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知秋》雪小桃

5、天使是个小迷糊

　　慕白沉浸在那久远的过往里，竟没发现白知秋是在何时站在了对面。
　　看着这个左手托着下巴出神的女孩儿，白知秋竟然不忍心打扰。工牌上写着她的名字——叶慕白，白知秋默念。她右手里握着一支笔，停在一个笔记本上。白知秋看不清本子上写的是什么，好像只有半页歪歪扭扭的文字，剩下的半页是，雪花吗？画的好难看。就这样，一个人望着另一个出神的人出神。
　　万颖准备去个卫生间，想着回来就可以睡会儿了，谁知一出来便撞见了这个画面。
　　“白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慕白被万颖的话戳醒，看到不知何时站在对面的白知秋，混乱的起身，却不小把笔记本碰掉了，下意识想去接住，脚一滑，反倒把笔记本打到更高的空中，直接飞出了前台，掉到了白知秋的脚边。
　　万颖急眼了，这小妮子今天是没吃药吗？一边给白知秋道歉一边质问慕白扔的什么东西。
　　慕白埋头涨红了脸，小声道：“工，工作日志”。
　　白知秋俯身，笔记本还打开着，不过好像不是之前看到的那页，上面就一行字：“心慕那片白，这一叶便知秋，秋至，冬亦不远，感谢生命中的每次遇见。”
　　白知秋怔了一下，慕白，知秋，叶慕白？白知秋？
　　“对不起对不起！”慕白几乎快要哭出来。
　　白知秋瞬间回神，合上笔记本，面无表情的递到慕白眼前。那片枫叶却飘了出来，恰巧落在台面上，白知秋手边。慕白慌忙接过笔记本，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天早晨六点叫醒，顺便找人拿一下衣服送洗”，白知秋说罢转身就走，转身前拿走了那枚枫叶。
　　万颖恭敬应声，看白知秋进了电梯，立马掐腰怒视慕白道：“叶慕白，你弄个工作日志咋还夹片树叶子，工作认真点好吗？小心顾客投诉！”说罢，转身离去。
　　慕白尴尬的挤出一个笑。检查了一下那本“工作日志”，万幸，没摔坏。
　　从卫生间回来，万颖便扎进监控室，再也没出来。
　　早晨六点整，慕白拨了306的电话，响了三声，一个充满磁力的声音应：“喂”。
　　“白先生，现在是早晨六点整，十分钟后服务生过去取衣服送洗，可以吗？”慕白问到。
　　“叶慕白？”
　　听到这三个字，电话这端的慕白怔了一下，他竟然那么自然而言的将叶慕白三个字脱口而出。
　　白知秋又喂了声。
　　“哦哦，是的白先生”。
　　“知道了，谢谢。”
　　电话挂断。慕白打了管家值班室电话，交代了六点十分到306房间取衣服送洗。慕白查看了入住记录306房间的客人，登记的名字——白知秋。慕白觉得，白知秋，这名字，真好。她哪里知道，那个人误解了她日记上的那句话。“心慕那片白，这一叶便知秋，秋至，冬亦不远，感谢生命中的每次遇见。”这个……想让人不误解，也难吧。
　　管家值班室打来电话，服务生在处理别的事，问慕白能不能到306帮忙取衣服。慕白应了。招呼万颖出来盯着，慕白乘客梯，来到306房门前。
　　挺了挺身子，深呼吸，慕白敲了敲门。等了会儿，无人应。难道又睡着了？慕白迟疑着又敲了敲门，还是没动静。往前两步，正想贴上耳朵听听屋内有没有动静，白知秋开了门，慕白重心不稳，栽了进去，扎进了白知秋的怀里。白知秋一手捧着衣服，一手扶着门，慕白的脸紧紧贴在白知秋的胸前，俩人愣在那里。
　　这个动作，似曾相识，恍惚间，时间好像倒回到七年前的秋天，学校后面的小树林……
　　不对！他不是他！提醒慕白清醒的是白知秋扑通扑通的心跳。慕白连忙起身，整理了自己一下，抱歉的鞠躬，“对不起对不起，白先生，我不是有意的。我怕您还没醒。哦，不是，怕您又睡着了……我，我来取衣服。”慕白很少，至少近几年很少这么语无伦次了。
　　“没事”，白知秋依然面无表情，“衣服拿走，下午我到前台取。”
