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泰薇

2、悲伤的雨天

　　从那以后，秦贤一就开始害怕下雨天。
　　以前的他明明最喜欢下雨了，淅沥的雨帘打在玻璃窗上皱起的层叠，一杯醇香的咖啡升腾着热切的依恋，每当这个时候，杨凡都会说一句“过来”，然后朝他张开大大的怀抱，他就像一颗小毛球一样安心地扑进他的怀里，不管是他胸口淡淡的香水味，还是头顶上方磁性的嗓音，都成了下雨天他最爱的音符……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像在半途奏响的小提琴突然断了弦，那悲泣，成了他内心永远的空洞，时至今日，那些空洞仍然残忍地漏着风，让他无能为力，无处可逃。
　　“我去上班了……”乔子楠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秦贤一，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
　　或许并不能说他睡得香，毕竟，有哪张脸在睡得香的时候还能那么悲伤呢。乔子楠温柔地拨开秦贤一额前柔软好看的头发，露出来好看的眉形，只是那眉头却深深皱着，“浪费了这么漂亮的脸，这张脸不应该这样悲伤的。”乔子楠慢慢抚上他的眉毛，就像怕吵醒熟睡中的小朋友一样，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张有些憔悴的脸让他一直牵挂着，他不知道这张满是悲伤的脸能让他揪心多久，也许有一天这个位置突然就被别人代替了，也许有一天，他突然就知道该怎么笑了，但是至少现在，在他身边的人还是他乔子楠，即使卑微的单相思永远没有能填满的时候，他也愿意为了秦贤一永远留着那个空缺，别人是无法取代的。
　　走出公寓的他接到了公司的电话，“今天有很重要的会议，设计稿一定要准备齐全哦。”
　　“知道了。”
　　挂断电话的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恼人的下雨天就是这样，即使看不到雨滴，还是能听到不停滴落在车窗上的声音，希望它不会打扰到还在睡觉的秦贤一，这么想着的他觉得自己有点婆妈起来，苦笑着猛打了方向盘。
　　乔子楠也算是年轻有为帅气又有才华的设计师，在业界也算很有名望，好多知名公司都想和他长久合作下去，但是一向只有他挑不完的客户，没有客户指名他的道理。
　　“那么帅还有才又有财的乔大设计师，为什么看不到他交女朋友呢？”
　　“乔老师，您有女朋友吗？”
　　“乔先生，你现在单身吗？”
　　平时听到最多的话题，大概就是这几个了。
　　嫌麻烦的他索性就在无名指戴了戒指，也就没那么多前仆后继要往上贴的人了。
　　帅有什么用，才华有什么用，钱财有什么用，他还不是同样用空洞的思慕单恋着另一个人。
　　有时候真的，造化作孽，自己能意难平到头痛欲裂。
　　秦贤一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昏暗的光线下他摸索着拉开窗帘，又下雨了。
　　他终究还是躲不过下雨天。
　　他就那样呆呆地站在窗边，看着雨水打在玻璃上又瞬间滑落下去，他感觉自己全身也在漏着冰凉的寒意，不知道是哪里，一直在下着雨。
　　乔子楠早就帮他准备好了早餐？也可能是午餐，还有一张便条，“不管今天你要去哪里，记得带伞。”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勺子里的粥冒着甜糯的热气，“当我小孩子啊。”
　　他不知道粥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好吃了，没有一丝浪费的香甜。
　　“哇，好帅啊！”
　　“天哪，那是谁啊？要来我们公司上班吗？”
　　“妈耶，真的不是大明星吗？”
　　“听说是董事长女儿的未婚夫。”
　　“切，有女朋友了啊。”
　　“怕什么，这么帅就算身边有豺狼虎豹守着我也敢扑上去。”
　　韩云诚毫不理会这些女人之间叽叽喳喳的议论，对于这些，他已经听的太多了。
　　“董事长。”轻轻敲开门，他看到了正在等他的何董事长。
　　“云诚啊，你来了。”何董事长转身看着他，“坐，”伸手做出请坐的姿势。
　　“第一天来公司上班没有不适应吧？”
　　“没有，和我在德国是一样的，我会努力的董事长。”
　　“好，那就好，你就从经理做起吧，你是从德国回来的，又是毕业于名牌大学设计系，你来做经理别人不会有怨言的，哈哈哈。”
　　“谢谢董事长信任，我会尽力做到最好的。”他站起来向董事长鞠躬致谢。
　　“哈哈哈，不用谢，坐，坐吧，坐下说。”
　　“我一会儿要带你见见我们公司最有能力和名望的一个设计师，他很年轻，但是很有才华，也颇受客户喜欢和信赖，你应该先和他认识一下。”
　　“好的董事长。”
　　气派的大楼位于市中心最繁华地段，这里集中了全国最优秀的设计师。
　　韩云诚明白，就算没有他和何茉这层关系网，这个经理他也当之无愧，从小到大都是佼佼者的他，以特优成绩考取了国外名牌大学设计系，在德国做了两年设计师工作，父母又分别是教授和成功的商业人士，可以说他从小就是在各种“轻而易举”的优越感中成长起来的，一直以来，就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也没有他想得到的东西。
　　“打个招呼吧，这是我们的新任经理，韩云诚。”
　　“这是我们的著名设计师，乔子楠。”
　　何董事长各自介绍完之后，韩云诚和乔子楠礼节性地握了手，点点头。
　　这就是他们的初次相遇。至于那些情敌见面的典故，那就都是后话了。
　　见过之后他们就各自去忙自己的了。
　　“欸，子楠啊。”正在低头研究着稿子的乔子楠听到董事长叫他后抬起头，“怎么了，董事长？”
