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与君归[阴阳师鬼切]》青希

20、20

　　话说出口，已经心里大骂自己，鬼切背着深仇大恨，定然不会有其他心思。可自己这么一问，本来是想开玩笑，说出来便有三分真了，万一他真的信了——以后多有尴尬之处，都是自找麻烦。

　　静子心里这么想，立刻紧张地想要说点什么盖过刚刚的话。

　　她看到鬼切果然因自己的话呆住了，迷惑地看过来一眼，眸子又垂下一点，不知在想些什么。

　　“别想了，我——唬你的。”静子小声解释，脸上瞬间红了起来，幸亏夜色下又隔着段距离，鬼切应当看不见。

　　声音虽小，鬼切依然闻言再次望了过来，眼中依然带着些微的不解。静子心里松了口气，心想他这些年过得单纯，应当没人和他正经聊过这种事，所以才会琢磨这么久。自己赶紧掩饰过去，想必他也不会再想这个问题了。

　　眼前的鬼切像个初次遇到不懂的麻烦的小孩子，难得露出呆呆的样子。静子这么看着，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别人只知道鬼切砍人很凶，怎么会知道他私下这么惹人喜爱。

　　可这么好的鬼切，以前却被抹去自己的记忆，被人当作武器利用。笑着笑着她眼底又泛起一层哀痛。

　　赶忙遮掩过去，静子笑着走过去，牵起鬼切的袖子，拉他和自己一起走着回家。

　　此时思绪已经回到之前，她想起来，自己这几日同村中孩童接触，是有另一层意思在的。这么想着，她面容渐渐便认真起来，一边和鬼切一起商量。

　　“我们一直想着回去的时候必须有自己的人手，却苦于联系京都中的人太麻烦，一步步从民间树立威信，回到京中再招揽人才又嫌太慢——我这几天和小孩子们在一起玩游戏，却想到了更快的法子。”

　　鬼切听到正事，果然思绪也立刻被拉了过来，侧目看向静子。

　　“这些村里的孩子，虽然也很聪颖，却很少有人给他们教他们读书习武，倘若我们没有来，他们以后估计会同父母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听起来也很不错是不是，但他们却很羡慕我们。”

　　鬼切虽然情事方面不太通，本妖却实在是个聪明的妖怪。这些时间常常听静子突发奇想的各种计划，此时一听她的话便已经懂了她的想法：“你是想教导他们，从此便是你的第一批手下。”

　　“你真是太聪明了鬼切！”静子原本还在想怎么和他解释自己的想法，不想鬼切已经明白了，这种奇妙的默契让她忍不住欢喜，眼睛也弯成了月牙形。

　　抿着嘴笑了片刻，她才继续说道：“我想先教他们读书，闲时便教一些拳脚功夫，有天分的教一点阴阳术，以后如果跟着我，对琴棋书画感兴趣的，我也可以找人教导他们。但是现在不必告诉他们这些，等孩子们学成一点，我们也有了其他基础，再让他们自己选择。到时候选出的人也会更加出色和忠心一些。”

　　鬼切点点头，“我都听你的。”

　　“那你可以多教他们一些吗，要是想扩大影响力，恐怕我没那么时间陪这些小孩子。”静子说着，又欢喜又忐忑，“我们要是想扩大影响，势必要让更多的人认识我。京都的阴阳师我早就看清楚了，他们只为权贵服务，自视甚高，除了我师父和少数几个阴阳师，很多人都觉得为平民做事有失身份。我就要利用这一点，那些平民无论如何都是天皇的子民，他们个人或许不被权贵们放在眼里，但是如果出现一位被平民们共同喜爱的阴阳师，他们就必须重新估量自己的评价了。”

　　“自古吉凶预兆，除了阴阳师测算，更主要地便是来自民间。以前师父就同我说，近年来邪祟增多，多少有百姓怨气增加的缘故。此时正是出现一位民间阴阳师的好时候，众望所寄，又可以为天皇暂解民怨，想必陛下也不会反对。到那时，上有天皇保护，下有百姓支持，中有自家人手和师父为我结下的人脉，我们一定可以在京都立稳脚跟，成为新的一股力量。”

　　她从前在师父身边生活，从来没有细想过这些。如今离开师父，竟渐渐如鱼入大海，虽然心里也没有十足成功把握，却觉得未来充满光明。

　　鬼切以前生活在大江山，后来住在源氏，根本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平民。后来跟着静子逃出京都，也才开始跟着她的视角和描述，重新认识自己即将生活的这个新世界。如今他默默听着这些话，联想到自己最近的所见所闻，缓慢思索一番，也觉得确实是已经穷途末路的他们最好的方法了。

　　当初山下静子救他性命，他便暂时跟随她，虽然经常听她说起为自己报仇的种种，也相信她确有一颗真心，却不敢相信那个成功会是多久以后。

　　如今方向明晰了，他也不禁随着静子的心情感到一丝兴奋。

　　随后便看到静子突然皱起眉头，怀疑地审视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犹豫着要怎么说才好。

