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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情愫 ...

  •   在夏花到处奔走祈雨的同时,慕楔也在为自己的报告出尽全力,连日熬夜赶进度。
      为了能早日拨出时间陪夏花一起出行。

      教授办公室里的空调正勤奋运转着,“轰——轰——”一顿一顿的声音不绝于耳,纵使晓得空调是造成全球暖化的元凶之一,但为了生活品质,学校依然配合外面气温,将室内温度调到舒适的二十三、四度左右。
      刚才还满头大汗、烦躁清晰可见地凝聚于眉眼的慕楔此时也“冷静”了下来,背后衬衫的两块明显印子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点儿不大刺人的凉意。

      他正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等待导师的建议。
      或者说,刁钻的意见。

      四周静得落针可闻,仅有他自个儿的细碎呼吸声以及导师时不时滚动滑鼠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
      办公室里才不疾不徐地响起沉稳又挟带阅历的嗓音,“我以为你会放弃这个论点。”

      慕楔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摇摇头,“老师,正好相反,我想着重在这个论点上,虽然它有些荒唐,但这世上本来就有许多可能。”
      譬如娇小少女拥有祈雨的能力。
      譬如纬度和气候不再有百分百的关系。

      思及此,他的神情似乎又更坚定三分。
      他继续道:“您还记得几年前台湾下了冰霰吗?”见导师点头,他才接下去,“台湾的平地地区理论上是不会下雪,因为它属于亚热带,几十年来也都是如此,可它却突然下起了冰霰,而同一时段,有几个纬度高的地区反而天气异常炎热,那时我便想这是不是一个预兆。”

      导师“嗯”了声,脸上看不出是同意还是反对。
      “你继续。”

      慕楔眼睫微垂,吞咽了下唾液,“万物皆有所谓的自愈能力,好比皮肤割伤细胞会慢慢分裂愈合,那么,孕育出我们这些生命的地球又怎么可能逊色?”
      “热带发生寒冷天气,寒带则变得格外炎热,我认为这就是地球在开始自我调节,当某个地方发生问题时,它会自动选择补救方法,好让自己渐渐回归正常。”

      “那这几年台湾貌似都没再下过冰霰吧?”导师挑了挑眉,“这,你又怎么说?”
      慕楔并未就此被难倒,他仍流畅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地球花了数亿年才造就生命出现,这种调节想必也需要非常多年。”
      导师沉默地思考片刻,眸中终于流露些许笑意。

      见状,慕楔暗松口气,也跟着略略勾唇,像是要让自己的理论更站得住脚似地,又补充一句:“况且我报告里的这个论点其实曾经也有人提出类似的观念,说白了,我就是在前人栽种的树下乘凉,只不过我想让这个概念更完善、更具体,而不是一个近似谣言的想法。”
      闻言,导师倏地拍了下膝盖,清脆声被朗声大笑给淹没,“好,慕楔,我就喜欢你这态度,我们专业的第一名就是不一样。”

      慕楔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禁低头。
      导师又赞许几句,便说了句“你这样保研应该是绝对没问题”,说到一半,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忙改口道:“应该说你本来就没什么问题,只是我对你寄予厚望,比较严格,才挑那么多毛病,要你写出一份比别人出色的报告来。”

      就某些人听来,这话多少是有些不中听,会让人觉得导师在刻意刁难,好在慕楔一向不在乎这种结果导向正面的区别对待。
      “不,您愿意让我多学,我很荣幸。”是客套话,也算是他的真心话。

      不管实际是怎么想,总是让人听得舒坦,导师心中不免生起骄傲。
      听听,这就是他的得意门生,表现一直比别人优秀就算了,做人还谦虚,多好的苗子啊,多难得的大好青年啊。

      当然,这些得意只能放心底想想而已。
      见目前没有更多的东西需要提点,便摆摆手,放慕楔回去了。

      -

      而另一边。
      夏花刚抵达厦大附近的南普陀寺。

      她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来这里观光还想着要下雨,拿着一把雨伞走来走去不是很麻烦吗?更何况进了庙宇还得收伞拎着,沿路滴水,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用网络用语来说,就是麻烦得一批。
      不过既然是委托,她也只能照做。

