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变幻时》安于一夏

24、第二十四章

　　Sam的眼神，不是不诚恳。他会跟照片里的人分手的保证，我相信他也应该会做到。他和佳爷这一路，就像他自己说的，为了结婚后去哪个城市定居、婚后要不要小孩的事，确实也几度分分合合，最终能走到一起也的确不容易。
　　那我就要这么答应，像他说的，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插曲，让它轻易过去了吗？
　　我暂时拿不定主意，只好先回答他，“你先把该做的事做了。告不告诉佳爷，让我再想想。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你们的感情。”
　　大概是从我的最后一句话里听出了希望，Sam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和Sam分开之后，我始终拿不定主意。突然灵机一动，发了条信息给吴耀川：要是你一个朋友的老公在她怀孕期间出轨被你发现了，你要不要告诉这个朋友？
　　自从上一次跳槽的事情后，我和吴耀川一路都有保持联络，偶尔还会一起吃饭聚聚。现在这当儿，我突然想起了他，想听听从男人的角度，怎么来看这件事。
　　他很快给我回了电话，问我事情的始末。
　　听我说完以后，电话那头沉吟道，“如果你问我的想法的话，我反而觉得，这件事并没有完。”
　　吴耀川解释说，如果Sam是承认爱上了别人，或者在要跟第三者分手这件事上有一些犹豫，最终才答应我会妥善处理这件事的话，那他反而觉得更可靠一些。
　　相反，Sam在一被我戳穿后，就立马表态会和第三者分手，承认自己爱的是佳爷，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在骗我，要么就是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但这也正好说明了，他其实对他口中这位插足的实习生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所以可以随时结束。或许在Sam看来，这不过是一次逢场作戏，但这一次结束是因为被发现了，那下一次呢？
　　吴耀川最后总结，“所以说，对你朋友的老公来说，‘犯罪成本’太低了，这种送到他手边的感情我相信以后还会有，他下一次未必不会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再重蹈覆辙。可能在他看来，爱老婆，跟在外面出轨是两件事。”
　　我听懂了吴耀川的意思。所以问题变成了，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告诉佳爷这件事，维持表面的和平，但却明知Sam以后很可能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出轨对象；要么就是长痛不如短痛，当机立断告诉佳爷。
　　既然如此，我选第二个。我冲电话里道谢，“谢谢，我决定告诉我朋友。对了，她就是之前跟你提到过的你的老乡。”
　　吴耀川笑了，“客气了。放心吧，川妹子坚强，会撑过去的。”
　　我决定当面跟佳爷说这件事，于是约她去了上次吴耀川带我去的私房菜馆。
　　一样的包间，一样的环境，窗外还是一样的车水马龙。这座年轻的城市，似乎每一天都是这样活力四射，根本不会因为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一两个人的悲喜而有所改变。
　　佳爷整个人深深陷进沙发里，八个月大的身子已经非常沉重。我看着她一举一动无不在小心的护着肚子，突然感觉涌上心头的心酸。
　　算起来，我们已经认识快十年了。十年来，我目睹她和Sam的分分合合，我在les这条路上的曲折也无一不被她看在眼里。印象中最深的一幕是，我因为当时的女友和某个男生走得太近而和她大吵了一架，心里不舒服，到操场上跑了5公里散心。一向懒惰拒绝运动的佳爷就一直陪着我跑完全程，然后我们并排坐在操场旁边的台阶上休息。
　　记忆里，那天的天空特别美，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质，只看得到远处有一条飞机飞过后留下的长长的白线。我怔怔的望着天空，但已经回忆不起当时的心情是什么。
　　一旁的佳爷拧开一瓶水递给我，“好了好了，吵就吵，大不了分手算球。实在不行老子勉为其难转个性向，收了你算了。”
　　我大概忍不住笑了出来。佳爷仍然一本正经，“不要笑，我以后是要做大律师的人，你跟了我不会吃亏的，我养你没问题。”
　　“那……我先谢谢你了，佳爷。”佳爷的称呼，就是这么来的。
　　面前的佳爷大概感受到了我的失落，不耐烦的敲敲筷子，“怎么了？和你那位结了婚的女朋友吵架了？”
