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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Part 5 ...

  •   布林登久违地梦到一个过往的冬天。他站在老宅门前,听见院子外面传来马车的声响,细雪从阴霾的天空飘落,尚未落地便已让他感到冷。那个穿着华贵斗篷的女人提着箱子站在他面前,短短的卷发一丝不苟地拢在耳后,皮毛帽子下露出和他一样的蓝眼睛,显得熟悉又遥远。
      “我要走了,布林登。”
      他当时很矮,只能清晰地看见那只提着箱子的手涂了酒红色的指甲油,当那个女人低头亲吻他时,口红和睫毛膏的香味令他不自觉皱起了眉头。她转身离去,挥动魔杖让院门开启,他望着那个高高的、提着箱子的背影,没有像一个六岁男孩本该做的那样流泪或开口挽留,只是觉得胸口有一处地方空荡荡的,好像自己的一部分也跟着那个背影一走了之,再也没有回来。
      直到十一岁,他才从邓布利多口中得知,那个婚前姓莱斯特兰奇的女人死于进阿兹卡班的前一天。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想起过她,直到如今。
      梦境似乎永远在预知着什么,当布林登清除了报刊亭老板和诊所的其他人的记忆,回到房子里时,本能地在开门前犹豫了一瞬,好像里面会有什么伤人的巨兽。但钥匙已经插进锁孔,他机械地旋转手柄,推门而入,迎接他的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但他却仿佛看见了一场终于来临的美梦的结局。
      秋·张站在客厅里,肩膀上挂着那个装了她所有东西的背包,右臂横在身前,搭着一条黑色的旅行斗篷。
      单薄的斗篷无法抵御二月的寒风,对于巫师界的人来说,它更像是一个信号,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我要走了。”秋言简意赅地说。
      布林登几乎是立刻想起了那个梦,以及那个走向夜骐拉着的马车的女人。这两个场景的相似之处寥寥无几,除了一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告别语,但那种熟悉的心情却无法作伪,尽管早知不可能瞒到最后,这一刻真正到来时,他还是咀嚼出了一点苦涩。
      “真巧,我也要走了。”
      布林登将最后一份预言家日报递给她,哈利·波特的悬赏通缉仍在头版醒目地盘踞着,秋看也没看,只是顺手塞进了背包。
      “看来你已经通过我的大脑知道了。”她看起来有些讽刺地瞥了一眼窗边的龙心,但没有挪动,在布林登眼中,这意味着在他们彻底决裂之前,还有一场谈话——也许是单方面的质问蓄势待发。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布林登不打算绕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那女孩的死与我无关。而且,如果你不打算与我同行,可以……”
      秋静静地望着他的眼睛,短暂的对视头一次令他有些语无伦次。
      “可以带走龙心。”
      “不需要了。”秋说:“很明显,我不再想和你分享任何消息。”
      “你打算就这样离开?”
      “如果我是纳西莎巷九号的拥有者,或许会要求你赔我一个庇护所,但我不是。”秋尽量平静地拉开一把椅子,在桌前坐下,伸出魔杖也拉开了对面的那一把:“不过在我走之前,的确有些事要问清楚。”
      布林登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转身走向厨房,拿出一罐所剩不多的茶叶,开始有条不紊地烧水。背对秋似乎让他的脑子转得更快,在汩汩细流从陈旧的管道流入水壶的时间里,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并且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还是先坐下吧,小姐,看来我们有很长的时间要消磨,需要泡壶茶。”
      “你仍然想着花时间来对我编一套谎话吗?”
      “不必用这种闹脾气的语气,小姐。”布林登熟练地用麻瓜的方式点着了火:“如果你看过了我的记忆,那么我会对你说实话,但在这段时间里,能不能告诉我你知道了什么?”
      “大部分事情吧。”秋说:“我其实早就应该想到,如果我可以通过咒语的联系看到你的记忆,你当然也能看到我的,单纯治疗黑魔法伤口根本用不着定期去修女长巷和你见面。如果从那时起你就开始窥探我的记忆,在此之后的一切恐怕都是你计划好的。”
      “现在想到也不晚。”
      “不晚吗?可蕾妮已经死了。”秋像是轻轻地哽咽了一声,很快又被压下去了:“我想知道,布林登,那天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布林登倒水的手顿了片刻,短暂地想起几天以前那个被草草下葬的金发女孩,又慢慢地将水壶放回灶台。
      “我不知道你从我的记忆中推断出了什么,秋,但我说过,那女孩的死与我无关。”
      他提着滚烫的茶壶回到桌前,桌面还是空的,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变出茶杯,他只好又回到碗橱里翻找出两个旧的,擦拭干净后倒上了深红的茶水。
      “我承认监控过你的梦境和行踪,但迄今为止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否则你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听我为数不多的真心话。倘若你看到了我在霍格沃茨做到的事情,大概会知道被追杀和离开纳西莎巷对我来说是种低级错误,但即便是我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你也仍然安全,不是吗?”