　　董事长环顾了一下四周，“贤一，在你那儿是吗？”
　　“对，”乔子楠就知道他会问。
　　“他很好，虽然他没说，但是今天，或许什么时候，他会去拜访您的。”
　　“哦，哦，好，”何董事长若有所思地独自点着头，“你忙吧。”
　　“好的，董事长。”
　　看着何董事长离开的背影，他停下手中的笔。
　　为了秦贤一，他用自己的梦想当做盔甲，为他做了卧底。
　　只要秦贤一需要，他随时都能为他冲锋陷阵，奋勇杀敌。
　　作为秦贤一一直以来推心置腹的朋友，他知道，秦贤一父母车祸双亡以及杨凡的离开，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还有那栋被鸠占鹊巢的别墅，秦贤一承受的这些痛苦，他都必须为他挡多少算多少。
　　虽然一直潜伏在何董事长身边做事，也逐渐取得了他的信任，但是对于秦贤一的事，他还是无从得知。
　　“韩经理？”听到叩叩的敲门声后，正在工作的韩云诚抬起头，没错，又是何茉。
　　“你来干什么啊？我不是说了我工作很忙吗？”韩云诚苦笑着抬起头，有些无奈地看着何茉摇摇头。
　　“我知道你忙啊，但是……人家想你了嘛。”她跨坐在韩云诚大腿上，撒娇地嘟着嘴。
　　“哈哈，好了好了，公司好多人呢，先起来再说啊。”韩云诚干笑两声，单手扶她站起来离开他的大腿。
　　“那你今晚会晚点回去吗？”
　　“哦对，我正要跟你说呢，今晚我就不回去了，我已经在外面定了酒店，估计过几天就会找到合适的房子。”韩云诚事务性的态度和语气回应着她，说完后就开始看文件。
　　“什么？为什么啊？我们家不够大吗？为什么要出去住啊？”何茉有些不顾形象地质问。
　　“不是，不是，你家很大，但是我住在那里也不合适，不方便对不对？我还是搬出来住比较好，好吧？”韩云诚边说边伸手做出“嘘的动作，示意何茉小声一点。
　　“不行，你必须和我住，你要是不住我家里，那我就搬出去和你住。”她像个闹脾气的大小姐一样背对韩云诚站在地上。
　　“何茉，你应该会理解的，我……需要一个人的工作环境和空间，你不应该这样无理取闹的，要不然，你也不想闹到分手的地步对吧？”
　　“分手……你说分手？”何茉转过身生气地盯着韩云诚，她看上去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好好好，你冷静一点，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先回去好吧？晚上我电话联系你，你看我现在……也很忙，好吧？”韩云诚说着指了指桌子上的文件。
　　何茉见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收效甚微，也只有乖乖地听韩云诚的话。
　　“好吧，那你晚上一定要打给我哦。”
　　“拜拜。”韩云诚看着走出去的何茉。
　　老天爷，所谓的爱情现在都成了消耗，他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和何茉在一起呢？有钱？显然不是？胸大？也不是，他什么样的没见过，有头脑？那就怪了，漂亮？他可没这么没见过世面，爱情？现在看来这是最鬼扯的。
　　他有些无奈地抚着眉心，帅气英俊的脸庞不管什么时候都是那么好看，算了，他还是去给董事长送文件吧。
　　敲门好久也没有人应答，是不在办公司吗？
　　“那我进来了，董事长。”
　　空荡的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韩云诚活动了一下后颈准备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就走。
　　就在他转身要走的一瞬间，办公桌文件下面一张露出来一半的照片吸引了他的视线。
　　好奇心害死人，当然他也不例外。
　　他抽出来那张皱皱巴巴的照片，一看就是被偷拍的，这是谁啊？
　　在这些疑问都充斥着脑子的时候，还有一种更强烈的思绪占据了他的全部神经。
　　好漂亮！
　　真的好漂亮！
　　这是男人吧，但是真的好漂亮！
　　怎么说呢，不是因为单纯的漂亮这么惊讶。
　　因为那种破碎的脆弱感，还有满眼的愤怒。
　　这样的漂亮是多么楚楚动人。
　　和可怜脆弱受伤联系在一起的漂亮，人心都无法拒绝，不管男人还是女人。
　　棕黄色的短发，黑色的破洞紧身裤，卡其色外套下隐隐若现的绿白条纹衬衫，还有，那双无辜又被伤害过的眼眸。
　　他吞了吞口水，照片中的这个人，他是绝对不认识的。
　　但是，就是这一眼，他好像被吸进去一样，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一旦被怜悯之心禁锢，就是走入迷宫的开始。
　　“咔……”门把转动的声音。
　　“哦，云诚啊，找我有事吗？”何董事长走进来了。
　　“啊，那个文件，我放这里了，请您过目。”
　　“好，我一会儿看。”
　　“那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好，去忙吧。”
　　咔塔一声门被关上了，韩云诚如释重负地深呼吸着，他摸了摸裤兜里皱皱巴巴的照片，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莫名涌动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偷东西。
　　鬼使神差地，他刚才竟然把那张照片偷出来了，那是谁啊？而且还是个男人。
　　哇，他可能是疯了吧。
　　摸着裤兜里的照片，伴随着砰砰的心跳声，他竟然不自觉地笑起来了。
　　见鬼，他是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