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猫》流凰千度

56、后果，关入石室

　　轻飘飘的三个字如当头一棒，砸得管云起眼前一片漆黑。但很快一种求生的强烈渴望包裹了他，他突然迸发出力气，擦着泥泞的地爬到郑长老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了郑长老的裤脚。

　　郑长老轻易地将管云起撇开到了旁边，有些叹惋地看着他，说：“也是可怜，这样吧，你说说看是谁欺负你，如何欺负的你，我会看情况替你惩治他们。”

　　余弃忍不住道：“长老难道精通医术？为什么只看一眼就断定没救了？何不让回春堂的人来看看呢？”

　　“我说你啊，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你犯了多大的错？怎么一点做错了事的反省都没有？”郑长老的语气里是明显的不悦。

　　余弃觉得他的话丝毫没有逻辑：“不管我今晚犯没犯错，事情总该一码归一码吧？管云起伤势严重，可他现在能说话能动弹，长老凭何断言没救了？若是不便请回春堂的人来，弟子愿送他过去，或者让其他师兄弟把他送过去。”

　　“是啊是啊，弟子愿往。”听了余弃的话，围观的弟子里有人向前迈出了一步。
　　随着他的迈步，另有几人也站了出来。
　　“郑长老，弟子也愿去。弟子觉得还是送管师弟去回春堂吧，就算、就算有个三长两短，也别让他这么痛苦地上路啊......”
　　他们都不希望自己会经历跟管云起一样的事，但更不希望万一遭遇不幸，会像管云起一样，无一人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不可！”郑长老果断地驳回了他们的要求。

　　一众弟子都不解其意，郑长老并非蛮横不讲理的人，虽然为人小气了点，但不曾刻意苛待过他们，此时为什么不愿意送一个重伤的弟子去救治？

　　郑长老的态度像一把油，让炎旺几人被打压下去的气焰又重新往上窜了几窜。炎旺幸灾乐祸地笑了，说：“一个对宗门没有用处的垃圾，何必还把资源浪费在他身上？既然郑长老说他没救了，那他就是没救了，你们老老实实地把嘴闭上。”

　　“你！”一些弟子胸口升起一股怒火。

　　管云起辨认出了炎旺的声音，他眼前的世界发着黑，摇摇欲坠，却清晰地划过这段时间为炎旺做事并被他们羞辱打骂的画面，往事的残影令他出离愤怒，他猛然抬起头，颤声嘶喊：“就是你！让我！每日在至阴沼泽——”

　　“够了！”郑长老一声大喝，声音完全盖住了管云起。

　　这一声大喝后，管云起如同被掏空了般，无力地倒头栽进了土里。

　　一片寂静。

　　寂静很短暂。
　　杂乱的声音很快炸开了锅。

　　“我好像又听到至阴沼泽了？”
　　“管师兄确实在说至阴沼泽哎，他说至阴沼泽做什么？那不是在后山吗？”
　　“除了做日常谁会去至阴沼泽啊......啊我突然想起来，管师兄特别喜欢做日常，好像我每次去做日常都能碰见他！”
　　“难道......管师兄的伤跟至阴沼泽有关系？”

　　“那个，其实，我前段时间有听过戏言，有人说管云起的修为被抽干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会吧？可是这跟至阴沼泽又有什么关系？管云起伤成这样不是炎师兄他们几个干的吗？”

　　弟子们像沸腾的水一样，到处交头接耳探听虚实，没有星月的至暗夜晚，无人注意到郑长老难看至极的表情。

　　“郑长老，不想让回春堂的人来这里，也不想让人把管云起送到回春堂，是怕在场的外门弟子们听到什么宗门秘事吗？”余弃冷冰冰地说。

　　宗门秘事？
　　莫非还有什么更加不得了的事情？
　　天呐。弟子们觉得今天的一晚上比进宗门以来加在一起都刺激。

　　郑长老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不要胡言乱语煽动人心，你是个有前途的苗子，应该不想错上加错吧。”

　　哈哈，威胁？
　　看来这宗门里果然有秘密。秘密就是后山的至阴沼泽没跑了。
　　如果不是管云起，余弃也没法这么快知道这些。只是，管云起的生命确实在一点一滴流逝着，对此鱼肠宗的长老却无动于衷，这样的宗门，也配称为名门正派？

　　“时候不早了，都不要围在这里了，你们都回去宿舍，这几人宗门会处理。”郑长老挥动着不解连环，命令与今晚不相干的围观弟子们离开。

　　弟子们脚步踌躇，不太情愿。

　　“嗯？都想受罚吗？扣你们的贡献值！”郑长老佯装要扔出不解连环。

　　这下谁也不敢继续待着了，即便不情不愿，他们也只能听令离开。毕竟贡献值太难攒了，像他们这种没家世背景的普通弟子，一分两分都看得格外珍惜。

　　人群散如退潮。
　　最后只剩下了余弃和炎旺五人，以及奄奄一息的管云起，还有黑着脸沉思的郑长老。

　　余弃对鱼肠宗已经全无好感，问：“人都走完了，敢问郑长老，打算如何处置我们？全都杀了灭口吗？”

　　郑长老诧异地看向余弃：“你怎么会这样想？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把鱼肠宗想成什么地方了？”