　　我勉强一笑，多希望如佳爷所说，这次处于事件旋涡中心的人是我。
　　我收回思绪，清清嗓子一鼓作气把事情跟佳爷说了出来。一边讲，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生怕她有什么不舒服。选择当面跟她讲，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佳爷全程不发一言，只看到她的眉头越来越皱，等我差不多讲完，她的一只手捂在了肚子上。
　　我担心起来，“肚子不舒服吗？”
　　佳爷居然笑了一笑，招手叫我过去，“没事，就是刚刚他突然踢了我一下。来，你来摸摸。”
　　我凑过去，把手掌放在佳爷示意我的位置，屏息等待。
　　肚子里却没了动静，我和佳爷交换一个眼神，正要开口时，突然感觉到了一下震动。紧接着，佳爷肚子里的那个小人儿又连续踢了几下，才心满意足的停下来。
　　隔着佳爷的肚子，这种震动传到我覆盖在上面的手掌中，一下又一下，如此清晰。我双眼干涩，开始怀疑自己的举动是不是错了。
　　“好了。”佳爷挥手示意我走开，“今天的营业到此结束。”
　　她越是这样镇定，我越是不安。
　　“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佳爷双手抚摸着肚子，眼神落到了落地窗外，“孩子是无辜的，他既然来了，不论如何，我也会把他生下来。至于和Sam，”佳爷把眼神收回来望着我，“其实，即使你今天没有跟我说这件事，我最近也一直想，我们这是怎么了？”
　　用佳爷的话说，最近一两年，她已经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好像穿了一双进了沙子的鞋子，沙子并不大，但却始终硌脚，但若要认真的脱下鞋子去找，好像又找不到什么。
　　“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大事。但却越来越忍不住怀疑，每天一起躺在床上的那个人，还是我爱的那个人吗？这种感觉在怀孕了以后尤其强烈。我知道之所以会怀孕，Sam一定是动了手脚，虽然我现在已经坦然接受了怀孕这件事，并且是带着期盼等着bb的出世，但究竟，心底里大概还是在埋怨Sam，埋怨他的自私，完全不顾我的意愿吧。”
　　“可能我们的心，早就已经越走越远，也可能，我们都是自私的人，最爱自己吧。”佳爷惨然一笑，终于现出了疲惫的一面。
　　Sam出轨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或许，这也是最好的结局：让佳爷知道了整件事，让她能有机会审视和Sam的感情。至于她作何决定，是原谅Sam，带着这根刺继续生活，还是选择拔出这根刺，就交给她自己决定吧。
　　此刻，我庆幸自己听从了Monica和吴耀川的建议，把事情告诉了佳爷，而不是瞒着她。就像Monica说的，如果我选择自己和Sam聊而把佳爷蒙在鼓里，就等于我帮她做了原谅Sam的决定。但说到底，要不要原谅Sam，始终该是由佳爷自己来决定的事。
　　也像吴耀川说的，佳爷的坚强超乎了我的想象。回想起来，我们的十年友谊中，似乎确实是我往往会因为感情的事而沮丧，一直是佳爷给我更多的支持和鼓励。接下来，就让我们换个位置，让我做佳爷坚强的后盾。
　　回去后和Monica说起跟佳爷摊牌的始末，Monica点头赞许，“敏佳（Monica不习惯跟我一样称呼为佳爷）确实很坚强。如果换做是我，可能也不会处理得更好了。”
　　但Monica接下来的举动让我大跌眼镜，她竟然摸摸我的头，夸我，“你也不错，成熟了。”这话里，怎么有种欣慰的味道。我知道和Monica相比，我不论是年龄还是阅历都浅薄了，但难道在她眼中，我就像是一个小孩吗？这画风不对，我必须是要成为能支撑她的那个人人才对。
　　我怨念的问，“卿老师，怎么觉得你像在跟小孩讲话呢？又好像是在摸宠物一样。”
　　卿老师展颜一笑，看穿了我戏谑背后的真心。随着这一笑，眼角隐隐有了细纹。
　　“不是说你幼稚，是说你这个人吧，总是想要尽力把所有都考虑进来，尽力不伤害到每一个人。但其实，明白世事总是会有缺憾，我们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尽全力，剩下的就不要多想了，在我看来这反而是一种成熟。我能感觉到你现在逐渐的拥有了这种成熟。”
　　Monica顿了一顿，乜着眼看了我一眼，“再说了，做我的小孩不愿意吗？”
　　怎么能说不愿意，怎么可能不愿意。我大力抱住她，吻上她眼角的细吻。即使吻过一万次，每次的心跳都在告诉我：我爱这个女人，爱她的一颦一笑，爱她的每寸皮肤，哪怕是眼角的细吻。
　　吻到她的耳边，我喃喃的请求：等着我，等我快点长成可以和你一起飞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