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飘零》生灭思归

13、Part 1

　　秋第一次知道塞德里克·迪戈里的名字时，正身处回校的老式蒸汽火车上。
　　玛丽埃塔没有第一时间和她坐在一起，反而冲进洗手间补妆，直到多年以后仍为此而感到懊悔，然而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转动，哪怕她将所有的补偿提前，塞德里克依旧会在那一天的同一时刻敲响厢门。一切都并非偶然，当两双年轻的眼睛在霍格沃茨特快窗口洒落的阳光下视线相遇时，塞德里克惊讶而略带欣喜的微笑成为了秋此生无法忘怀的风景。
　　“嘿，我还记得你。”
　　秋垂下眼睑，半掩住温柔目光：“我也是。”
　　“我是塞德里克，赫奇帕奇的塞德里克·迪戈里。”他坐到她对面，颀长身躯上的整洁衣袍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像是一阵阳光下掠过谷底的清风，黑曜石般的双眼温暖清澈：“你是秋。”
　　“秋·张。”秋有些局促不安，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的狂跳，她别开眼睛，不去看他英俊的脸庞和专注的目光：“拉文克劳的秋·张。”
　　列车启动，所有人群喧嚣逐渐远去，车厢因空旷而更显寂静，秋倚着靠背翻阅诗集，偶尔悄悄抬眼看向窗外，余光总能瞥见对面的男孩子膝上摊开的课本间躺着一朵洁白的茉莉。
　　“很少见到有人用花朵当做书签。”
　　“只不过是一个小魔法，能让花朵保持原来的香气。”
　　秋感兴趣地微微探身，塞德里克将茉莉递过去放在她手心。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尖的温度比秋的手掌稍高，秋将花朵举至鼻端，轻轻嗅了嗅：“如果有魔咒，让它保持原本的形态岂非更好，为什么要制成干花呢？”
　　“嗯……我曾经试过，但是失败了，而且就算只保持干花的形态，这个魔法也只能坚持四个月。”塞德里克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我还没有通过OWLs考试，也许高年级的课程会讲解怎么让鲜花常开不败。”
　　“这么说你参加比赛的时候只有四年级？”秋将茉莉还给他：“飞得真漂亮。”
　　“我记得你也打算在今年加入魁地奇球队。”
　　“我去年就参加了选拔，但是被淘汰了，不过球队的找球手刚好毕业，我想今年应该有希望。”
　　她没怎么和男孩子近距离相处过，除了罗杰·戴维斯训练她们的时候，但塞德里克并未令她感到尴尬或是拘谨，他教养良好，总是能照顾到她的情绪，使车厢不至于太过沉闷，也不会让人感到吵闹。
　　包厢的门再一次被敲响时，他们同时看向门外，秋不由愣在座位上，塞德里克起身拉开门将玛丽埃塔让进来，并且体贴地替她把背包放到了行李架上。
　　“嗨。”玛丽埃塔轻声细语地和秋打了个招呼，在她旁边坐下，向塞德里克道谢。
　　秋仍然诧异地打量着玛丽埃塔，她今天换上了一件绣着橙花和桃金娘的白色束腰长裙，长长的鬈发不再肆意飘扬在颈边，而是柔顺地垂在背后，甚至也没有习惯性地拉开包厢门就将行李扔在一边，然后拉着她聊暑假里的趣事。
　　换句话说，她今天不太正常，不像玛丽埃塔，反而有点像秋。
　　“玛丽埃塔，你是不是……”秋迷惑地开口，想了想后还是改口问道：“迷路了？”
　　“我看到你进来了，不过我在杰西卡的包厢耽搁了一会儿。”她回答的时候眉眼间仍带着那种狡黠的神情，仿佛压抑不住的生气正不断流露出来，随后她转向塞德里克：“你是那个赫奇帕奇的找球手！我们看过你的比赛，你太棒了，秋以前从来没盯着一个球员超过十秒。”
　　“十分荣幸。”塞德里克看向长椅一角的秋，她蓦然别开目光，脸颊泛起了红晕。
　　余下的时间里，车厢里的气氛依旧活络，玛丽埃塔最擅长社交，包括男孩子，但秋却总觉得塞德里克的言谈间有种对自己特别关照的意味，常常能引导玛丽埃塔的思维走向。玛丽埃塔和他聊起魔法部时，他问秋是否去过神秘事务司，那里是整个魔法界最神秘的地方，当秋说自己只有一个姑姑在圣芒戈工作，从未去过魔法部时，他又兴致盎然地同她聊圣芒戈的有趣秘辛。
　　他也不时转向玛丽埃塔，但却不像和秋说话时那样……秋想了想，不那么魅力四射。
　　包厢的门被拉开，销售员笑眯眯地推着小车出现在门口：“想吃点什么？”
　　“两块南瓜甜饼，谢谢。”秋礼貌地说道，同时从钱包中掏出一个西可递了过去。
　　玛丽埃塔照常买了巧克力蛙后用其中一块与秋交换了甜饼，却没买比比多味豆，她打开盒子，是一张邓布利多的卡片，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又是校长，我已经有十三张了！”
