞。

　　勇者拿到了那顶王冠，沉着脸扔进了随身带着的包裹里。然后他看到了那把剑。

　　屠龙宝剑。

　　那是一把天生克制龙的宝剑。只要刺入龙的心脏，便可以杀死龙。

　　勇者将那把剑拔了出来。

　　这说明他是个有能力屠龙的人。

　　勇者动了动手里的剑，回过头想对龙解释。
　　他想拿走这把剑，只是觉得这把剑跟着自己，龙才最安全。

　　龙也认出了那把剑，但他没等勇者的解释，怀着浑然天成一般的信任，他只挑了挑眉毛，随口说：“不错，你还算有两手。”

　　5

　　但看着勇者把屠龙宝剑拿在手里的时候，龙从没想过，这把剑会有一天以这种方式出现，把他钉死在宫墙上。

　　跪倒在地，感受着右翼上锥心刺骨的疼痛，前头的人越逼越近，龙却只能颤抖着喘息。

　　实在太痛了，光是呼吸就几乎用光了他所有气力。

　　我的天。

　　怎么从来没有龙告诉他，被屠龙宝剑刺中竟然会这么痛。

　　但是龙仔细感觉，发觉他的左侧胸膛里头的那个地方也很疼，而且疼得不比右翼轻。

　　他本来是来庆贺勇者新婚的。没想到却要死在这里了。

　　龙想。

　　不过反正他也不是诚心来庆祝的，大概这就是报应吧。

　　作为一条龙，时刻都要有被屠杀的觉悟，这一点他非常懂。

　　但龙又想。

　　就算要被搞死，怎么可以死在勇者的剑下？

　　他带来的礼物小饼干在化形的时候掉在地上了，现在就洒在他眼前头，被摔得稀巴烂。

　　在热闹的喊杀声里，龙低下头，一面害怕会马上在人群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面试图把眼眶里快溢出来的液体藏下去。

　　然而又不可抑制地，他想象着待会儿那个人出现，会怎么拔出这把剑，然后刺进他的心脏。

　　别这样。

　　龙有些哽噎。

　　这真的让他有些受不了。

　　6

　　龙其实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见过勇者了。

　　想想，对方大概是在专心准备婚礼。

　　而只等到婚礼要开始，勇者居然也没有送份请柬给他。

　　龙独自窝在城堡里，烤完了一盒又一盒小饼干。

　　在鸡蛋全部用完之后，龙用精致美丽的蕾丝手绢把小饼干们一一包好，走出了城堡。

　　一个小时后，龙偷偷潜进了王宫。

　　他背着一堆新出炉的小饼干，混迹在人群里，听着人们讨论公主和勇者的婚礼。

　　龙随后发现了勇士团里的其他人，他们凑在一处，低声讨论着。

　　“说归说，其实咱们团长，应该是有心上人的。”

　　“我也这么觉得。你们见过吗？团长天天随身带着的那条小手绢儿，还绣着蕾丝呢，真是可爱。”

　　“什么？”

　　“记得团长以前没躲开贵族的剑受伤那次吗？我当时就在现场，团长哪里是躲不开，是那条手绢突然掉出来，团长急着去捡，才会挨了一剑。”

　　“那么可爱的小手绢，肯定是哪家的美丽小姐送的。”

　　一群人讨论着，把那手绢上的花纹样式都报了出来。

　　听完他们的描述，龙“切”了一声。

　　放屁。

　　龙抬手摸了摸自己背后的小饼干们，他想，那分明是老子包饼干的小手绢。

　　龙的那声“切”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他们纷纷围过来，打量这个面生的人。

　　随后他们嗅到了龙背上小饼干的馨香。

　　“你这个可疑的人，把背上的东西交出来，不然我们就逮捕你！”

