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席云

2、第二抹夏

　　跟同事简单吃了个饭后，虞今夏坐地铁回了家，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她租的房子离单位不算近，设施也很老旧，但胜在便宜。

　　先照例给外婆打了个电话，又做了一组拉伸，洗了澡之后虞今夏把洗好的衣服又都晾出来，女生衣服中，江轶的男士外套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虞今夏看着阳台上挂着的外套微微出神。

　　犹豫再三，她终于还是拿出了手机，翻出了江轶的微信，尽管从高中到现在换过一两次手机，但两人的聊天记录她每次都会保留。

　　虞今夏看着两人上次的聊天时间，还停留在四年前。

　　她微顿，删删减减再三措辞，最后只打出一句话：【江轶哥哥，你的外套我应该怎么还你？】

　　江轶大概是在忙，消息发出去后半个小时没有动静。尽管如此，虞今夏还是一直紧盯着手机屏幕，生怕错过他的信息。

　　直到聊天框上方突然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虞今夏的眸子转亮。

　　江轶那边却只甩过来冷冰冰的三个字：【丢掉吧。】

　　虞今夏微低眼睫，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对于他的态度毫不惊讶，他们两个本该如此，本也不该有过多的交集。
　　——

　　半个月后，虞今夏结束了一天的练习，好友谭小小累的气喘吁吁，一转眼看她只是略微出了点薄汗，扶着腰边走边感慨：“今夏，你也太牛了，我累的感觉今晚能吞下一头牛。”

　　虞今夏笑着摇头：“如果你想上体重秤时挨批评的话。”

　　闻言，谭小小仰天长啸。

　　两人一同到休息室换衣服，虞今夏听着谭小小在耳边叽叽喳喳时不时回应几句，然后不紧不慢地戴上自己的帽子口罩，一只手撑着头绳预备扎个低丸子头。

　　谭小小动作慢，刚把裤子套上，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她条件反射地捂住胸口，低声啊了句，虞今夏也连忙挡在她身前。

　　“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们啊。”

　　进来的是江珊和孟文珠，另一个指导老师带的舞蹈演员，她们上下打量了两人，微微错开身：“青黛，是虞今夏，就今年刚来的那个。”

　　虞今夏听到顾青黛的名字，眼眸微转，谭小小也飞快将上衣套上，小声嘀咕：“今天怎么跟这大小姐撞一起了。”

　　她拉拉虞今夏的手臂，“今夏，我们走吧。”

　　谭小小用力，手下却纹丝不动，她抬眼，只看到虞今夏的表情异常严肃，唇瓣下压微抿，美人一怒也极其迷人。

　　“昨天工作人员就说过，休息室的门坏了，”虞今夏看向几人，“门外也挂了标语，进来前要提前敲门。”

　　她声音很轻，但落在几人耳里，却有些嚣张。

　　闻言，顾青黛双眉微蹙，终于正眼看向她，指导老师私下说的话还在耳边萦绕，她不免有些愠怒，“所以，你的意思是？”

　　虞今夏被她的态度搞得不明所以，后知后觉地揉了揉刚刚被头绳弹红的手腕，她和顾青黛是同一所学校的，对方高自己两届，是学校有名的人物，出身舞蹈世家天赋很高，她大一时还给顾青黛伴过舞，知道她为人虽有些心高气傲，但也不会毫无理由的发脾气。

　　“学姐，”虞今夏语气微软，却坚决不退半分，“我认为你们需要道歉。”

　　“道歉？”

　　江珊声音骤然提高，她也是从小被惯着长大的，在家里横行霸道惯了，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要求。

　　她上下打量了下虞今夏从到到脚明显廉价的装束，鼻间冷哼，“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让我们--”

　　“江珊，”顾青黛打断她，语气愈发冷淡。

　　“怎么了青黛，这种人就该给她点颜色瞧瞧。”
　　孟文珠观察着顾青黛的神情，默默拉了拉江珊的手，示意她别说了。

　　江珊甩掉她，下意识擦了下手，好歹也不再出声。

　　“虞今夏，下个月我们有一个《油画少女》的演出，你知道吗？”

　　虞今夏歪歪头，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被扯到了这上面，《油画少女》是她们舞团下个月的重点剧目，不仅国内，还要走出国门进行演出，主办方更是打算用它冲一波年底国际芭蕾舞剧目的奖项。这件事情，负责指导她们班的戴老师早就和她透露过。

　　顶着顾青黛的目光，她乖乖地点点头，“知道。”

　　“我想你也要竞争卡珊一角，不如我们来比比，”顾青黛红唇微动，精致的脸庞折射出几丝不甘心，“如果你成功出演，那你想要的道歉自然会有，如果我赢了，那么--”

　　“不好意思，”虞今夏没忍住打断了顾青黛的话，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手上的头绳，“我想学姐你搞错了，你们道歉是应该的，跟演出好像没有任何关系。”

　　顾青黛被噎住，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你。”

　　“哎算了，”虞今夏摇头，拉着谭小小的手，“看来她们富家女的素质也就那样，我们走吧。”

　　说着她就拉着人往外走。

　　才刚走没两步，就听到顾青黛气急败坏的声音，“站住！”