      不久,乌云终于飘来掩盖太阳,笼罩在整个寺庙上方,滴滴雨珠坠落,融入地面。
      哗啦哗啦——

      夏花站在屋檐下望着灰暗的天空,实在心痒痒委托者究竟为了什么需要下雨,想了想,便也撑着一把伞在寺庙四周走走,打算碰个运气。不知不觉中,她走到湖畔,湖面遍布粉色荷花,慢慢转小的绵绵细雨朦胧入眼,滴答滴答砸入水中,溅起小小水花。
      莫名地,令人不由想到烟雨江南。

      随后余光瞥见一旁有好几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凑一块儿拿着自拍神器在拍合照。
      她们妆容精致,身穿各式汉服,举着油纸伞,宽大袖摆顺着手腕松松滑下,随着快门按下,一瞬间,宛如穿梭时空,真踏入了古时的江南,成为或温婉或娇俏的大家闺秀。

      从没接触过汉服的夏花呆愣地眨眨眼,尔后悄然绕到走道内道,状似不经意路过,婆娑树影在她脸上、身上缓慢挪动、转动,由亮变暗,又由暗回归亮,变幻过于/迅速莫测,阴影完好地遮住她眉眼的情绪。
      看起来就跟没注意过那些女孩子一样。

      唯有她自己清楚。
      她憋不住好奇心,正在偷偷观察她们。

      “对了,那个雨女,好像是真的。”
      刚到她们旁边的位置,她便听到了这句话。
      “我也觉得耶,我不是上次跟你们说过么,因为这天气太热,也不适合我们想拍的风格,所以我就真跑去微博向雨女许愿了,本来吧,我也不抱什么期待,没想到今天还真下了雨。”

      “不过到底是怎么办到的啊……”
      “谁知道呢,搞不好就是人工造雨,当代又不是没这个技术。”

      “我也觉得没这么神奇,肯定是哪个人研发出造雨科技。”
      “也是,这是讲科学的时代哈哈哈……”

      ……

      虽然评价有褒有贬,但总地来说,都是表达出满意这场雨降临的想法。
      夏花本就炯炯有神的双眸依稀又亮了些,在树荫下显得分外明亮清澈,她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她召雨的方式,觉得她装神弄鬼也好,归功于科学也罢,毕竟倘若今天不是她自身拥有这能力,她也绝对不会相信有人能如此魔幻。

      听完这些,她也没其他事情需要做,心情大好地在那儿多停留几分钟看那些女孩子拿着各种道具摆弄符合气质与主题的姿势。
      然后便不带一片云彩地离开了。

      辛苦了这么多天,今天就没打算再安排其他行程,正准备叫车回去,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脚步一滞,从斜挎包里掏出来一看。
      果然是慕楔打来的。

      “慕楔?怎么了呀?”本就绵软娇细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入慕楔的耳中,尾音隐约夹杂一种软绵绵撒娇的意味,叫那头的慕楔微微一愣。
      随即他回神,抬手扫一眼刚才就看过的时间,像是在掩饰什么,极力稳住语调,“你人在哪里?我去找你?”

      夏花“啊”一声,有些惊喜,却也没好意思让他多跑这一趟。
      于是想也不想地拒绝道:“啊,不用啦,我已经办完了,你不用特地过来。”

      “……”慕楔停顿了下,“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买。”
      夏花原本就是心思比较细的人,即使话语的内容都很寻常,她还是听出他淡定之下的喜意,顿时揶揄笑道:“说吧,是什么好事让你这么高兴?”

      “你怎么知道?”
      “很明显啊,你平时都不注重吃食,我煮什么就吃什么,我不煮,你也就随便泡碗方便面解决,根本不会特地关心这个,你难得主动问起,肯定就是有什么好事值得你庆祝。”

      慕楔哑然失笑,心想怎么说得好像他连叫外卖都不会似地。
      “……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好啊。”夏花下意识点点头,旋即想起对方现在看不见自己,一顿,难掩窘迫地轻扯了下耳垂,佯作无事发生地跟那边讨论话题。
      说到最后,有个小男孩从她身侧撒丫子跑过,手里拿着半融化的两球甜筒,她顿然被吸住了眼球,无意识地吞了吞口水,没来由挺馋地舔唇,“慕楔。”

      “嗯?”
      “我还想吃冰。”
      “嗯。”