　　余弃目中闪过嘲意。

　　“我其实没有必要跟你一个外门弟子解释太多，但还是希望你知道，宗门不会害你们，管云起......他的例子以前宗门里也出现过，即便是请来回春堂的万长老也救不了他了。等会儿我会派人把他的皮肉伤处理一下，再送出宗门好生安顿，你就不要管了，你现在应该操心的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你闯下这么大的祸，甚至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是不是已经把炎旺杀了？杀害同门，这可不是一桩小事！”清退了弟子以后，郑长老明显松弛了不少，开始对余弃好言相劝。

　　杨磊叫嚣道：“郑长老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你说的没错！这狗日的是真想杀了我们！”

　　“咳咳，注意你的言辞。”郑长老剜了他一眼，说：“你不要吵闹，宗门自会调查主持公道。”

　　余弃：“那宗门最好是好好查查。哦还有，宗门还该查查外门弟子的弟子牌，我很好奇，宗门是否存在一种漏洞，存在着代做任务的事情。”

　　“什么？有这等事？”郑长老吃惊。

　　这晚余弃没能回去宿舍。郑长老把他送进了一间狭小的石室，看起来像是关犯人用的。他也确实是被关了。郑长老说在宗门调查清楚事情之前，他都要在里面待着。炎旺几人也分别被关了起来。如果只关他一个人，那这个宗门真的就无力吐槽了。

　　进石室后，余弃无法再得知管云起的情况。余弃虽不懂医，但以他浅薄的估量，觉得管云起还不至于会死吧？何况这里不是修真界吗？修真界处处是奇迹，真就没法抢救一下了吗？
　　是不能救了？还是不想救？亦或者是没必要救？

　　余弃叹了一口气。
　　今晚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后果也超出了预料。
　　原本他想日后在管云起身上得知更多有关至阴沼泽的事，现在看起来是没希望了。
　　管云起还能不能活下去都成了未知。

　　平复下来后，余弃开始挂念他的猫。
　　杀意战胜理智、想要对炎旺痛下杀手时，他分明听到了小郁的声音。
　　可是却没见到它的踪影。

　　“错觉吗？”余弃喃喃。

　　应当不是错觉。

　　那是血契吗？

　　余弃试着发动血契。只要血契在，无论空间时间，他们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余弃很快就感应到了他的猫，但感应的很模糊，只能大概能知道它在哪边方向。他尝试着对话，但无果。
　　可能是修为不够？无法进行远距离的沟通？

　　“这么说，它当时确实过来湖边了？”余弃有些疑惑。
　　没见着它啊......

　　余弃着实有点牵挂。
　　不知道自己何时能被放出去。

　　石室的空间仅能容纳一人，里面什么也没有，成年人进来只能站着或者盘地而坐。好在石室不是完全封闭的，墙壁上有一扇脸盆大小的田子窗，但今晚无月，窗里窗外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余弃对被关起来的经历其实不陌生。早年间，他有过不少这样的经历。时光荏苒，那些记忆已经远的有些褪色了。事实上若非被关进这间石室，他应该都记不起来曾经还有过那样的时光。

　　余弃觉得自己并没有因为那些经历而留下叫做“阴影”的东西，就比如现在，在这巴掌大的昏暗里，即便寂静地好像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他也没有感到不适。

　　他曾经亲手摧毁过一座牢笼，他已经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所以不会再有畏惧。

　　何况，这里并非寂静地只剩下他自己，隔着神奇的血契，在模糊的另一端，有着一道活生生的心跳。

　　***

　　在余弃几人被关入石牢的同一时间，管云起被郑长老调来的两个内门弟子送出了宗门。真就是连夜送出，连多待一夜都不的。

　　按照郑长老的吩咐，这两个内门弟子除了把管云起送出山门，还应该帮管云起身上的伤上一下药。

　　但是他二人不解，既然都要赶出宗门了，而且据说管云起已必死无疑，何必还要多此一举给他上药呢？

　　药是郑长老叫人从回春堂拿来的，品质居然还是中上。这种品质的药他们平时想弄到手都得费一些功夫，现在却要用在一个必死的人身上，岂不是太浪费了？
　　二人连沟通都不需要就默契地达成了一致，将药私吞了平分。

　　管云起看在眼里。

　　可为之奈何？

　　管云起已经耗尽了所有气力，连最后动弹一下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破布，被这两个内门弟子扔在了宗门外长长的台阶之下，他们转身离开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下。

　　鱼肠宗的石阶有九十九阶，管云起拜进宗门的那天，每走一步便数一下，走进宗门时数到了九十九，从此永远难忘这个数字。
　　这里曾是他梦寐以求改变人生的起点，却还没等他做些什么，仓皇间就变成了终点。

　　如果那两个人还没走就好了。
　　如果有个人能够出现就好了。

　　管云起已经不敢奢望有人能够救他了，此时此刻，他只奢求有个活着的生命出现，哪怕是一朵花，一根草，是什么都好，至少别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沉入冰凉的台阶。
　　可惜，像他这样卑贱的命运，是不配得到回应的。

　　突然，有两颗幽绿的珠子顺着苍凉的台阶朝他飘来。无声无息的珠子，轻飘飘地在黑夜中起伏。

　　管云起抖了一下嘴唇。
　　是来接我的鬼火吗？
　　这是他完全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