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变幻时》安于一夏

28、第二十八章

　　我们都默契的不再联系对方。我了解Monica，知道她的没有回答意味着没有想清楚；Monica了解我，知道我的心高气傲不会允许自己甘于做一个替身。
　　回想我和Monica的感情，就像我痴迷的气泡水，从一开始倒进杯子里，无数的气泡争先恐后的上升，却不知在顶端迎来的破灭。终于，气泡升到了最顶端，一个个破灭，然后消弭于无形。水杯归于平静，一切像没有发生过。只有我知道，那些气泡，像一把把刀，在我心里刻下了划痕。
　　这一路，有深入骨髓的爱，也有同样深入骨髓的痛；有只在朝朝暮暮的痴缠，有短暂分离的思念；有数个未睡的夜晚，数个醒来的清晨，望着身侧的她，内心涌荡着的感动与爱慕。
　　我的指，描摹过她的眉毛，鼻梁，唇形，探寻过她身上的每一处秘境。纵然分开，它们仍然是最忠实的记录者，帮助我记忆Monica的每个细节。
　　佳爷生产那天，我正在香港出差。本来预产期是第三天，没料到提前两天开始了阵痛。等佳爷被匆匆忙忙送到医院时，羊水都在路上破了。
　　我接到消息后，马上结束手上的工作，心急火燎的赶回来奔往医院，却已经遗憾的错过了宝宝出世的那一刻。
　　佳爷如愿以偿，生了一个男宝宝。这是一个有些皱巴巴的宝宝，双眼紧闭，只顾大声的哭，不管周围围了多少双宠爱着他的眼睛。他似乎在用自己的哭声告诉所有人：我来了，你们要好好对我！
　　Sam已经双眼通红，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爱小孩，爱这个宝宝。他半跪坐在床前握住佳爷的手，反复重复：“老婆，辛苦了……”
　　佳爷的一张脸惨白得吓人，看向我示意我上前。
　　我走过去，学着Sam半跪下凑近佳爷。
　　佳爷嘴唇翕动，轻轻但坚决的告诉我，“任乔，我想好了，坐完月子就离婚。”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退到一旁的Sam，他正红着眼看着佳爷，却对刚刚发生的对话无知无觉。
　　后来，佳爷告诉我，离婚的决定是在看到宝宝的那一刹那做的。这是一个生命，是由她和Sam共同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一个生命，但并不意味着，为了他，她就要放下心里的芥蒂，吞下心里的不平，带着伤痕和Sam继续若无其事的走下去。相反，这样一条新生命，也给了她让自己重新开始的勇气。而且她相信，即便是分开，这条生命从她和Sam那里获得的爱只会多不会少。
　　佳爷永远是我心目中的女侠。对她的决定，即使不理解，我也会支持。何况这一次，我懂得她。
　　所以，我只是大力抱住她，在她的话上加上一句：“还有我这个干妈的爱。”
　　但说来惭愧，我这个干妈并不称职，干儿子出生了几个月也没见过几次，几乎连满月宴也错过了。新工作占据了我几乎所有的时间，要招募团队，要搭建内地的供应链体系，要保持和Elsie的沟通获得她持续的信任，这一切耗费了我所有的精力。
　　回想起Monica，管理的范围比我更大，处理的人事不比我少，却还能每天维持云淡风轻的模样，同时不耽误和我的卿卿我我，我几乎要鄙视自己，说一句小船不可重载了。
　　就是这样，即使是在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Monica仍然会时不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工作会让我想起她，走过我们一起走过的路，吃着我们一起吃过的食物，每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让我想起她。
　　有时候走在路上，我会不自觉的四处张望，心里带着说不清的情绪想，会不会碰到她？要是碰到了，就说一句简单的Hi吧。
　　但一次也没有。这个不大的城市有一千多万的人口，而我们，就像两粒微小的水珠，一旦淹没在这片由其他一千多万粒水珠汇成的海洋里，就从此不复再相见。又或者，再相见的时候，大概已经尘满面，鬓如霜了吧。不知我们，又会不会相顾无言呢。

　　转眼又是一个春天。我站在十字路口，盯着对面的交通灯等着它变绿。周围是熙熙攘攘同样急不可耐等着过马路的人群。
　　交通灯终于变绿，同时响起了急促的滴滴声，催促行人快快过马路。即使来来回回这么多次，几乎已经快成为我的第二个家，香港这座城市的快节奏仍然像一根针，永远在不经意间扎我一下。就像耳边的滴滴声，就算听了成千上万遍，还是会觉得它刺耳。
　　我裹挟在人流中穿过马路，逐渐走上缓坡。这里离中环很近，来来往往的都是衣冠革履的精英们。像我这样穿着T恤破洞牛仔裤运动鞋的人，夹杂在其中应该十分扎眼。
　　路边的垃圾桶，还不时围着三三两两的人在抽烟，其中不乏妆容精致的丽人们。这一幕大概算是我喜欢这座城市的理由之一吧。
　　没走几步，又是一个要等灯的路口。我低下头，整理一下快要掉落的耳塞，里面Eason正轻轻哼着一首老歌：
　　我来到
　　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
　　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
　　手机蹦进来一条信息，短短的两个字：抬头。来自一个没有存进通讯录的号码。
　　我的心却狂跳起来。从来没有存过这个号码，因为一直都烂熟于心。
　　我抬起头，眼神从左往右四处搜寻，努力在拥挤的人潮中找寻那一个熟悉的身影。
　　终于，眼神定格了。时间仿佛静止，人来人往，人潮汹涌，一切无关的人都只是匆匆过客，从我眼前掠过。而我的眼，只看得到马路对面，有一个熟悉的人，披着长发，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在街那头轻轻的对住我笑。
　　我的眼眶湿润了，鼻子也发酸了。
　　急促的滴滴声又响起来，我看到对面的那个人和我同时举步，又停下来，笑着等我过去。
　　尘归尘，土归土。闻着微微潮湿腥咸的海风，我朝你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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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磕磕绊绊，断断续续，总算是写完了。
对于这个不成结局的结局，希望各位还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