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席云

3、第三抹夏

　　虞今夏猛然睁眼，往声音源头看去。

　　入目便是白皙纤长的手握着漆黑的伞柄，黑伞几乎遮挡住来人的全部面容，他手指微微移动，半张脸挡在阴影下，沉默地看着狼狈的虞今夏。

　　虞今夏张张唇，雨滴冲刷下，她的睫毛都在低垂，她默默地松开了手里的美工刀。

　　时间仿佛静止，她眼睁睁看着江轶看着她皱了下眉，接着走到她身侧，默默地将伞挡到她头顶。

　　他分明没说一句话，可只要他在身边，虞今夏就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这边王谦懵了几秒后，转而冲着江轶大放厥词，“你他妈谁啊，少来坏老子好事！”

　　他喝醉了不清醒，骂骂咧咧口吐芬芳，虞今夏被他的骂声吓得一激灵，手指捏住江轶的衣角，一言不发。

　　江轶低眸看她，顺着这个方向，只觉得她纤细的脖颈显得不堪一折，他啧了声，将伞递到虞今夏手边，示意她接过，并低声提醒：“乖乖站远点。”

　　虞今夏乖乖照做。

　　江轶点头，对她的乖巧很是受用，接着开始默默挽起衣袖，雨势转小，他一步步逼近王谦，眼神沉的骇人。

　　随着他走近，王谦身后的狐朋狗友终于有人认出了江轶，叫苦不迭地喝止他，“王少，别骂了，是江小爷。”

　　“什么江小爷！”王谦大喊，“我还王大爷呢！”

　　闻言，江轶轻笑，“就算是你爹站在我面前，也不敢称一声爷。”

　　话音刚落，他一拳砸到了王谦的嘴角，王谦应声倒地，周围人竟没一个人刚上前拉架。

　　江轶又攥着他的衣领将人拎起，“你刚刚骂她几句？”

　　王谦：“我——”

　　“哦，记不清了？”江轶压根没给人开口说话的机会，“那就打到你这张狗嘴再也不敢乱吠。”

　　又一拳打到王谦另一边脸上，腿上也被踹了一脚。

　　王谦吃痛求饶，可江轶根本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有人偷偷给王谦家里打了电话。

　　没一会儿，江轶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来看都不看就挂掉。

　　知道杜经理看不下去，悄悄移到虞今夏身边，“小姐，您让江少停下吧。王家纵是再不如江家，到底也是个望族，再这么下去他也不好跟家里交代。”

　　闻言，虞今夏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缓步走到江轶面前，低声开口，“江轶哥哥，你别打了，我已经消气了。”

　　江轶无动于衷，他本来今天打牌输了就不开心，好容易有个合理的机会发泄一下怒火，压根听不进去劝。

　　“姑娘家的走远点。”他反而嫌虞今夏站一边碍事，催促她挪开。

　　虞今夏一次不成功也没气馁，默默攥紧包深呼吸又喊：“江轶哥哥！我刚淋湿了，很冷。”

　　江轶头也不抬：“你进会所找人给你拿件干净衣服换上。”

　　“可是会所只有会员才能进，”虞今夏低头，看着身上拧成一片的裙子，语气好不可怜，“他们不让我进的。”

　　“啧。”江轶终于停下，一记眼刀刺向杜经理，他接过虞今夏手里的伞，往前走了一步，回头发现虞今夏还愣在原地，冲她摆手，“走啊。”

　　虞今夏扬唇，快步跟上，“来了。”

　　路过杜经理时，江轶特意放慢步伐，啐了一声：“还不快安排个房间。”

　　——

　　房间内，虞今夏沉默地坐在床边，而江轶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本也算不上相熟的两人，共处一室，相对无言。

　　江轶今天来是有个聚会要参加，已经迟了快半个小时，手机里是小伙伴不断催促的信息，他有些分神，漫不经心地安排，“你简单洗个澡，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衣服。外面雨也停了，你自己回家，没问题吧？”

　　“嗯。”虞今夏乖巧点头，“谢谢江轶哥哥。”

　　手机时不时响起的铃声，无不提醒着虞今夏他的忙碌。

　　“你先去忙吧。”

　　江轶点头，大概是虞今夏柔顺的态度让他很满意，难得地又叮嘱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

　　少顷，屋里只剩下虞今夏一个人。

　　她紧握的手掌分开，大概是刚刚握美工刀的时候有些焦急，她的手指上划了一道伤口，初时只有一点疼，浸了些雨水后，反而变本加厉地疼起来。

　　她没敢声张，看着手心里蜿蜒的血迹，默默抽了张纸擦拭。周遭都安静下来，可她的耳边并不觉得，反而时不时萦绕着王谦的辱骂声，后知后觉的恐慌涌上心头，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虞今夏不争气地鼻酸起来，哪怕她在顾青黛和江珊面前巧舌如簧，可她同样知道，如果碰到这种有钱有势的恶人，她插翅难逃。