　　秋的卡片是格林德沃，她把它送给了玛丽埃塔。
　　“你也收集卡片？”塞德里克笑着看向秋：“我有博蒙特·梅杰里班克斯，虽然很难抽到，但我还算幸运，有两张。”
　　“我……”
　　“秋不喜欢这些啦，是我在收集。”玛丽埃塔把格林德沃收进书包里：“刚巧没有梅杰里班克斯，唔，我用比阿特丽克斯·布洛克萨姆和你换可以吗？”
　　秋沉默地笑笑，塞德里克礼貌地点点头：“我会让猫头鹰帮我带过来的。”
　　玛丽埃塔朝他眨眨眼：“多谢。”
　　换校袍的时候，塞德里克离开包厢，将空间留给两个女孩子。方才妙语连珠的玛丽埃塔一瞬间陷入了沮丧，秋看着玛丽埃塔心绪索然地脱下裙子，将校袍罩在身上，终于问了出来：“你究竟怎么了，玛丽埃塔？”
　　“我很好。”玛丽埃塔背过身去整理自己的领带，声音比平日低了不少。
　　火车渐渐停了，她们并肩走进降下的夜色中，塞德里克上了一辆已经坐着不少男孩子的马车，秋则拉着玛丽埃塔找到了人群中的蕾妮和杰西卡。相比其他人的兴奋，蕾妮要沉闷得多，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一般，漠然地望着前方，马车停在城堡前，她率先一跃而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秋向她投去担忧的一瞥，跟在人群后走进城堡。
　　玛丽埃塔对于今年的分院没什么兴趣，一直懒懒地支着头伏在长桌上，秋试图挑起她的兴致，小声问起她们今年新增的占卜课，玛丽埃塔低头玩弄着领带，语气显得有些迟疑：“你相信吗，特里劳妮教授是著名预言家卡珊德拉的玄孙女，据说是自她之后第二个具有天目的人，试想一下，她能通过水晶球和塔罗牌就看到你的未来……”
　　秋留了一半自己给玛丽埃塔，另一半则依旧在听着麦格教授念新生的名字，然后提醒她为每一个加入拉文克劳长桌的学生鼓掌。
　　“金妮芙拉·莫莉·韦斯莱！”
　　一个漂亮的红头发小姑娘低着头快步走向分院帽，在椅子上坐下时，她显得有点紧张地看着格兰芬多长桌——有一群红头发的男孩子已经准备好为她欢呼。
　　“啊哈，又一个韦斯莱，你们家的人可真多啊……那么，格兰芬多！”分院帽话音一落，格兰芬多长桌便爆发出一阵极为响亮的掌声，金妮·韦斯莱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摘下帽子向哥哥们跑了过去。
　　“过去很多人都喜欢把她和特里劳妮家的另一个女孩对比，认为她们俩把卡珊德拉·特里劳妮的天赋分开了，教授继承了天目，但其他的方面毫无突出之处，她姑姑就正好相反，不过……”玛丽埃塔话音停顿，盯着队伍最前列的那个新生的耳朵怀疑地开口：“那是……胡萝卜？”
　　随着麦格教授读出“卢娜·洛夫古德”的名字，秋望过去辨认了一下，发现除了胡萝卜还有软木啤酒瓶塞，她长及腰际的金色卷发中还别着一小串陌生的植物。
　　小姑娘向椅子走过去，神情有些紧张，却仍旧和大部分新生不太一样，带着点落落寡合的神情，略微向外凸出的蓝眼睛充满灵气，好奇地打量着礼堂。
　　“这一定是我们学院的新生了。”她预测道。
　　果然，分院帽沾了沾小姑娘的脑袋，大声宣布了拉文克劳，秋回头给了玛丽埃塔一个狡黠的眼神。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扭过头去——是刚刚走下椅子的卢娜。
　　“我能坐在这里吗？”她的皮肤白得惊人，手掌也比旁人稍凉些，声音轻得宛如冬日枝头的初雪：“你身边的骚扰虻最少。”
　　秋没弄明白骚扰虻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立刻为她让出了一个座位，友善地露出一个微笑：“你好，我是三年级的秋·张，还有我的朋友玛丽埃塔。”
　　“你朋友的脑袋里都是骚扰虻。”卢娜好心地向秋建议道：“你可以让她戴一条橡果项链。”
　　“谢谢，卢娜。”秋有些尴尬地悄声提醒她：“不过我想玛丽埃塔似乎不喜欢你这么说她。”
　　“抱歉。”卢娜说，同时转过脸去望着空荡荡的桌子：“我饿了，希望待会儿的晚餐有布丁。”
　　晚餐过后回宿舍的途中，玛丽埃塔不悦地扯了扯秋的袖子：“我不喜欢她。”
　　“谁？”秋莫名其妙地转眼望向她：“卢娜？”
　　“她一定是个疯子！”玛丽埃塔低声抱怨道：“她以为我是聋子吗？那口气就好像她看见我脑子里真的塞满了虫子！”
　　“玛丽埃塔，她毕竟道歉了嘛……”秋想提醒她至少不要在楼梯上发火，况且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但玛丽埃塔的怒火似乎一经宣泄便无法停止：“她以为她是谁？粗鄙，古怪，异想天开，她怎么不说自己是头炸尾螺！连炸尾螺都没有拿胡萝卜和软木塞当耳环的恶俗趣味……”
