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惊起一滩鸥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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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小镇的夏日向来承载着清风和初恋的悸动，偶尔会有一两个金发碧眼的异国人走过来问路，江念珩操着一口跌跌撞撞的英语也应付得了。总之两个人并肩慢慢骑着车，海风轻轻把她的刘海给吹开了，她也不懊恼，只觉得和金泰亨并肩的时候就很幸福啦。
沙滩在上午的时候还算人烟稀少，等到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才真正到了高峰时段。江念珩先三两步跑到海边坐下，缩在树荫空出的一小点儿凉爽里招呼金泰亨：“小亨来这里坐！”
金泰亨眯了眯眼，感慨阳光有点儿过于刺眼了。于是走上前，和她坐在一起。海浪卷起来又义无反顾地扑到礁石上，俨然是飞蛾扑火的一腔孤勇，看得江念珩稍微有点难过。她问金泰亨：
“你说，海浪扑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好喜欢礁石啊——不然怎么她都不怕粉身碎骨的呢？”
金泰亨撑着下巴点点头，目光深邃又晦暗难测，静默了半晌才开口，侧过脸看着江念珩，视线和声音都是轻轻的，好像小心翼翼又颤颤巍巍。
“礁石应该也是这样的吧。每天的浪花都是不同的，可是他一定在等最特别的那一朵。他会等到的。”
他又向着江念珩靠近了一点点，伸出手触碰少女微微炽热滚烫的皮肤，在空气变得暧昧以前又毫不留情地开始蹂躏，相当自然地忽视了江念珩的懊恼目光，自顾自笑得烂漫。江念珩的怒气也融化在他笑开时候咧成方形的嘴里，只是不住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呀——那和他并肩坐在一起的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了？
海风的味道明明之于她是不能再熟悉的。不应该全都是阳光下盛放的木棉香，应该是有蒸发过的月光波澜、融化的洁白盐粒和起伏的浪潮。因为是夏天，所以心跳是蓬勃又汹涌的，涌在面颊上就是潮红晕染成了霞，血液也是最炽热又真诚，呼吸被打破了原有的守恒速率就变得格外磨人，如果太靠近还会被炽热的体温灼烧到头昏脑涨。
江念珩发现自己越界了，她太喜欢金泰亨了——几乎就要说出口了，我的漂亮男孩，能不能再靠近一点点？
金泰亨把手放下，刚刚开口酝酿着要说点儿什么来欲盖弥彰，就被她的眼神狠狠揪住了心脏。
他见过这种眼神的，只不过是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用余光打量出来的。温柔的、还有车厘子的甜、带着少女心事的羞怯和不可言说。他一直没看懂过那种情绪，像是冰镇西瓜上最中间的那一口想要入口之前怀着希冀又觉得可惜，冬天烤火的时候想要靠近却又惧怕被热浪灼烧，像是想一口吞掉又恨不得分成一寸一缕来品味的青提，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聒噪却又不可或缺的蝉鸣。看星星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被月亮所吸引，可是只有他的女孩太傻，舍不得一眼就把美好收进眼底，偏要一寸寸移过来目光，连拨云见日的动作都做得太不熟稔，偏生成了帮倒忙。
天是澄澈的碧青，真的清透得很。就像油彩掺了过多的水，似乎一眼就窥到底去了。他忽然觉得口干舌燥，紫外线过于强烈的副作用一股脑地涌上来。就像荒诞曲折的戏剧，两个人里面只要有一个还是清醒的就能让夏日祭画上个未完的符号，造化当然弄人。
金泰亨于是听到耳畔失去原本有条不紊节奏的心跳声，算不上刺耳，但是和自己刚刚平复的怦然声又相去甚远，像受了委屈的兔子，惊慌着四下逃窜。那是江念珩的心跳声，不可置否的，在追逐着刚刚憩息于沙洲的鸟雀，不知道执意与谁争个高下。她眼里的情绪禁不住脆弱屏障的遮掩，一股脑着翻江倒海地涌出来，冲破了所有不可知的防线，明晃晃地昭示着他欣喜若狂却又从来不敢正视的、小心翼翼、难以触碰的事实。
金泰亨忽然看懂了，亦或是感同身受了那种心情而已。毕竟有一种珍宝，真的是托在掌心都害怕被热量带走蒸发，指尖轻拈又怕玷污了的难以割舍。他被这种心情折磨了太久，连笔尖下面最亲密无间的日记本也才刚刚与他分享这个秘密不久。要怪就怪江念珩实在是不懂得掩饰，谎也撒得拙劣，又或者应该是万幸的——才叫他看透了，不至于惴惴不安地再在显而易见的心情之间变成傻乎乎的推拉球选手。
江念珩是不是喜欢金泰亨的？
他没问出口，可是她说是，从颤抖的眼睫毛到濡湿的呼吸，都在回答他。
金泰亨觉得应该靠近她，要交换体温和呼吸才算数，可是他还是迟疑了片刻，带着想触碰又伸不出手的青涩。所幸那天的天空是青蓝色的，云朵是粉红色的，软绵绵像入口即化的糖果，抬头就觉得心旷神怡，才让他把所有心情都宣泄完全，也了解什么叫情之所钟。人生第一次的，是不是仅此一次呢，从指尖传来的电流一直蔓延到心脏，四肢百骸和五脏六腑都被麻酥酥地占据完全，他作了个决定。
江念珩也是喜欢金泰亨的吧，就像金泰亨喜欢江念珩那样喜欢，——这个道理只有他们两个人看不出来，可是现在也许就只剩下江念珩一个人了。
他凑近去，伸出手把江念珩揽进怀里。不同于白纸黑字又或者梦里肖想过无数次的触感，她是鲜活温热柔软的，宽大的衣服底下也能感受到少女的窈窕和玲珑。温度通过躯体在传递，尽管没有使力镶嵌得紧密，也足够情窦未开的菜鸟面红耳赤。
那是一个怎样的怀抱？距离靠的太近以至于江念珩能清晰地听见他蓬勃的心脏跳动声，和鼻尖萦绕的薄荷香一样强烈。——不过那都是她后来回忆的场景了。
那一刻，她脑海里暗藏了十六年的烟花炸开，从此之后，梦呓和环游，都是你。
“傻瓜是你才对。”
金泰亨带着轻悄悄的笑意落了尾音，要不然怎么是我先看穿你呢——
也说不清是不欢而散还是落荒而逃，总之缠绵和悱恻都说得为时尚早。金泰亨和江念珩又骑单车回了家，风在离海稍远的地方就不复那股咸涩的潮，涌动着薄荷的清凉，温温软软，穿透目光也割碎光影，却唯独为了少女的裙摆而驻足。夏天是最感性的季节，对他们来说毋庸置疑。江念珩回家以后都还迷迷糊糊地参不透金泰亨的意思，反而被手机特别关心的提示音惊得一个机灵。她慌慌张张地亮了屏，居然不是消息提示，而是空间动态更新的提醒音。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总之他更新了说说，图片上海平面分辨不出，和云朵都相交接，沙滩细软还反光，一点温柔又可爱的情愫，还有少女的背影，模模糊糊处在照片的小小角落。
“是给我的礼物，鸥鹭。”他是这样说的。
作者有话说第6章 惊起一滩鸥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