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粘人》写碳

1、第 1 章

　　01.

　　江雨岁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画室里帮人看图。

　　他其实已经毕业一段时间了，主业是做展会策划，和朋友合开了一间工作室，闲着的时候怕手生，也会接点商稿，他的图不便宜，接一次足够他一年不开张了。

　　江雨岁本科没念纯艺一直是他老师心中最大的遗憾，但尽管如此，两人还是没断联系，老爷子嘴上骂骂咧咧，转头又叫江雨岁常来画室坐坐。

　　这间画室是一幢小洋房改的，顶层光线好，江雨岁来了灵感经常一呆就是一整天，休息的时候就跑下楼，指导下学弟学妹们。

　　“整体太灰了，没有视觉中心，亮的地方没有亮起来，还有……”没经过别人同意，江雨岁改图一般不会直接改，通常是在旁边做简单的示范。
　　江雨岁勾了个型才注意到对方都没什么反应，曲起指节敲了敲画板，无奈道：“看我干什么，看图。”

　　夏露顿时脸都红了，双手合十，“……对不起啊老师，我走神了。”
　　谁叫老师太好看了！

　　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图上，夏露发现江雨岁随手勾几笔出来的效果，比她坐这里反复修改画了两三个小时的图还要好。
　　笔是同款，拿笔的方式也一模一样。
　　她握着手机，视线向下，瞬间顿悟……我缺的是这些吗？我缺的是老师那只手啊！

　　等到江雨岁讲完图上所有问题，她才敢悄悄瞄一眼。
　　江雨岁长得很漂亮，是那种张扬外放，略带攻击性的长相，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仿佛眨一下眼都会有雪抖落下来。

　　第一次来班上的时候，都没人敢上去找他看图，只敢躲在画板后偷偷地打量。
　　不过没多久，他们就发现江雨岁其实特别好相处，也会玩，慢慢地就放开了胆子。

　　这时，后排有个男生突然扒着画架冒出半个脑袋来，贱兮兮地拖着尾调叫唤：“——老师，夏露又在偷拍你！”
　　夏露从美颜暴击中回过神来，一块橡皮扔过去，“我这是光明正大地拍好吗！”

　　江雨岁擦出高光，给自己的示范打了个外框，才不紧不慢地放下笔。
　　这帮艺术生年纪都还小，心思也好懂，江雨岁忍俊不禁，“录好了？等会传一份到群里，明天每人交三组这样的构图练习给我。”

　　“……”夏露被这个笑晃了下神，连讨饶的话都忘了说。
　　后排男生嗷嗷道：“别啊老师！”
　　江雨岁本来也只是逗一逗他们，“你们俩是不是还没去吃午饭？吃完了再回来改吧。”

　　“嗯嗯，老师一起吧，苏苏他们才给我发消息说她留了位置，如果你在的话一定要叫你一起呢！”
　　快中午一点，普通餐馆都没位置了。

　　江雨岁答应的话还没说出口，手机不合时宜地震了下。
　　他拿出来扫了一眼内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夏露吓了一跳，“老师？”
　　“抱歉，临时有点事，我今天得先走了。”他扶好差点被他牵连倒地的画架，边开了软件打车，匆匆下楼。

　　-

　　江雨岁下车的时候，天边起了点风，吹得人心头发紧。
　　来的路上，江雨岁心里不停打着鼓。

　　不过他看助理的神色安稳，丝毫不慌，宁端多半没有大碍。
　　助理带他绕过了门口蹲守的媒体，直接上了顶层的特护病房。

　　推开门，长长的白色布帘把整间病房分隔成两半，帘子后面隐约传来传来医疗仪器声。
　　“江先生？”医生听到动静，摘下口罩朝他过来。

　　江雨岁对来人的脸有点儿印象，以前在宁家打过照面，是可以信得过的人。
　　扫了眼他胸前别着的工作牌，江雨岁朝他点点头：“陆医生好。”

　　“宁端……他情况怎么样？”
　　陆琛绕过他带上门，拖了张椅子过来，“江先生，先进来坐。”

　　“好。”
　　陆琛：“那我简单说一下。”

　　陆琛从后面拿回来一个记录板，他陈述得很详细，一点分三条，其中还夹杂了很多晦涩的专业名词。
　　江雨岁听到最后人都麻了，难怪要让他先找地方坐。

　　他努力从中梳理出自己能够理解的部分，简单来说，宁端的身体问题不大，没缺胳膊少腿，大多是皮外伤，好好休养几天就能下地走路。
　　江雨岁松了口气，提了他比较关心的问题：“严重失忆，是多严重？”