　　她在秋身后走进寝室，重重摔上了门。巨大的声响吓了凯特一跳，坐在她床上的阿米莉亚责怪地瞪着玛丽埃塔：“嘿，玛丽，这是怎么回事？就算你自己心情不好也不该……”
　　“知道了知道了对不起！”玛丽埃塔越来越激动，语气显得有些神经质：“我知道这是返校第一天，对不起！”
　　她一定快要哭出来了，秋对另两位室友抱歉地笑笑，上前轻轻揽住了玛丽埃塔瘦削的肩膀，玛丽埃塔挣扎了一下，却没能从秋握惯扫帚的有力的手中挣脱。秋托着她的胳膊将她带了出去，沿着楼梯一路走上塔楼顶端的平台，扑面而来的夜风令玛丽埃塔哆嗦了一下，但她没再试图甩开秋的手，而是靠着朴素的砖墙坐了下来，双手紧紧捂着眼睛，间或发出一声哽咽。秋在她旁边坐下，一语不发地慢慢抚摸着玛丽埃塔的后背，在温度变得更低之前为两人施了保暖咒语，等她自己哭完平静下来。
　　“玛丽，我知道你从来不会因为玩笑话生气，何况卢娜那么小。”秋轻声细语地安慰着靠在她肩上默默抽泣的玛丽埃塔，擦干了她脸上的泪痕：“你是不是暑假过得不开心？你妈妈……她还是不怎么陪你吗？”
　　“我倒宁愿那样！她又跟爸爸大吵了一架，指责他把我带得像个麻瓜，就因为我没有听她的话成天穿着傻乎乎的长袍在家里关禁闭，而是打扮成麻瓜女孩和爸爸一起出去胡闹！”玛丽埃塔擤了擤鼻涕，将用过的手帕狠狠丢在角落里：“她总是对我不满意，我已经这么活了十三年了，要是她不喜欢，就应该在一开始把我培养成更好的人，是她自己只顾着工作，当上司长之后倒是开始注意我的言行举止了！”
　　“我觉得你一直是个很好的人，玛丽埃塔，而且我想你妈妈只是希望……”
　　“但是我没有你好。”玛丽埃塔打断了秋：“很多人这么认为。”
　　秋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话题会扯到自己身上，一时沉默了下来，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比所有人漂亮，拿到的O是我的两倍，我趴在扫帚上头晕目眩的时候你却能像只鸟一样飞来飞去，你能和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家伙做朋友，甚至……”玛丽埃塔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紧接着她离开秋的肩膀，缩成一团，剩下的话再也没能说出口。
　　“你一定是胃痉挛了，玛丽埃塔！”秋慌忙起身想回寝室拿药，却被玛丽埃塔抓住了手腕。
　　“别去，秋。”她痛苦地说：“对不起，先别走——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但是你……”秋犹豫地站在原处，不清楚怎样才能让玛丽埃塔更好一些。
　　“我总是在这种时候惹麻烦，很快就会好。”
　　玛丽埃塔不肯放手，秋只得再坐回去，煎熬地看着她缓和下来，斟酌安慰她的词句。
　　“你看，你认识的人那么多啊。”秋小心地照顾着玛丽埃塔的情绪，温柔地说道：“他们都喜欢你，杰西卡就和你更亲近，而且我永远也不能像你一样热情周到，或者那么大度开朗。何况，你不是在上学期的黑魔法防御术课上还击飞了我的魔杖吗？你也比我有天赋。”
　　“是吗，秋？”玛丽埃塔站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秋几乎认为那双眼中出现了巨大的哀伤，但很快就消隐不见。
　　“我所说的就是我所想的，玛丽埃塔。”秋目光坦荡地回望着她：“我也在羡慕你。”
　　玛丽埃塔垂下眼睛，秋轻轻擦去她脸上斑驳的泪水，摸了摸她的头发：“真的。”
　　“谢谢，我们回去吧。”玛丽埃塔走在秋前面下了塔楼：“明天我会跟凯特和阿米莉亚道歉。”
　　“我希望你是真的没事了。”秋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几步跟了上去。
　　“我真的没事了——我刚刚是在发疯。”幽暗的灯光中传来玛丽埃塔沙哑的声音：“对不起，秋。别再提起这件事了。”
　　她们回到寝室时，其他人已经入睡，秋看着玛丽埃塔钻进被子，才轻手轻脚地换上睡衣。她的床最靠近窗户，秋摩挲着那朵从床头柜中找到的干茉莉，月光之下它显得如此洁白，她想起塞德里克的指尖触碰到她掌心的感觉，以及古旧纸张和开阔谷地的气味，随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将花朵重新放进抽屉里，放下了帐幔。一颗颗微小的星星逐渐从拉文克劳的穹顶上亮起来，在整座城堡陷入黑夜的时候汇聚成璀璨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