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与君归[阴阳师鬼切]》青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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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京都，抬头望远便可看到远处连绵的山脉，尽管秋意渐浓，四周绿色已经少了很多，但是凉爽的风迎面吹来时依然有一种天高海阔的舒适心情。

　　待到此间事了，静子想，就与鬼切搬出京都。再不入仕，做个闲散的阴阳师挺好的。京都那些勾心斗角，连她都有些倦了，更不要说鬼切呢。

　　走出京都十余里，离京都最近的村庄已经可以看见轮廓，孝吉也向她看了几眼。静子贪婪地向远方又看了几眼，低声道：“是该停了。”

　　身边随行的村正听到她说话，却没听清楚这位大人说了什么。扭头看了过来。

　　静子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温和地同这位村正笑了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何况我还有要事。不过有缘日后总能再会的。”

　　村正这次听清楚意思，再次感激地看向这位为他们提供过太多帮助的阴阳师大人，然后弯身鞠了三个躬告别。

　　“再会！”静子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人已经调转马头，向京都方向行去。

　　北村孝吉点点头与那位正抬起头的村正告别，然后也一牵缰绳，朝着师父的方向追了过去。

　　回到京都时，身边还有人在叽叽喳喳地议论，有些人已经认出来她就是山下静子。静子没有理会他们，直接驾马赶回府邸，脑海中却忍不住回想起自己当初与鬼切仓皇逃出京都时，避开众人伪装面容夜行逃出的样子。

　　她闭目忍住眼睛的酸涩，回到家便进入房间洗漱换了身崭新而美丽的和服。

　　这也许是她人生中少有的穿戴如此正式的时刻，从前很少如此，未来也想来很难有机会了。

　　换好衣服，整理好自己的形容，才走到几乎没人会来的待客厅，主人正座前放了自己熟悉的那紫云杉木古琴，她轻轻拨动一根琴弦，这沉寂了多年的名琴依然声音悦耳。

　　可惜她这双手，或许已经不熟练了。

　　这些年杀人杀鬼无数，闲时最爱抚摸自己的随身宝刀，更多时候根本找不到闲暇的时分。

　　北村孝吉早被叮嘱过，等待在这候客厅中，多年过去，他也早已褪去少年时代的肥胖，长成了一个芝兰玉树的英俊青年。他站立在静子身后，看她素指缓慢摩挲拨动着琴弦，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静子突然问他：“你听我弹过琴吗？”

　　孝吉怔然，摇了摇头诚实答道：“这是第一次。”

　　何止是第一次看到师父弹琴，也是第一次看到师父也会穿起贵族女子的美丽服饰，放下平日绑起的长发，平静的面孔上不再是震撼恶鬼的凶残，而是带着点儿小女人的温柔。他素来知道师父其实年纪也不大，如今才二十几岁，也知道师父生得美丽，实乃自己平生所见，更知道师父本来就是贵族的小姐，被家中千宠百爱地长大。

　　可是第一次看到师父这样子，还是觉得美得窒息。

　　静子低头笑了笑，双手已经拨动琴弦，弹奏京都常听的一支小曲儿。

　　她说：“没听过么？正好今天看我练会儿琴。以前总是教你们一些实用却枯燥的东西，如今想想，也是我失职。以后等空闲了，就教你们弹琴作画。”

　　她抬起头看向门外高远的天空，微蹙眉头思索了一下，然后展眉笑道：“下个月应该便可了。”

　　随后低下头继续抚琴，那熟悉的曲调已经渐渐流畅优美，超过外面曾经听过的一切版本了。

　　孝吉呆呆听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道：“今天师父怎么有这兴致？”

　　女为悦己者容，就算是静子心情愉快想要好好装扮展示自己，按理说也不会专挑鬼切不在的时候。

　　静子手中又连弹一串调子，直到一曲终结，才笑道：“今日有贵客，应该还有一会儿，你去备些茶，要府中最好的。”

　　“是！”孝吉这才着手准备起来。

　　“不过，贵客大概也不会喝我们的茶。”她眼光沉沉看向这座琴，小声说道。

　　昨日她在征得鬼切同意后，分别赶去几个地方做最后的谈判。和源将因谈鬼切的伤势治疗必须由他亲自在场监督。和源氏族长和众长老谈源赖光必须退位，将族长交给源将因。代表天皇同大江山谈：京都为了表达和平共处的诚意，会为他们送上恰当赔偿，同时削减源氏族人在朝中的职位权势，自然这份赔偿由源氏全权准备。代表大江山和天皇谈：源赖光可以不死，但是鬼切的伤他们必须治好，同时源赖光欠大江山和鬼切的要由鬼切亲手讨回来。