　　陆琛轻咳一声，正要说明，后面响起一道冷淡的嗓音：“抱歉，我没有喊一个陌生人母亲的习惯。”

　　江雨岁：“……”
　　看来是特别严重。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宁端一口气说这么多字。

　　江雨岁忍不住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那天，约在了一间餐厅商定协议。
　　青年端坐在窗边，冷调的细碎灯光落在他脸上，愈发显得他冷淡疏离，身上带着天生的上位者气场，江雨岁只是远远地看着，就觉得这个人很难接近。
　　在交谈的过程中，宁端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嗯”，“好”，“我没有意见”。

　　此后他们结婚的半年内，除了开始的小半个月住在一起，之后一个差不多等于住在公司，一个国内外到处跑展会，见面次数一只手数还有余。

　　两人婚前婚后没多大区别，可能在正常的婚姻关系里约等于丧偶。
　　但是对结婚原本就没有期待的江雨岁，宁端在他心里可以拿满分。

　　所以眼下他忍不住有些担心，宁端的失忆，两人本就靠一纸协议支撑的脆弱关系会不会有什么变动。

　　想到这里时，一只清瘦的手伸出来拉开了帘子。
　　两人蓦地对上了目光。

　　宁端的眼神很有压迫感，对外界充满了警惕，江雨岁紧张地站起身，没多想便开口道：“你……你还记得我吗？”
　　呸，我在说什么废话，人家连爹妈都不记得了。

　　宁端看向他时神情有些动摇，“你……”
　　他蹙起眉，嘴唇忽然紧抿成一条直线。

　　“宁先生，”陆琛见状道，“您才刚醒，不要勉强自己。”
　　江雨岁跟着过去，没注意到挂帘支架底端的一段长长的脚座，眼看就要摔倒，被人握住手臂扶住了。

　　江雨岁赶紧借力撑起来，“不好意思，我没看到。”
　　“没事。”陆琛朝他安抚一笑，“我该跟院里提一下了，上次也有个小护士被绊倒。”

　　这时，病床上一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的青年突然开口：“手。”
　　江雨岁没听清：“什么？”

　　直到宁端抬手扶住他另一条手臂，轻轻拽了一下。

　　“我只是觉得，刚才那个姿势你会很难受。”宁端无措地开口解释道，手上却无意识地抓紧了些。
　　他自己也没明白过来，为什么看着陆琛碰到眼前这个人的手时，心脏都被捏紧了。

　　江雨岁笑了下，“谢谢。”
　　陆琛了然：“那我先出去了，有事可以按铃叫我。”走之前还替他们带走了做最后确认的小护士。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江雨岁平时挺会说的，朋友和他在一起很少冷场，遇上宁端就卡壳了。

　　好在在他尬聊之前，有人出声拯救了他，宁端摘下耳机插口，把和父母视讯的平板对着江雨岁，“他们好像有话要跟你说。”

　　“伯父伯母好。”距离太远，江雨岁索性坐到了床边，他倾下身凑近一点，一只手把垂下的发丝绕到耳后。
　　宁端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擦过他白皙的耳垂。

　　“雨岁你来了，我们还想着小端那边都没个可靠的人照顾可怎么办呢。”屏幕里打扮得体精致，还带着点少女情态的女人抚了抚胸口，说完似乎觉得哪里不对，“我和他父亲在南岛这边还有事要忙，最早也要下周才能赶回去，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

　　江雨岁微微皱眉，对面的背景怎么看也……只是单纯的情侣旅游胜地而已，宁父甚至只出现在了镜头里，实际上在后面和人有说有笑。

　　他无意探究宁家的家事，懂事地说：“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宁端的。”
　　“好好好，有你这句话我们也能放心了。”宁母脸上露出宽慰的笑意，“等我们带特产回来。”

　　挂了视讯，江雨岁把平板收起来放到一边。
　　两个人都没说话，也许是他的沉默给了对方错误的信号，以为他在想借口怎么离开。
　　宁端平静道：“你要是有事的话，也可以先走。”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但江雨岁有种说不上来的……心疼。
　　江雨岁后知后觉，其实宁端比自己年纪还小。
　　也许是因为过早接手家业，他一直以来都表现出一种超脱年龄的成熟稳重，让人看到他就会觉得“他一个人就可以”。

　　江雨岁压住上翘的唇角，故意逗他：“那我走了。”
　　宁端眼睫颤了颤，仍是冷淡的：“嗯。”

　　空气安静了一瞬。

　　江雨岁低下头，不禁觉得好笑。
　　你“嗯”什么“嗯”，倒是把手松开啊。

　　开新文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