　　慕白抬头。四目相视。这是第一次慕白看清楚白知秋的脸。浓密的眉，长睫毛下深邃的眼睛。慕白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干净，宁静，却又有些忧郁，就像，大海，对的，大海。
　　白知秋用手指在慕白眼前晃了晃。慕白回神，又是一秒的尴尬，“哦哦，好的白先生”。
　　白知秋转身不再看她。慕白扫视一圈，发现房间很干净，就像没有人住过一样。床上也铺的很平整，床头柜上一摞书，都是很厚的那种。等等，那个是什么？书上面躺着的，是那片枫叶。他竟然没有丢掉，慕白瞬间又尴尬两秒钟，灰溜溜退出了白知秋的房间。
　　下了夜班，一觉睡到了下午。肚子饿了，慕白决定不等员工餐了，马上出去觅食。离酒店不远，有一家咖啡厅，是慕白给自己开小灶的必去之地。喜欢咖啡厅那种慵懒惬意的环境，只是慕白却从不点咖啡，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够苦的了，何必苦上加苦。买了一杯热牛奶，还有提拉米苏。事实上，慕白也不爱吃甜食，可是她始终相信吃甜食会让人心情愉悦的说法。
　　坐在玻璃窗前，望着街上各色行人，咖啡厅的音乐切换到伊戈尔克鲁多伊的那首钢琴曲——《Sad Angel》。这是慕白特别喜欢的一首曲子。隔着玻璃，品味别人的生活，忘记自己的幸福和苦涩。坐着坐着，天色就暗了。最后的那抹夕阳柔和温暖，映的街边的枫树好美。
　　出了咖啡厅，不紧不慢的走着，尽享枫下街道的安宁。
　　慢慢的，白衣女子终于映入白知秋的眼帘。昨天开会开到太晚，没有时间看看她在不在，今天一直赶议程，就为早早回酒店，坐在玻璃墙边，等着天使赴约。
　　她还是那样，步子缓慢，偶尔仰头，似乎是望着枫树，又像是看天空，走到酒店大门对着的那棵大枫树下，她停住，望着枫叶发呆，直到几片叶子随风飘落，她俯身捡起——今天的遇见。然后继续缓缓走着。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天使，白知秋才扭头，喝了一口咖啡。助手打来电话，最近分所有个项目有些棘手，助手把所有资料做了分析，白知秋安静听着。助手说完，电话这头静默了约莫一分钟。然后白知秋开口，言简意赅，案子的切入点，一一清晰的被罗列出来。挂了电话，白知秋又喝了口咖啡，正想起身，却发现那白衣女子正朝酒店走来。他坐在原地，看着女子越来越近，竟然，是叶慕白。将头发散下，没有笑容的她，是那种清冷的干净的美。慕白进门，跟门童打了招呼，便走向员工电梯。员工电梯和更衣室都在大厅把角处，非常不显眼。白知秋眼前交替出现枫树下天使仰望着枫叶和房门口叶慕白扑进自己怀里的画面。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这女子，有点意思。
　　看样子今天这女不上班，白知秋打消了取衣服的念头，径直回了房间。
　　慕白回到宿舍，就开始翻腾，找了好久，总算找到了那副闲置已久的耳机。她想要再听听那首钢琴曲。打开手机，搜了一下，插上耳机，世界仿佛静止了。慕白一直记得第一次听这首曲子时，心里觉得特别幸福，又特别痛楚，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能写出这样的曲子。后来看了曲子的MV，竟然不禁泪目。音乐这东西太容易挑逗人的情绪，尤其是她这样一个陷在过去难以自拔的人的情绪。因而工作后慕白几乎戒了音乐，免得为难自己。可今天，就是忍不住想听，不仅是钢琴曲，还想听歌。于是切换了榜单随机播放模式。就这样，第一次，听到了杨宗纬的那首《初爱》。结果，成功挑逗了泪腺，哭成了狗……慕白平复了很久，才把自己哄入眠。
　　早早醒来的慕白，一照镜子，便焦虑了。昨晚太激动，眼睛肿成了厚厚的单眼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慕白突然觉得，生活好艰难，就听首歌而已……