　　龙当然不会把东西交出去。这勉强算是他给勇者的新婚贺礼。

　　于是撕扯之间，龙化了原形。

　　他有些恼怒，不想要再待下去，打算直接离开。

　　但那些人却并不打算放行。

　　不过纵然被围堵着，龙知道，这些人并不是他的对手，也留不住他。

　　当然。

　　如果没有那把凌空飞来的剑的话。

　　7

　　死亡的来临却没有龙想象得那么快。

　　龙闭着眼睛，听见四周的人群发出了另一种惊慌的喊叫。

　　他抬眼望过去，发现远处的王宫起了火，一片红光。

　　有人从火光里跑出来，边跑边喊：“叛变了！公主的侍卫叛变了！”

　　这似乎是非常恐怖的大事，以至于让那些士兵瞬间改变了奔跑的方向。

　　但在一片混乱里，终归也依旧有人惦记着龙。

　　有个人迅速跑过来，一把按住了屠龙宝剑，想要拔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龙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明白死期将至，却又突然有点开心起来。

　　这是个穿着勇士团制服的人，但并不是他的金发勇者。

　　而那把剑未被拔出/来，空中突然劈落一道闪电，将那个穿着制服的人炸开数米，劈晕过去。

　　熟悉的紫黑色的闪电，邪恶而强大，是魔王的专属。

　　啊，真巧。

　　龙想。

　　这大概是某个恰好路过的魔王大人，好心要出手来救他了。

　　毕竟他还是一只没有魔王搭档的龙。

　　龙吸了吸鼻子，又清清嗓子，打算对正落地的魔王大人打个招呼。

　　但他顺着墨黑猩红的披风看上去，却看到了一头熟悉的金发，以及如海幽深的眼眸。

　　龙震惊地瞪大了眼，看着对方皱着眉一步步走近，又在自己面前单膝跪下来。

　　勇者。
　　不。

　　魔王大人压下漂亮的眸子，心疼又意外地，他抬手摩挲过龙脸上没干的眼泪：“对不起，我来晚了。”

　　“你怎么……”

　　龙不明白，按说应该穿着结婚礼服的人为什么会变成魔王。

　　但当务之急似乎并不是这一点，虽然他非常高兴，但被剑刺中的右翼还是很痛。

　　魔王大人抬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环上龙微颤的脊背：“可能会有点痛。”

　　随着这一句，单膝跪地的魔王大人低下头，为他的龙送上一个吻。

　　无比深情的亲吻里，他抬手把宝剑一寸寸拔下去，吞下龙吃痛的呜咽，将他的龙紧紧抱进怀里。

　　8

　　后来龙才知道，屠龙宝剑实际上不止一把。只是它们长得都一样。那晚刺中他的并不是勇者那一把。

　　勇者的消失也不是因为要娶公主，只是他跟公主侍卫达成了协议。

　　公主的侍卫将找人顶替勇者，以帮助勇者偷偷逃出王宫，勇者则协助公主的侍卫制定计划，推翻昏庸国王的统治。

　　而在逃出王宫之后，勇者就去应聘了魔王。

　　正抬着手臂被上药的龙提出疑问：“那你干嘛要去当魔王？”

　　成为魔王大人的勇者认真地上药，一边解释：“因为某只龙说过，龙城堡里的应该是龙和魔王。”

　　龙眨眨眼，把托腮的手往上移了移，去遮挡自己发红的耳朵。

　　上药结束，魔王大人拨开纤长的手指，把脸颊爆红的龙拉起身。

　　在开始新一轮的没羞没臊之前，魔王大人弯唇宣告：“比起公主，我更想和会烤小饼干和鱼的龙在一起。”

　　9

　　暗黑森林尽头的龙城堡里多了个新主人，是位魔王。
　　新主人非常喜欢和城堡的旧主人一起出门散步。

　　某一天，采蘑菇的小姑娘拉了拉妈妈的衣袖，指着不远处腻歪在一起的两个人。

　　“妈妈，那个金头发的帅哥哥是谁呀？”

　　“是新上任的魔王大人。”

　　“那银头发那位帅哥哥呢？”

　　“他的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