　　无力感侵袭而来，虞今夏抱紧自己，难以自控地哭泣。

　　江轶忽然去而复返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站在门口，就这么局促的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反而是虞今夏先调整好状态，唇边扬起一贯的笑容笑容，“江轶哥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江轶：“我给你送衣服。”

　　他没说其实是走出门几步后还是有些不放心，正巧碰到服务员拿着衣服往这边走，干脆自己送了过来。

　　“谢谢江轶哥哥。”

　　虞今夏拿过衣服，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杵在原地几秒钟。

　　“你--”

　　“害怕怎么不说？”

　　江轶先她一步开口，他就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虞今夏大概第一次碰到这种事情。

　　“你说了，我肯定不会走。”

　　一句话，让虞今夏刚刚收拾好的心情再度崩溃，她眼一红，泪水就跟着滚了下来。

　　江轶站在原地头脑发懵，手抬也不是不抬也不是，只能干巴巴地哄两句，“不是，你别哭啊，是不是还不解气，要不我再去揍那小兔崽子一顿给你出气？”

　　本想说些什么让虞今夏不再哭，可他一说完，她却哭的更厉害。

　　江轶纵横S市这些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事，可属于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种时候不能沉默，于是小声又继续提议，“还是你想自己来？”

　　他的眼神透露着一丝清澈的愚蠢，虞今夏再也没忍住破涕为笑，“我才不要呢，打他脏了我的手。”

　　听她语气轻松，江轶终于松了一口气。

　　看她眼睫处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没忍住还多看了她两眼，然后就注意到虞今夏手上的伤口，“手怎么弄的？”

　　虞今夏将手往后藏了藏，没说实话，“不小心划破了。”

　　江轶摇头，在房间里翻找出医药箱，他不习惯伺候人，所以第一时间还是交给虞今夏自己处理。

　　然而虞今夏显然也手生，江轶在一边看不下去，从她手里接过棉签，“怎么笨手笨脚的，跳舞的时候不是很灵活吗？”

　　虞今夏尴尬，但还是期待地问：“你看得懂我跳舞吗？”

　　“看不懂，”江轶诚实地摇头，“没意思，看得都快睡着了。”

　　闻言，虞今夏也不生气，看着江轶坐在一边专心地为自己上药，灯光打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大概是怕她疼，他的每一下动作都小心翼翼，给人被小心呵护的假象。

　　她不由想起小时候自己跳舞总免不了摔伤，那时候，她的爸爸也总是这么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

　　想着想着，虞今夏又不由得眼眶泛红。

　　“怎么又哭了？”江轶双手举起，不由发问，“我动作很轻了。”

　　“不是疼，”虞今夏用另一只手抹眼泪，小声否认，“只是有点想我爸爸了。”

　　提到虞父，江轶哽了一下，更有些无所适从，犹豫了半晌，才终于说了句：“你爸爸是个好人。”

　　“我知道，”虞今夏笑了笑，亮起一排牙齿，“我一直相信他的，不管别人怎么说。”

　　上好药，虞今夏拿着衣服走进洗手间，期间没忍住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打盹的江轶。

　　“其实，”她违心地说，“你可以走的，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江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冲她摆摆手，“别废话，快去，一会儿送你回家。”

　　听到他这句话，虞今夏状似勉强地点点头，其实回过头，嘴角已经在不自觉地上扬。

　　这边江轶等的昏昏欲睡，干脆拿出手机准备上一把游戏，谁知道他一上线，就接到了朋友的电话轰炸。

　　梁子皓大白嗓在手机那边直嚷嚷：“江轶你个狗，聚会不来你在这打游戏！你都不知道，今天哥几个带了多正点的妹，超模！个个都是大长腿！”

　　江轶将手机拿的远了点，嫌弃的皱鼻子，“没意思，女人有车好看吗？有游戏好玩吗？”

　　“你个不开窍的你不懂！”梁子皓嬉笑，“女人的手多软，腰多细！不过只有一点，就像你之前说的，女人哭起来真让人头疼！”

　　闻言，江轶沉默，他不由得想起刚刚虞今夏鼻头红红，眼眶红红的模样。

　　经梁子皓提醒，后知后觉地想到刚刚给她上药时不可避免的触觉。

　　好像，是挺软的。

　　他笑了笑，矢口否认，“我现在觉得，有的女孩哭起来，是挺招人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