　　虞今夏回头，狡黠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辉，“嗯？”

　　“对不起！”顾青黛喊的声音很大，却偏偏没觉得多虚伪，虞今夏揉了下受罪的耳朵，用手肘碰碰一旁发呆的谭小小，“听到了吗？”

　　“嗯？”谭小小回神，随即使劲点点头，“嗯嗯！”

　　虞今夏微笑，目光刺向江珊两人，“还有两位呢？”

　　江珊气的胸口起伏，恨不得将手上lv的包包冲着虞今夏砸过去，最好途经顾青黛不清醒的脑袋也来一下，但她家没顾青黛家有钱，她不敢。

　　只能在顾青黛的眼神威胁下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声对不起，孟文珠随后跟上，态度倒还算诚恳。

　　听到三人的道歉，虞今夏这才满意地离开，谭小小连拍了几下心口才终于缓过劲来。

　　“今夏，你好厉害呀，”谭小小激动地晃动她的手，“那可是顾青黛呀，我才来的时候就听说她眼高于顶，她的小跟班江珊更是仗势欺人，平时大家看到她们都是绕着走，你竟然敢跟她们正面刚，你真是勇士。”

　　“还是说...”谭小小顿了顿，双手捧脸星星眼问，“你也是哪个财阀家的女儿，隐姓埋名不想张扬，所以才不怕她们？”

　　虞今夏微叹，屈起食指将她探过来的额头顶回去，“想太多了，我就是个穷鬼。”

　　“顾青黛我之前接触过，她是骄纵了点，但人不坏，”虞今夏微顿，“有时候，应该还有些可爱。”

　　谭小小：“可爱？”

　　虞今夏点头，重复了一遍，“对，可爱，有人这么说过的。”

　　谭小小不明就里，“谁啊？”

　　虞今夏却遮遮掩掩，只说：“一个很好的人。”

　　两人一同在剧场门口分开，谭小小家就住附近，步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家，虞今夏要先坐步行十分钟坐公交，再转坐地铁。

　　只是在去公交站的途中，她拐了个方向跑去买了一个草莓蛋糕，出来时就发现突然下起了小雨，虞今夏没有带伞，看了眼天，想了想还是决定冒雨回去，只是还没走两分钟，小雨忽变，成了瓢泼大雨。

　　虞今夏别无他法，只好小跑着进了最近的会场。门口的保安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虞今夏只好干笑，“不好意想，我躲下雨，等雨小点我就走。”

　　大概是她声音听起来柔柔弱弱，保安到底没说什么，反而好心地给她递上纸巾。

　　虞今夏边道谢边接过，看着打车软件上面前面排队还有将近两百人，颇有些无奈，摘掉口罩帽子擦了擦脸和头发。

　　保安无意间看到她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嗓子有些发涩，他看了看正往外走的一群人，有心提醒，“女士，您要不还是把口罩戴上吧。”

　　“嗯？”恰巧路边驶过一辆车，雨幕中按了喇叭，虞今夏没听清，“您说什么？”

　　“没。”保安没敢再说话，因为那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还是会场的经理亲自送出来的。

　　为首的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浪荡子王谦，私下里不知道玩的有多大胆，要不是有个有钱的爹在后面给他一个劲地擦屁股，早就不知道该蹲几年牢。

　　王谦显然喝的有些醉，步子发飘，虞今夏察觉到身后有人来，连忙往旁边躲了躲，却还是被王谦一眼注意到。

　　“真美啊，”王谦甩掉经理的手，两步走到虞今夏面前，大声嚷嚷起来，“杜经理，你这可不行啊，有这么正点的妞你不早点喊出来！”

　　“王少，”杜经理看了眼虞今夏，暗道不好，“您认错了，这也是客人，客人。”

　　“客人？”王谦大笑，冲着他身后同样烂醉如泥的兄弟们喊，“怕不是陪客的客吧？”

　　身后的人哄然大笑，猥/琐又恶心。

　　虞今夏只觉得站在这里都像被污染，遂转身要走，王谦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啊！”虞今夏惊呼，条件反射地踩了他一脚。

　　王谦吃痛，手上却不依不饶，“别走啊，你要多少钱，爷都能给你。”

　　他说着扔出来一张卡，将虞今夏扯到了怀里，男人和女人的力量天生悬殊，虞今夏挣脱不开，求助地看向经理和保安的方向，可刚刚试图帮她的两个人，却同时移开了眼。

　　虞今夏心凉了半分，手里的草莓蛋糕被她当做武器甩到了王谦的头上，随即又将手偷偷摸向包里隔层，那里有个小美术刀。

　　王谦狼狈地咒骂，稍微松开她，“贱人，有多少女人想方设法爬我的床，我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你不知道S市谁说了算！”

　　伴着雨声，虞今夏根本无暇顾及他说的话，她只能攥紧美术刀。

　　王谦一步步走近，雨水在他的皮鞋下晕开，虞今夏的眼睛不自觉闭住——

　　“我也想知道，这S市到底谁说了算。”

　　一道狂妄又染着半分冷峻的声音在雨夜中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