      秋没有否认,但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触动。
      “你有没有设想过,倘若我没办法施展那个反咒,你可能会失血而死?”
      “你一定会。在我提示你咒语可以根据其组成部分进行单向扩展以后,你就发明了‘头昏脑胀’。”
      “在霍格沃茨的那个晚上,我肯定在幻影移形之前摆脱了所有被跟踪的可能,后来你是怎么在纳西莎巷引来黑袍子的?”
      “他们给那个名字下了咒语,只要说出来,就会暴露你的位置。”
      “有多少个凤凰社的成员知道这件事?”
      “在我知道后,就没有人再因为这个名字被食死徒抓到了。”
      她看起来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也许是怒火,也许是眼泪,布林登耐心地等待着,但只等来她深呼吸之后的面无表情。
      “如果你想要的和邓布利多相同,我大概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你不怕就此导致我被抓住吗?”
      “你不会被抓住。”他简短地解释道:“我可以确保这一点。”
      “为什么?你现在想说你其实是个双面间谍,所作所为仅仅是为了正义?”
      布林登忽然笑了笑,哪怕在这样的场景下,‘正义’二字也依旧会令他泄露出近些年温和的面具下原本的情绪。像秋在那个十八岁的天才医师脸上看到的一样,充满厌倦、孤傲,以及对其余事物的无所谓。
      “你猜对了一半,有个双面间谍,但不是我。对我来说正义实在虚无缥缈,和邪恶一样,我仅仅看到立场不同的双方在互相倾轧,并且尝试在夹缝中安身立命罢了。”
      “不必将自己描述得那么可怜,你是个斯莱特林,并且过得不错。”
      “我是个斯莱特林,这能代表什么呢?我没有权利选择我的病人,或者安分地留在原地,活到其中一方胜出,然后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布林登冷笑着站了起来:“你可以用摄魂取念,不必像之前一样躲躲藏藏。我给你一次机会,不用大脑封闭术,如果你在看过了我的大脑之后依然觉得我会像那些愚蠢的人一样选择一个党派,并且为此奉献,那么完全可以用魔杖杀了我,死亡或许还更有趣一些。”
      “你隐瞒了好几个月,现在却任由我读取你的记忆,是将这当作一次示好吗?”秋也站了起来,语速越来越快:“就算你属实不从属于任何一方,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兴趣。我不知道邓布利多是否和你说过什么,也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想知道那些被抹去的历史,我只知道在你肆意操纵计划的时候,影响的是许多人的命运。告诉我,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会让你开心吗?”
      “或许你在义正词严地批判我的私欲之前可以先想一想,是谁最先告诉你这一切的?你认为邓布利多会被谁愚弄?我可以告诉你我所作的一切,甚至包括哈利·波特的命运,凤凰社所有人的命运,都不过是在按照他规划好的路线在运行——你以为他在胡子上打蝴蝶结,就真的是个慈祥的老人?”
      “邓布利多是为了……”
      “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布林登讽刺地接了下去:“不论你相信与否,我也为了某种更伟大的利益尝试在被安排好的命运中走出一条不同的路,你曾经只是我达到目的的手段之一,在这一点上我不能说我比任何人高尚。但我从未真正将你置于危险之中,对你的记忆进行引导,也的确出于治疗的初衷。事实上,哪怕你表现得对我十分防备,也并不真的相信是我泄露了一切,对吗?”
      秋沉默着,垂下的杖尖微微颤抖。布林登微阖上眼睛,放低了语气。
      “我曾经的确可以一直瞒过你,你我都知道我做得到。你也可以轻松制服我,我对于攻击和防御魔咒都不擅长——为什么还要听我说呢?”
      依然是一片沉默。直到布林登以为她不打算开口时,才听到秋嗓音沙哑地说道:“我欠你的情,你本可以在圣芒戈就揭发我,但你没有。”
      布林登瞥了一眼桌上的茶壶,水大概已经不再热了,他们在一来一回的试探中竟然耗费了如此之多的时间。
      “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认出你吗,秋?”