　　作为手残党，慕白以前是从来不化妆的。上班后，为了应付酒店化淡妆的规定，就随便涂些眼影在眼皮上，然后再涂个唇彩，就算是交差了。不过最初买化妆品时，买的是全套的。慕白决定，贴个双眼皮贴，化个眼线，拯救这大肿眼。捣鼓了三四遍，化了卸，卸了再化，浪费了好几副双眼皮贴，总算看着不那么吓人了。看看时间，已然七点四十了，赶紧下楼交班。跟慕白交班总是幸福的，因为大家都是准点，只要慕白提前十分钟以上。只是大家今天看慕白的眼神有点怪……
　　八点半，宋妍来了。看到慕白的脸，不禁笑了，“挺美的个小人儿，咋把自己弄这样”。
　　慕白哭笑不得，“昨晚喝水喝多了，眼睛有点肿”。
　　“失恋了？”宋妍一脸没事我懂的表情问到，却正好被走过来的白知秋听到。慕白急忙否认，宋妍怀疑的打量“可你这眼睛明显是哭肿的好吗？”白知秋的出现成功挡住了宋妍的盘问。宋妍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白知秋开口，“还好吧你”。
　　慕白满脸黑线……
　　还没来的及解释，白知秋再开口，“下次还是别化妆了吧……”
　　慕白彻底无语。
　　白知秋清了一下嗓子，“取一下之前洗的衣服”。
　　慕白总算松口气，回答：“好的，给您送回房间吗？”白知秋貌似想了两秒钟，答：“不，拿这来”。
　　慕白在心里说了声莫名其妙。但脸上还是微笑点头，给同事打了电话，然后告知白知秋稍后，建议他到旁边休息区等待。
　　白知秋却回了句：“就在这等，谢谢”。
　　慕白只好再次微笑点头，心里依旧在说莫名其妙！
　　两分钟后，服务生拿来了衣服，白知秋道谢，转身离开，没走两步，却又退回来。
　　慕白疑问“白先生，还有什么需要？”
　　“我突然有急事，衣服放你这，下午找你拿”。白知秋也意识到自己冲动了，行事完全没了逻辑，说完把衣服放前台便溜之大吉。
　　慕白一肚子的莫名其妙，收过衣服，这是那天第一次见白知秋时他穿的那套衣服，淡蓝色衬衫，深色西裤，干净优雅。慕白一直坚信，法律作为秩序的维护者，无比的神圣。而律师是这神圣事业中重要的一环。因而这个职业是慕白敬重和好奇的。随后，慕白竟然鬼使神差的想起那天倒在白知秋怀里的场景，然后明显有一股热流自后脑流窜至全身，耳根滚烫。慕白清楚的记得，白知秋的心跳，那样热烈。稍稍平复，把衣服收好，“大概他心率天生比较快吧？”慕白转身，托着腮，手指拍着自己的眼睛自顾自的内心独白。
　　旁边的同事投来看热闹的笑，哎呀，眼线！慕白囧。赶紧跑到洗手间。眼线花了，不过好在眼睛似乎不太肿了，于是去掉了双眼皮贴，洗干净脸，补了个眼影和唇彩，确定自己不像怪物了，才回到前台。
　　又一大波客人袭来，慕白忙的不亦乐乎，中午饭只是搪塞了两口就回到岗位。一直到晚上交班，慕白才松口气。惯例到更衣室换了衣服，出门轧马路。
　　虽说昨天被挑逗了眼泪，但慕白太喜欢杨宗纬的声音了，所以忍不住，戴上耳机，开了音乐。但这次，没有想哭的感觉，脑子里的画面随着歌声不断转换，恍如隔世。走着走着，停下，搜了杨宗纬的专辑。慕白一直以为，好的音乐能触碰人心，可这个歌者，他一开口，触碰的是灵魂。从此，她曲库里便全是杨宗纬。
　　白知秋赶回来时，在门口看到了远处的慕白，他放缓步子，进门，还坐在那个位置，要了咖啡。他发现者叶慕白真是喜欢白色，每天都是白色连衣裙，不过倒是挺适合她。今天她的步子比以往慢，抬头少了，看样子是带着耳机，在听歌吧。走到那颗大枫树下时，她摘掉了耳机，仰头，很久，才有落叶飘下，俯身捡起枫叶，重新戴上耳机，继续缓缓走着。一直等到二十一点三十分，慕白一如往常，返回酒店，与门童打招呼，然后消失在酒店的一角。白知秋才起身，迟疑了几秒，还是到前台取了衣服，回了房间。
