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歌》君不闲

5、第五章 各有所思

　　薄薄的太阳暗淡下去，絮絮的飘起了细小的雪花，晴断温消，翩翩落下的雪夹杂着冰冷的雨丝，顷刻，寒风凛冽，那雪花紧密起来，地上一片银白，天空中弥漫着无边的寂寥。

　　干脆的树枝在厚重的雪衣层压下折断，清脆之声使得皇城更加清寂。

　　两丈高的巨大皇城城门大开，城墙上只剩一个断了旗杆的大宋的皇旗，寂寥的飘飞，四周没有一个宋国兵卒。

　　城墙下哀鸿遍野，男女老幼的尸体凄惨地布满了官道，片片落下的雪花覆盖着冻成冰坨子的尸体，鲜血流淌成的溪流被已变成暗红的冰流，延伸向远方低洼处。

　　往日大宋最繁华热闹、人潮涌动的十里御街无半个人影走动，空旷而凄凉，笼罩在冷冽的风雪中。两旁楼阁殿铺鳞次栉比，一扇扇破烂的大门敞然洞开,门内门外阒寂无声，积雪在门槛下泛着惨白的光泽。

　　赵嬛嬛和十几个成年帝姬团坐的马车，紧随皇上、皇子们的马车之后，再后面是宋徽宗、宋钦宗百余名妃嫔。

　　在汴京的所有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的府第上上下下全被扫罗一空，他们的亲眷此时也被迫跟在后面。

　　光是装这些大宋的皇子皇孙、妃嫔家眷都满满的上千辆，再加上宋钦宗在汴京勒令全城百姓上缴的给金国的赔款和城破后金军在皇宫大院、各个府第搜罗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几千余辆马车鱼贯而行，压得地上的积雪吱吱作响。

　　马车内无人交谈，大家都低着头想着自己的心事。

　　赵嬛嬛轻轻拉开布帘的一个角，向外张望，车两旁金军的士兵骑着马缓缓而行，护送车队。重装盔甲，军容齐整，兵戎霍霍，肃杀的气势令人生畏惧。

　　茫然四顾，天空渐渐昏暗，雪停了，风依旧，从四周逼过来，寒透心髓。蜿蜒20多米宽的护城河冻成冰河，滑溜溜的立不住一人，每日黄昏定时关闭的铁闸此时大敞其门。

　　望着朱雀门上随风飞扬，招魂幡般的金国黑色战旗，赵嬛嬛感到浑身的血液刹那间冻结，全身冰寒，神经质的微微颤动。

　　突然蹄声纷踏雷动，扬起半天白尘，雪浪翻滚，尘土飞扬。

　　马车停了下来，前方一片喧哗，似乎有什么重要人物来了，车内其他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来。赵嬛嬛放下帘子，碰碰旁边富金帝姬的手：“天黑了，到朱雀门了。”

　　“出外城了。想不到竟是这样出来。”富金帝姬柳眉微蹙，泪痕尚犹在。

　　车帘抖动，前方有人大声喊道：“各位帝姬请下车，今晚在此安营扎寨，明日再行。”

　　赵嬛嬛坐在门边，掀开车帘，从容的跳下车来。

　　宋徽宗、宋钦宗已经进入大帐，一群人头猪脑的皇子皇孙们傻愣愣的站作一堆，没人顾得上安排他们的去处，他们就一直站在马车旁，没人敢去询问穷凶极恶的金军。

　　赵嬛嬛慢慢的搀扶住几个娇柔温弱，林黛玉般的帝姬下得车来，瞬时怔忡。

　　不远处依山傍水一片开阔地，密密麻麻的营帐目不暇接，最中间最大的一座营帐尖顶处插着绣着“金”字的蟠龙旌旗，迎风招展。铁甲猛士，齐整的排成四行纵队，像等待检阅般绵延如长龙，一时间令苍穹风云色变。