      许是认为对方回答得太过精简,心里没底这是应了还是没应,夏花又微红着脸,短暂丢弃那一点儿距离感跟矜持,慢吞吞地补充一句:“我今年都还没吃过。”
      慕楔:“……?”
      “所以难得吃一次也没关系,你要记得帮我买哦。”连夏花自己也没发觉到,她这时的语调有多么像女朋友对男朋友撒娇。

      不过慕楔顾着纳闷,一时间也没听出异常来。
      他寻思,他也没拒绝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可以吗?”夏花忍不住再问一回。
      慕楔还有些懵,便没回答她。

      良久,才恍悟她的意思,连带着回想起前阵子夏花说她为了身体,不怎么爱吃冰,所以现在又说想吃冰,多少就有点儿自打嘴巴的感觉,难怪她要解释那么多。
      他没忍住地闷笑一声,考虑到对面是脸皮薄的小姑娘,及时往喉咙里憋住,然后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好。”

      -

      “也就是说,你今天那么高兴,是因为你报告几乎完成了?”
      餐桌的另一侧,夏花整个人罕见激/动地站起来,撞得椅子险些往后倒,她双手撑在桌面,身子朝着慕楔的方向微倾,几缕乌黑长发从削瘦的肩头滑落,垂在胸前小幅度晃动。

      慕楔错愕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抬头看向她过分闪亮的双眼,动了动唇,“……嗯,所以之后我会陪你一起出门。”
      “嗯!”夏花眉眼弯弯地用力点点头。

      坦白讲,慕楔不晓得她为什么那么开心,报告做完对一个学生而言是常遇到的事情,高兴是必然的,但也不至于高兴到跳起来。
      然而当看到她的笑靥时,他也似被感染一般,不由自主地跟着勾起唇角——

      仿佛这的确是天大的喜事。

      两人吃到一半,门铃骤响。
      慕楔有些疑惑,这个时间点有谁会来?也不是,应该说有谁会来敲他家的门?
      与他相反,夏花却是毫不意外,马上走过去开门。

      门外,穿着制服的外卖小哥正抱着一个粉色盒子,上面印着蛋糕店的LOGO。
      夏花微笑着跟对方说几句客套话后,便小心接过盒子,关上门走回餐桌边。

      “你这是……?”慕楔茫然极了。
      夏花放下盒子,边打开,边轻声解释道:“不是要庆祝吗?那就得吃蛋糕啊,我刚刚回来顺便用手机订的,这家蛋糕店在网络上很有名,就是离你这边远了些,幸好外卖平台能送到。”

      慕楔抿抿唇,静静地看着她。
      那张白净小脸拥有非常明显的日本姑娘特征,夏花跟电视上能看见的日本少女一样都属于娇小可爱类型,笑时露齿能瞥见两颗俏皮的小虎牙,可是她却比那些活泼的青春少女多了几分所谓的大和抚子的温婉气质。

      矛盾的两种感觉,在她身上分外和谐。
      她与生俱来就该如此。

      在这一瞬间,他有了片刻失神。
      可能是受到这个闻起来就很甜腻的巧克力蛋糕影响,又或是少女温柔的声音正毫无所觉地迷惑他的感官,他心跳莫名失序。

      几秒后,回过神来。
      这才发现自己的视线逗留在人家身上太久。

      他不自在地轻咳一下,赶忙心虚地垂下眼帘,不大走心地附和她。
      “……看起来确实挺好吃的。”

      委实超长反射弧了。
      不过夏花顾着切蛋糕,也没察觉到他的古怪。

      她盛好一大块放到慕楔面前,巧克力海绵糕体中间夹着湿度恰到好处的巧克力奶油跟OREO饼干碎,蛋糕最上方扑满可可粉并点缀一颗被腌得亮晶晶的糖渍樱桃。
      卖相很好。

      “我没怎么看过你吃甜食,也就不知道你喜欢哪种口味,又想说给你个惊喜,就擅作主张选了它家最经典的巧克力,希望你不要嫌弃。”
      “我不挑,都可以,我有很多年没吃过蛋糕,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哪种。”

      “你生日不吃的吗?”
      夏花诧异地抬眸。

      “我是个孤儿,以前在孤儿院的时候,是有人会给我们庆祝生日。”想起幼时那段还算美好的时光,慕楔神色怀念,然而很快目光又落寞黯然下来,“但长大离开后,我们一个个分道扬镳,生活就是一个人了,没那么讲究这些。”
      语气冷淡,却又诡异地能听出丝丝忧伤。