　　“怎么了？”

　　静子咬了咬嘴唇，眼睛躲闪着转了两圈，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出声问道：“切啊，我想问，”她小心地打量了一下鬼切的神色，又放低声音，“我想问——你，会读书识字吗？”

　　鬼切神色复杂地看向她，静子心里一沉，完了，是不是说中痛处了。赶忙补救道：“没关系，我可以先教你，你再教他们。”

　　鬼切无奈地叹口气，回答道：“复杂地比不上你，简单读书识字我还是会的。教那些小孩应该绰绰有余了。”

　　这下静子是真的震惊了，她眨眨眼，问了个呆萌的问题：“源氏还给刀剑上课呢？”

　　鬼切皱眉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在那之前我应该就会了，作为刀的时候，只要能够用心战斗就可以了。”

　　“那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吗？”静子紧张地追问，她以前就好奇鬼切究竟有没有曾经救过她的印象，但是情境总也不合适，今日既然说到这里，怎么也要刨根问底要个答案。

　　鬼切有些黯然地低垂了眸子，“记得一部分，大多数东西都记不起来了。但是契约已解，以后应当会慢慢想起来吧？”

　　“会的会的，你别难过，我也就是随口问一下。”静子心里虽然有点失落，但是看到鬼切的样子立刻就心疼了，又在心里骂自己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多嘴什么呢。

　　然而想起从前的事情，她心里又涌起温暖来，轻松地和鬼切说道：“鬼切，你知道吗，在我遇到师父的时候，曾经在大江山遇到过你。”

　　鬼切听到从前的事情，果然没再纠结记忆的事情，用心听起来。

　　“那时候你救了我一命，然后我们就像现在一样相依为命。哈哈，不过我当时还小啦，基本全靠你。”

　　她看着鬼切如今就在自己身边，只觉心里无比幸福满足。

　　“所以你不用总是把我救你挂在嘴边，只是我报恩而已。本来早就应该和你说这些，但我怕你不肯相信我，或者怕连累我就一走了之，但是现在没事了，所有人都知道山下静子和鬼切一起逃出京都了。就算你不想连累我，别人也不会相信了。”

　　她如同小猫一样，露出可爱的计划达成的笑容。

　　“你知道吗？我自从知道他们要退治大江山，就每天都在恐惧有一天得知你的噩耗，但我又找不到你。后来虽然历经种种曲折，总算重新见到活着的你站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开心，就算和你一起逃命，就算最近每日都很辛苦，但你在我身边，我就心里安稳地多。所以你没有给我带来不幸，有你在我反而是快乐的。”

　　她长呼一口气，终于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笑着道：“所以我之前和你讲过的，我们订立的契约是双向契约，并非主仆之契，我现在和你重新讲一次。我们性命相连，你若是不想拖累我，就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如果有一天我让你不开心了，你也可以解开契约，从此离开我。”

　　讲到最后，她的心都是痛的。但是鬼切这一生受到的束缚已经太多了，她实在不忍心他因为自己被拘束。他应该永远如初见一般，是山中自由强大的妖怪。

　　鬼切虽然鲜少表达感情，但那些感情也是真实存在的。

　　他注视着静子，听她珍而重之地说出这些话，只觉得这份珍贵的心意，将他的心也砸了一块儿。

　　他努力笑了一下，模仿静子每日扯他袖子的样子，反扯了一下：“我知道了。”

　　静子的心里又忍不住绽开了漫天的烟花。

　　和鬼切又谈了会儿接下来的计划，将两个人白天傍晚的时间都安排地死死的，她才回到房间。

　　进门便看到童男正化为鸟形歇息在窗前，见她终于来了，抖了抖翅膀交出一张纸来。那张纸方方正正，没有写一个字，仅仅在中心的地方用朱砂点了一个圆点。

　　正是当初小白和她定下的暗号，她每次和师父通信，告诉师父自己最新的计划，倘若师父觉得可以，便会让童男带回这张印着红色朱砂的信纸。

　　离开京都已有一段时间，她一直没有回去过。一方面，自己这边要忙的事情越来越多，有空的时候又要关心鬼切的情绪，守着他不要做傻事（不要自己跑出去和源氏打）；另一方面实在也是自己在京都闹得太大，一旦回去太容易暴露行踪，实在不太安全。

　　还好自己可以传信，小白有空的时候也会过来看看自己。

　　至于师父从来不写字回信，静子也接受地十分坦然。自己既然已经离开师父，以后免不得还会有共立朝堂的一天。他今日干涉地越少，异日重逢，可能带来的冲突也就越少。

　　虽然心里有些难过，但是自己叛出师门，师父仍愿意收自己的信，还有什么其他可奢求的呢。

　　她叹了口气，想到白天发生的事，又笑着提起了笔，打算给师父写信说今日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