　　片刻功夫，一个金国士兵引着赵嬛嬛一行，进入离中帐很近的半新的营帐，便离去。帐中点燃两支牛油烛火，寒风吹来，惨淡的烛光映出三三两两的人影。

　　帐内空荡荡没有任何陈设，中央一堆炉火正盛，地上薄薄的铺着一层草。

　　众帝姬一阵惊呼，这样的寒冬没有冬被、仅靠一个炉火取暖如何入眠，何况弱质纤纤女流之身。
　　仪帝姬刚进营帐“扑通”一声扑倒在地，面色惨白，牙齿相撞，嘴唇发抖。她的同胞妹妹胧玉帝姬忙上前扶着姐姐到炉火旁坐下，两姐妹忍耐不住，呜呜咽咽哭泣起来。

　　宫破之时，猝不及防之际各位帝姬都被带到南岳殿，并未多加衣衫，还是在各自宫中的打扮。每个宫里炭火烧的足足的，着春秋衣裙还感觉身上冒汗，但到这四边敞风，只有一个炉火的帐篷中，都冻得瑟瑟直抖。赶紧围着炉火边席地而坐。

　　由于主子们随时会有指派，太监、宫女们时常会到殿外做些粗事，不可能像主子们只着薄衫。赵嬛嬛在挑男子衣服时没想到今日的种种情状，歪打误中，蓝色太监服里层厚厚的棉絮很是保暖，脚底男子黑色马靴防滑防水，在这种天气跟着金军跑路占尽了便宜，并未感到寒冷阴湿。

　　反观仪帝姬一袭水蓝色素锦宫裙，娇小的素底蓝花绣鞋被雪水浸湿。现今朱熹残害妇女的思想虽未出现，但自幼三从四德、保持公主完美仪态的教育深入骨髓，即使浑身难忍却不敢脱下烤干。
　　赵嬛嬛摇摇头，抬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其他人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她这不合规矩的动作，只有富金帝姬往右挤了挤，留出个座位：“嬛嬛，坐这儿。”

　　赵嬛嬛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从地上拔起根枯黄的野草放在鼻子嗅了嗅，在手里把玩。含笑而谈：“仪姐姐，你把鞋脱了吧，湿湿的穿在脚上会生病。如果任它阴干，你的脚明日如何行走。这种时候不必遵此繁文缛节。”神色甚是认真。

　　仪帝姬年长赵嬛嬛一岁，和她素无交往。国难之时，共处一室，惊惶之余，见她贴心的话，热流涌动。闻言脱下绣鞋，靠着炉火细细烘烤。

　　心神激越，话语却是淡淡的：“多谢嬛嬛。”

　　其他帝姬见有人开先河，纷纷脱下鞋来，一时间，满屋罗袜生尘，金莲摇曳。除开安平帝姬和赵嬛嬛外，都是些小脚女子。

　　李煜这亡国之君除了诗词俱佳，“三寸金莲”的发明更为闻名于世，荼毒中国女子上千年。从五代到民国都以此为美，男子选妻也把小脚当作其中之一的甄别标准。“第一娇娃，金莲最佳，看凤头一对堪夸，新笋脱瓣，月生芽，尖瘦帮柔绣满花。”一帮无耻的男人专门吟诗作赋来赞美这灭绝人性、摧残妇女之举。

　　前途漫漫好几千公里，她们如何能行，若是天足，打起仗来逃跑也快得多。

　　马车颠簸半日，赵嬛嬛早觉着饥肠辘辘，腹中打起了小鼓。却不愿引人注目，唯恐金国人找她麻烦，强忍着跑到帐外找金军士兵索取实物的冲动。

　　安平帝姬过完年刚满十二，小孩家心性耐不得饥饿，口渴难忍之下，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长长的睫毛下墨漆似的双眸惹人怜爱，长年森严的宫规，她也不敢大声嚷嚷，小声的嘟哝着：“我好饿。”

　　赵嬛嬛心知这才是艰难旅途的第一天，挨饥受冻的日子以后绝不会少，温言劝道：“再等等，就快有东西吃了，你先忍着，过会好多好吃的，闻见没有，香喷喷的。”夸张的深吸口起，好象空气中弥漫着香味。