      夏花听到他是孤儿,心脏一紧,泛起疼。
      “慕楔,以后还是要记得庆祝的,我们不能忘记自己的生日啊,这是母亲生下我们的重要日子,没人记得没关系,但我们自己一定要记得。”在父母的宠爱下长大的她,一时间也没想太多,心直口快。

      慕楔只是笑笑。
      他自然不可能忘了自己的生日,不过是觉得没意义罢了,别人生日时,可以跟别人分享喜悦,可他孤身一人,又能跟谁分享呢?
      独自一人吃蛋糕,比起漠不关心,更叫人能清晰感受到寂寞。

      夏花目光凝在他身上,这会儿也一点一点意识到自己的不妥。
      她内疚地打了下嘴巴,忙不迭找补,“我……慕楔,其、其实我也是光说不练而已,我也有三年没吃生日蛋糕了。”

      慕楔愣了愣。
      “我父亲在我小学就过世了,后来靠母亲一人把我养大,但是高三那年,她也走了。”自夏花大学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将这些私事坦露给别人,她睫毛轻颤,声调低了许多,“我会给自己买礼物,会请自己吃大餐,但是蛋糕……我一直有点挑剔,总是希望生日蛋糕跟以前一样还是我母亲亲手做的。”

      慕楔平常都是跟一群粗枝大叶的汉子相处,哪曾碰到过这样的情况,登时慌乱不已,语无伦次地安慰她,“你、你不要难过,你……我……呃,既然我们俩都没有家人了,以后……也许能作、作个伴,当彼此的家人。”
      话完,生疏地抬起手摸摸她的脑袋。

      夏花承认自己是有些失落,但倒是没多难过,毕竟生死有命,这么多年,她也早该看开了。此时又得到慕楔笨拙却真诚的安慰,连那丁点儿失落也没了。
      “没事啊,跟你比起来,我已经很幸福了,我不难过,好歹我母亲是在我高中后才离开我,在那之前,我享尽他们给我的爱,已经够了。”

      说着,她也学慕楔那样,用举动安慰对方——
      她抓住对方准备收回去的手,一脸认真,“慕楔,我不敢随便给你承诺,但我还是想跟你说,我非常乐意当你的家人,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不能算作我给你的承诺。”

      慕楔听她一再强调“不是承诺”,有些不解,却也没多想。
      只是有些心疼她的境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学会了怜香惜玉,哪怕认同她说的话,他就某方面的确比她还惨,可他还是不免产生了不想让她有这种遭遇的私心。

      他也许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会放不下心让夏花孤身一人召雨,会愿意跟她亲近了——
      因为他们是同类。
      同样孤单,同样无依无靠。

      他们磁场相合。

      虽说慕楔的寝室关系也不错,可是老大他们对他来说,终究只是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普通朋友,真有什么大问题,他们也不会互相麻烦,更详细点儿说,是他不会去麻烦他们,他们也不敢来麻烦他。

      他和其他三个人之间总隔着一面开着迷你小窗的墙。
      他们可以藉由那扇小窗交流交好,却始终无法突破墙璧的限制,跨进同一个世界。

      而夏花则是完完全全渗入他的生活。
      在短短几个星期内。

      他先前是意外的。
      却在这一刻觉得这是命中注定。

      他出神地盯着夏花看,不可思议地,他对这种双方只信任彼此、只能依赖彼此的关系感到满意,就好像对方是属于自己的……
      想到这里,惊惶陡然盈满慕楔的心。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受。
      他却好像不怎么讨厌。

      夏花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只感觉自己被他紧黏不离的目光看得人快要烧起来,贝齿轻咬下唇,努力压下将显露出来的充满甜蜜与欢喜的笑容,她不敢拿他们的友情来当试探的赌注。
      脸上表情能轻易藏起来,她独独忘了由心而生的热意却难以压制。

      几分钟前还你一句我一句的,全无冷场,几分钟后却蓦地双双安静下来,心思各异,谁也不先开口打破,任由彼此抱着心事沉默。
      一股不明情愫在空气中弥漫。

      慕楔飞快地瞥了眼被耳尖霞色出卖的小姑娘,唇角若有似无地翘起来。
      旋即又做贼似地撇开视线。

      他放任自己心中的陌生情绪不断翻腾涌起。
      直至满溢整个心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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