　　大概推算出了酒店的排班规律，明天叶慕白是夜班，白知秋有些失落，因为明天要回帝都了。洗完澡，躺在床上，拿着那片枫叶细细端详，白知秋意识到，自己似乎对这个女孩产生了浓烈的兴趣。才几天时间，她对他的吸引似乎已经势不可挡。白知秋一直自认为自己绝对不会像其他男人那样，受所谓荷尔蒙的左右，对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那种动物产生爱慕。然而，叶慕白的出现让他明白，爱情这个东西，根本不是人为可以掌控的，一旦遇见，一旦心动，就再难割舍。况且，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如此美妙，为何要割舍？
　　第二天上午十点，白知秋拉着行李来到前台。算准了叶慕白不在，他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眼睛都没抬，把房卡放在台面，“你好，退房。”
　　“好的白先生，请稍等！客房部客房部，306号房间退房，306号房间退房。”慕白一边对讲机call客房部，一边拿过房卡，熟练的操作着电脑。她没注意到突然抬起头的白知秋脸上划过的惊喜。
　　回帝都前还能见她一面，真是意外之喜。白知秋迅速掩藏了情绪，脸上恢复平静。若无其事的道：“咦，记得昨天你帮我叫醒的哈，今天又是你”。慕白抬头，对上那双能让人感受到大海的眼睛。白知秋发现今天她似乎没化妆，大概只是涂了唇彩，素颜的她真的很好看，竟然有人化了妆反而变丑，想着，白知秋不自觉嘴角上扬。
　　慕白看着对面这张俊脸，心想律师不应该很精明嘛，这长相也是高大上的，为啥总觉这位咖，帅不过三秒。“白先生，我临时替同事值班，一会同事来了就会交班。现在完成信用卡预授权，麻烦您确认一下金额，无误的话请您输入一下密码”。见眼前的人没反应，慕白重复一遍，白知秋缓神，快速眨了眨眼，低头输了密码。
　　“谢谢白先生，退房手续已经完成，需要为您叫车吗？”慕白问。
　　“不用，一会有人来接我，我在大厅等会”，白知秋答。
　　慕白微笑致意：“好的，谢谢白先生，期待下次为您服务”。
　　白知秋拉着行李箱来到休息区，坐下，拿手机给助手发信息：“把车票改签，今天之内赶回去就行，越晚越好！”
　　助手收到短信，皱了眉，心道：“这是谁偷了老大手机吗？”但还是回复了——收到。
　　很快，新的订票信息来了，下午十八点十分。白知秋回了一个好字。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放在脸前，视线却落在斜对面的慕白身上。她对待所有人都是标准八颗牙微笑，不卑不亢，举止得体，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很难想象眼前这个人，和枫树下的天使，扑入自己怀里的小迷糊，以及失恋哭肿眼睛的小可怜竟然是同一个人。她的一切，让白知秋无比的好奇。过了一会，前台又多了一个人，但因为退房客人多，慕白没有离开的意思，依然忙碌。直到暂时没有客人了，慕白跟后来的那个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出了前台，消失在大厅的那个角落。
　　白知秋收回视线，翻了一页手中的杂志，发现，杂志拿反了……尴尬几秒钟后，若无其事的将杂志放回书架。拿起手机，发信息给助理：“重新改签离现在最近的车次，过来接我。”助理狐疑，老大的手机回归本尊手里了……
　　白知秋起身，出了酒店大门，来到对面那棵枫树下，今天有些风，撩起他乌黑的发，他像她那样，抬头，看着稍稍发黄的枫叶，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呆着。这个画面，落入了旁边酒店顶层慕白的眼中，他白色衬衫，深色西裤，距离太远，看不清脸，但挺拔的身姿，显得耀眼。就这样，他看着枫叶想着她出神，她看着出神的他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