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一方豆腐

70、第七十章

　　有了李肃的供词，西陲军大多都已明白文殷所谋乃是卖国之事，天水镇大营的守军死伤大半，其他将士兵卒皆以李肃马首是瞻，归顺天枢。
　　唐清平本打算以李肃的名义招降凉州城中的驻军，但李肃却道，城中早已是文殷的心腹。常戎不解，之前唐清平不是说西陲将士齐心、一致对敌的吗？怎么就有人投靠文殷了？李肃叹了一口气，道：“西陲边境贫瘠之地，怎么比得上中州繁华。将士在这里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想要回去，也是合情合理。”
　　他说得仿佛轻巧，可唐清平和常戎哪里听不出李肃话中的凄凉。
　　不过既然局势已经到了这里，多想无益。之前李肃言道如今不得不打，常戎已晓得唐清平所担心的事已然成真。果然，一问之下，李肃道如今凉州城里，除了文殷的文昭军，还有奚丹军混在其中。

　　入夜，李肃随被救出的家眷回到营帐中休息。唐清平早已安排好，让李肃的家眷与伤员一同撤退到后方，以免大战一起难于照料。今夜便是李肃与家人在战前的最后一夜了。
　　别人的家聚，唐清平无意打扰，况且他这边也有人缠着，口口声声说“我也需要家聚。”
　　常戎没正经了多久，就别唐清平一盆冷水浇灭了兴致。大敌当前、大战在即，常戎再乱来，也不敢真的大意。
　　两人在沙盘前排布演练，想了几个法子，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始终无法一举歼灭敌方主力。
　　“凉州城的布防，比我们之前遇到的都要坚固。”常戎说道。“同是李肃练出来的兵，为什么这里就特别难呢？”
　　“凉州城是都护府衙所在之地，平时都有李肃亲自坐镇，自然不一般。”
　　“可我总觉得有一种熟识的感觉，不知从何说起。”
　　“哪里熟识了？”
　　“就这次埋伏——在城中埋下炸药引线，把敌人引到再引爆……这种手法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
　　“是过去的战役吗？”
　　“似是。可实在是太久了，我想不起来了。”常戎拍拍自己的脑袋，始终想不起来。
　　“那就别想。明天等李大人过来，我们再排布一遍。如今夜色已深，也该休息了。”
　　常戎有些惊讶，平时唐清平不是都废寝忘食的吗，怎么今晚居然想到要休息了？再看看唐清平的动作，只见他右手轻轻扶着左手的手臂，小心翼翼的，才想起他在爆炸中受了伤。白天事情太多太乱，他只听唐清平说皮外伤，也就信了。如今看来，这伤可不算小事。
　　拉起唐清平手臂，卷起衣袖，果真一大片青紫色，表皮也有深浅不一的擦伤。
　　“你今天明明说不严重的，”常戎沉声说道：“看来以后都不能再惯着你了。”说罢，常戎回过身去，在一堆瓶瓶罐罐里面找了一阵，方找到一罐药膏。
　　唐清平认得，那是黎悬特别配制的金创药。“老知道操心别人，也不照看一下自己。”常戎一边唠叨，一边给唐清平上药。
　　唐清平难得乖巧，由着他说也不反驳。常戎撩起那鹅黄色的膏药，在他的伤处轻轻涂抹，微凉的感觉随着他手指走过的地方散开，渗入皮肉、透进心里。

　　常戎那边忙着收编，文殷这边也没能闲着。袁集的招数太损，人死得太多，多得连文殷都无法接受。
　　文殷失去了之前的稳重，重重拍着桌子，冲着袁集一顿痛骂！他骂倒不是珍惜看重人命，而是这西陲军就这么多的人了，死一个算一个。
　　袁集不急，待文殷的怒火发泄得差不多，才说道：“不是效忠陛下的人，留下了又有什么用。”
　　“要不是你故意放走了李肃，我们又怎么会有这个顾忌！”
　　“陛下此言差矣。”袁集摇着轮椅来到文殷面前，微微抬头：“陛下这是要复辟文昭，而不是守着西陲这一席之地。要知道兵权在手才有说话的权利，要是一定要靠李肃才能调动的军队，那还是陛下的军队吗？”
　　文殷看着袁集，没有回话，似乎在等着他往下说。
　　“如今陛下已经与奚丹王达成了协议，奚丹答应出兵为陛下拿回原来属于您的江山。这小小西陲，怎么能比得过申州中枢的大好河山。”
　　“可你这么做，怎能不让将士们寒心！”
　　“这也是唐清平以前教陛下的？”袁集太明白文殷的软肋，只要掐住这一点，文殷也算不上什么。“可他最终不也教陛下您寒了心吗？”
　　不错！而且这心是寒到底了！
　　文殷盯着袁集，他不愿意承认，可他的沉默却已经承认了一切。袁集不再说话，他知道对于文殷这种生性多疑的人，只要点燃一个火头就足够，再说什么都是过了。
　　反正也是个要死的人了，文殷想什么，袁集都不在乎。
　　待文殷再开口，内容已经是凉州城兵力调动的事宜。袁集熟识常戎的战法，这一点上他的胜算不低；而在之前天枢对北单的战事之中，他也见识过唐清平的手段，比起常戎，唐清平才是让他头疼的人。
　　在与奚丹结盟之初，袁集就想过要联合北单，让西北向南成合围之势，两头开战让天枢疲于奔命。可没想到唐清平居然如此有先见之明，派人死死守住奚丹到北单的商道。从奚丹到北单多为沙漠地带，要想绕过商道，恐怕人没到达就都搭上命了。至于南边，南疆都护府的章骏早就归顺天枢，那边是一点办法都不能幻想了。
　　不过幸好奚丹擅骑射，凉州城外天水镇前面又是一片平缓之地，不管攻守，对方都占不了绝对的优势。
　　如此一来，奚丹的优势就是他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