　　除此之外，还有源氏必须上交制作鬼兵的方法并且销毁自家全部材料，承诺永不再做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等等事宜。若不是静子心中早已分析好每一方心里的底线，又急着为鬼切治疗，恐怕这些事远不能这么快解决。

　　至于静子答应源氏的，就是在这其中为他们转圜，保证源氏虽然伤筋但不会动骨，他们家族中年轻一代不会受到过分的惩罚。另外就是源氏现族长源赖光不会因为此事死亡了。

　　其中种种妥协和谈判权，还要感谢酒吞童子对鬼切的伤势同样真心担忧。

　　后来结果出来，总算各方都还算满意。尤其是天皇，他之前虽然也看不过源氏功高盖主，还私养鬼兵，早已决定给他们小小惩罚，但是海国来打了这么一场，京都实在无法在大江山在旁的情况下再次主动削弱自己的力量，伤害和老牌贵族之间的君臣情。如今能够达成这样的结果，他实在高兴。

　　于是他让静子今日在家中静等，午时会有惊喜的恩赐到来。

　　若是静子没有猜错，这恩赐绝不会是简单的财物授予，倒有可能是自己心中心愿所向。无论是什么赏赐，既然早早告知自己在家等候，就绝没有不沐浴更衣敬候的道理。

　　她心中还算轻松，眼看将近正午，她心中回忆起从前，又弹奏起当初那支赝品《霓裳羽衣曲》。往事回旋周转，今日仿佛尽皆回到从前，心中只觉五味具陈，不可细说。

　　一曲终结，满室皆静。恰如当年霓裳一曲天下惊，不过别人再也没资格听她亲手弹奏了。

　　门前突然有掌声响起，倒是将沉思中的静子惊了一惊，正要责备家人也不通告一声，却看到逆光站在堂中的正是天皇陛下，晴明大人和武藏田间其人。而抚掌之人正是陛下。

　　周围她的仆人和孝吉早已悄悄跪了一地。静子惊诧之后，也快步走到陛下面前，按照礼节行礼。

　　“爱卿，快起。”陛下说道。

　　起身之时静子已经用目光暗示那跟来的守门仆人回去了。留下孝吉和两三个伶俐侍女，在堂中等候。

　　“陛下和两位大人怎么会来？”她撤下古琴，将陛下让到主位坐下。

　　天皇亲和地笑了笑，抬手让众人都坐，然后从旁边侍从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放在桌上，说道：“朕答应你的，今日给你赏赐。”

　　锦盒看着由上好红木雕成，其上面花纹精美，不知其中放了什么。

　　不过天皇陛下赏赐东西只要遣人前来便可，今日他竟然亲自前来，已经足够让人受宠若惊。

　　静子看陛下没再说话，正呆呆注视陛下身前，不知所措。

　　眼角却瞟见师父轻笑了一下，是喜事。

　　那跟着陛下前来的侍从也笑道：“杀大人，还愣着干什么，过来接赏赐啊。”

　　她这才走过去跪下接过锦盒，触手温凉，她疑惑地抬头看天皇。

　　天皇点点头，“你打开看看。”

　　其中放着一块儿同阴阳寮中大阴阳师所持相似的玉牌，从前她见过师父的那块儿，但是细看却又另有不同。这玉牌正中雕着大阴阳师几个大字，周围点缀以樱和菊。然而翻转过后，却不像师父那块儿平整，而是另雕着浅浅的牵牛花。

　　这是？牵牛花，她认识，因为平凡简单，乡村随处可见，但是却被贵族所嫌恶，觉得玷污贵族身份。

　　她心中一动，便看到下方两块儿丝帛，正是往日传旨的丝帛。

　　展开看去，确实是两桩旨意，其一说山下杀为京都内外除鬼无数，劳苦功高，特掇升大阴阳师，同其他大阴阳师同等食禄。另山下杀向来为京都外百姓造福，朕不忍弗其心意，特许山下杀不必时时入阴阳寮汇报，仍可在京都内外自由居住。望爱卿以后仍牢记本心，为民造福。其二倒是短得很，只说了一句话，大阴阳师山下杀即为昔日安倍晴明弟子山下静子，准其恢复本名。

　　她一目十行看完此两个旨意，只觉眼前一湿，不由再次叩首以谢陛下。

　　却听陛下口中又说：“你和鬼切的事情，朕也听过一些市井传闻，不怎么实。待几天后论功行赏，正式授你官职时，也会另外传旨意为你们澄清。”

　　听了此话，她眼中湿意终于凝成水珠，滴落在地板上。

　　似乎天皇陛下早知她会如此失态，愉悦地看完了现场，又转头同与他一齐来此的两位官员说道，“带你们两个来，替这丫头做个见证。”他摇摇头，又说，“她这些年也不容易。好了，我们走吧。”

　　直到陛下带着两名大人风风火火离开，静子才抬起头来，面上仍带着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