　　“是啊，姐姐，真的好香。”安平帝姬娇憨的笑道。

　　笑意在赵嬛嬛唇边慢慢晕染开来，炉火噼噼啪啪烧的更旺了，帐外喧哗声越来越大，丝丝缕缕诱人的米香飘满营帐，喉管不自觉揉动了几下。

　　帐外有人大声吆喝：“开饭了，开饭了。”只差没有张罗打鼓。

　　赵嬛嬛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掀开帐帘，安平帝姬凑个脑袋贪婪的吮吸空气中的肉香。

　　走出营帐，刺骨的寒气逼迫而来，赵嬛嬛下意识地裹紧了衣袍。放眼望去，天地间苍茫一片,夜色笼罩，莽荡空旷。

　　金军在营帐不远处宽阔的平地上堆了二十几处篝火，每簇篝火旁都围满了人。剥洗好的羊儿架在火上烤得油星直冒，整锅的野菜米粥香飘四溢，高高的干柴燃起熊熊烈火，映红了整个夜空。

　　金军士兵围着篝火热火朝天的谈笑着，一手撕扯羊肉，就着盛酒的皮囊吃喝，大快朵颐，热闹的很，巡哨的将士们却是一丝不苟步伐整齐。

　　安平帝姬扯了扯赵嬛嬛的衣袂，指了指前面那堆篝火，“母妃她们在那边，我也饿了。”可怜巴巴的望着赵嬛嬛，显而把她当作主心骨。

　　赵嬛嬛微微一笑，“走吧。”牵着安平帝姬的手缓步走向妃嫔们坐的篝火。安平帝姬松开赵嬛嬛的手，“嘤咛”一声扑入宁妃怀中，耐着不肯起来。

　　宁妃轻轻抚摸女儿的长发，感激的对赵嬛嬛笑道：“柔福帝姬如此关照安平，本宫～”眼圈红红的，眼泪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珍珠。

　　赵嬛嬛扶住宁妃肩头，顺势坐下，“安平聪明懂事，嬛嬛自当悉心照料，宁妃何必如此见外呢？倒说的嬛嬛好生羞愧。”

　　树枝在篝火中爆裂噼啪作响，赵嬛嬛舀了碗野菜粥递给宁妃，宁妃诺了声，舀起一勺边吹边送到安平帝姬嘴边，安平帝姬性急的抓过勺子，一口就把粥喝进嘴里。“啪啪”她还未吞进去就吐了出来，“母妃，好难吃，臭。”一脸难忍的表情。

　　赵嬛嬛抿了口粥，想是用羊骨熬的，野菜苦涩混合着羊膻味，的确难以下咽。也难为安平帝姬一贯锦衣玉食的，哪能吃得惯这东西。

　　“安平。”赵嬛嬛正色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有这东西，不吃就只能饿肚子。”说完端起瓦碗呼呼啦啦全喝进肚中，又起身舀了碗放在脚边放凉。

　　妃嫔帝姬们惊异的看着她，各有所思，没有人言语。

　　丽妃起身走向赵嬛嬛，到了跟前席地而坐，亲密对她说：“嬛嬛，我叫你嬛嬛可以吗？”

　　赵嬛嬛嫣然一笑，眼波流转：“丽妃有话请讲，嬛嬛洗耳恭听。”

　　丽妃抱着腿，双眼专注的看着赵嬛嬛，小声耳语：“以往没有注意到宫里竟有你这样出色的帝姬。此去金国，前途未卜，今日之恩，恐怕只能来生相报了。若是我有什么不测，请你看在和齐儿同宗同脉的份上，多加照拂。”

　　赵嬛嬛深深的看着丽妃平静的脸庞，宋钦宗修的百年的福气才配拥有这样通透的妃子。坚定的点了点头：“只要我赵嬛嬛活在世上一日，我就会照顾赵齐。不过，～”赵嬛嬛欲言又止，沉吟片刻凑到丽妃耳边：“娘娘，赵齐更需要您的照顾。”

　　丽妃凝神深思，如玉的脸蛋微红，美眸眼神变幻不定，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她微不可测的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而笑，一股暖流在眼神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