      秋一言不发地望着他,显然在等他自己给出答案。
      “还记得你上学的时候吗?”他说:“你很少到闵的办公室里去,坐的位置也并不总是如一,而我却记住了你的习惯——因为我每次都去看你。”
      当他处理好尴尬,重新对上秋明亮的双眼时,如愿发现其中流露出了一丝没有掩盖好的震惊。
      “在你的那个男友死后,是我告诉闵我能压制你的悲伤。我不希望你在那个可怕的状态沉迷太久,那无异于对灵魂的慢性摧毁,但同时我也很好奇,为什么世界上还有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在我的记忆中,你始终都是那个好奇心很重又书呆子的小拉文克劳,我甚至不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大,又如何变成了后来的样子。”
      “对于那个时候的我来说,虽然魔力稀薄,但只要我想,就能在魔法的世界站到高处。我比绝大部分人都聪明,这也意味着无聊,超群的智力没法帮助我找到方向。我调配出各种药剂,给他人以康复和生命,那些患者的溢美之词对我来说却比不上禁书扉页的一两行文字能引起我的兴趣,所以你们口中的正义或者邪恶,对我来讲也并无意义——我不关心那些事情。每一次我睁开眼睛,都希望自己再也不必去面对乏味的一天,你或许觉得我计划出所有的事情都只为刺激,可实际上远不止这些。”
      “我愿意和神秘人周旋不是因为胆怯,仅仅是不想惹麻烦,愿意帮你也不是因为邓布利多说过什么,而是因为在我意识到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弥补过去的缺失后,你就成为了我新的意义。”
      秋没有说话,滚烫的空气烧灼着他的皮肤,布林登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阿兹卡班,好像一个死囚在数完了透过栅栏投射到地上的暗淡光斑后,终于要迎接摄魂怪的处刑。
      “你在期望我用浪漫的方式理解你的坦白吗?”
      秋轻轻地笑了笑,一滴泪珠在眨眼间消失不见,化作睫毛上的水雾:“可你忘了,塞德里克死后,我就再也不对这些事情抱有任何期望。”
      布林登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看着她动作迟缓地抖开旅行斗篷,披在了身上,忽然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孤独。
      “你还是要走,是吗?”
      “是的。”
      秋带着背包,拢紧了斗篷,推门走入夜色,布林登站在原地,望着那个黑色的背影像一滴墨水般融入漆黑的远方。小屋的灯光依旧是温暖的橘黄色,在荒凉的村庄里宛如大海之上的灯塔,但他却陡然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仿佛那一场久远的落雪穿越了近二十年的时光,细细密密地填满了他的骨缝。
      门始终没关,屋里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布林登回过神来,在椅子上疲惫地坐下,低声唤道:“奥克西尼。”
      “啪”的一声,家养小精灵的身形从空气中显现,毕恭毕敬地对他鞠躬。
      “把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回去。”
      “主人请稍等,要奥克西尼给主人重新煮一杯茶吗?”
      “不用。”
      布林登披上大衣,在小精灵开始忙碌地整理行装时,他信步走了出去,沿着村子里蜿蜒的小路漫无目的地游荡。行走并不能让他分泌更多的多巴胺,但什么都不做所带来的巨大的空虚感更让人难以忍受。秋·张早已没有了踪影,他慢腾腾地趟了一个来回,最后在一栋房子前驻足。这家人孩子很多,最小的还在睡婴儿床,有人在唱摇篮曲,大概在哄他睡觉。
      布林登坐在窗外的墙根下,静静聆听着那个并不算优美的声音,它甚至沙哑、粗粝,带着一整个白天的市井气和呵斥淘气孩子的余威,但到了晚上,它只属于母亲。他闭上眼,记忆随窗内的歌声飞越流浪儿的街道,回到那个遥远的下午,金色的阳光照在校长室的桌子上,桌子后的白胡子老头平静地告诉他,莱安娜·欧文自戕于神秘人失势后,审判结果出来的前一天。
      有人说摇篮曲中有母亲最美好的祈愿——尽管暴风骤雨侵袭我身,唯愿你安睡恬然,但布林登却不记得自己生命的初期是否也有这样被人爱过。如果他还有记忆,或许就能理解秋·张为什么执意离去——大概在他们两人中,布林登扮演的才是莱安娜的角色,这一次分道扬镳本质上无关那个躺在六英尺下的少女,而是当她开始对未来燃起新的期待时,他只给她残酷的真相。
      灯光熄灭后,他一步一步地挪回了那间房子。小精灵带着收拾好的包裹,拉住了他的手,一阵熟悉的挤压感过后,他站在修女长巷熟悉的二层公寓里,一切好像还是他离开的模样,苏格兰村庄的那些日夜被永久留在身后,阻隔于伦敦的繁华之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Part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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