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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第十二章妾命如弦郎何处
      雨雪连绵的宜宁城终于洒落一丝阳光,透过重重乌云千万缕金色光线坠落,璀璨夺目,因文祯皇帝驾崩而一直死气沉沉帝都终于现出丝丝生气与活力。
      一名青衣小珰从皇极殿快步跑进凝碧宫的侧殿,跪下地上大声道:“启禀殿下,诸位大臣已就列,三品以上官员在皇极殿内,三品以下官员跪在皇极殿外广场,恭候殿下大驾。”
      殿内跪了一屋子的奴才,各捧金盘,盛着侍源皇太子礼服及配饰,远游冠,绛纱单衣,白裙襦,革带金钩褵,瑜玉只佩,皆是簇新的。
      镇国王站在殿中,柳陌正垫脚为其戴上远游冠,柳纤伏在地上整理裙襦的下摆,柳煦俯身为其佩戴玉佩,只见镇国王容光焕发,英气勃勃,不可逼视。
      站在高大的莲花镜前,镇国王满意地点点头,说:“今儿个屋里的人都有赏。”声音虽然平淡,却听得出来很是高兴。
      “谢太子殿下!”众人齐声改口称谢。
      随后一百多名侍卫随扈仪仗簇拥着皇太子的四望车向皇极殿驶去,气势不凡。
      “殿下!”蓦地一名白衣女子竟拦住四望车,嘶声喊道,“请殿下救命!”
      “快拖出去!”管公公识得含碧,连忙摆手命令侍卫道。
      立在车边的张翎心中一叹,想纸还是包不住火,虽然含碧求过他多次,但他依然铁下心来不应,结果含碧怒然离去,不再找他。
      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上前像拎小鸡一样将含碧拖走,含碧奋力挣扎,对四望车喊道:“请殿下见夏昭仪最后一面,她……”
      不待含碧说完,侍卫已堵住她的嘴,将她拖出御道。
      四望车的帘子猛然被掀开,泓轩竟跳下车,喝道:“放开她!”
      侍卫不敢违逆,含碧挣开束缚便向走来的皇储奔去,跪在地上,抽泣道:“请殿下救救夏昭仪,皇后娘娘要她殉葬!”
      殉葬!泓轩的眸光瞬时收缩成针,一把拉起含碧,瞪着她说道:“带路!”脸色狰狞,声音竟在颤抖。
      掖巷内一青衣小珰走出阴湿的房间,迟疑地问道:“邱公公,夏昭仪昏迷不醒怎么办?”
      “怎么办?”邱公公冷笑道,“拖出来!”
      “可是,夏昭仪似乎已经……”小珰还待说什么,却被邱公公打断,“快去!”
      “是!”小珰缩缩头,又钻进黑洞洞的房间,片刻又钻了出来,为难地说道,“我怕……”话未说完却发现邱公公已趴在地上,浑身颤抖,反复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小珰抬眼见一明黄色耀眼,心中一怔,接着意识到整个宜宁城中只有一个人能穿这身明黄,即刻已吓软了腿,伏在地上不敢说话,不停哆嗦。
      泓轩一脚踹开小珰,快步走进那间阴湿的房子,面色铁青,显然已是怒不可遏。
      一股死气扑面而来,泓轩不禁想起沙场上的秃鹫,彻底慌了,奔向房中那唯一的石床,床上的女子面色死白,形销骨立,双颊深深陷下,仿佛连呼吸都没有了,泓轩伸手抱起她,只觉都没有重量,她的头与双臂下垂,没有一丝气力,轻得似一触即碎的叶子,胸口烦闷,仿佛一把钝刀来来回回在心头挫着,当时确是不想再看到她,想任她自生自灭,不明白为何几天不见她竟成了这副模样。
      凝视着她没有血色的脸颊,泓轩怒极反笑,咬牙冷笑道:“好哇,你死啊!你死给我看是么?你想死,我偏让你活着!”
      你想用死来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么?你想用死来指责我的无情与背叛么?夏殊音,不可能!泓轩狠狠捏着她的双臂,咬牙切齿地想到,同时心中却涌起恐惧,曾经无数次眼睁睁地紧密战友在身畔死去,血染透战甲,那种死别之痛,无力与苍天抗衡的软弱,他曾经那般深刻体会,而如今他真的能挽住怀中逝去的伊人么?
      管公公揪着柴太医匆忙赶进来,正待施礼,泓轩怒道:“她死了我要你九族陪葬!”吓得柴太医连请安都忘了,上前请脉。
      管公公见太子大怒,不禁心下惶惶,当初含碧来求他多次,他都打回,最后连见都不再见她。转眼看看同样冷汗涔涔的张翎,是他们联手向太子隐瞒此事,若怪罪下来,张翎也有责任。
      “昭仪娘娘她……”柴太医在太子雪亮的目光下喏喏地不敢说话,只听太子吼道:“说!”
      屋外百来人听见太子怒吼,慌得齐唰唰跪了一地,伏在地上不敢起来。
      “昭仪娘娘感染风寒,怕是……有五六天没有进食,一直在发烧,若好好调养,很快……很快会恢复的。”柴太医咽着唾沫,慌忙说道。
      泓轩心中略微安定,但怀中人实在已经轻得没有重量,凝视着柴太医冷冷问道:“当真?你可知欺骗本王是何罪?”
      “千真万确,臣不敢欺瞒殿下!”柴太医连忙跪下,迟疑片刻又补充道,“依臣之见,夏昭仪更多是心病,人若无求生之念,扁鹊都无能为力。”
      泓轩微微冷静下来,望着殊音苍白脸颊,紧紧搂住她,忽然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此生都不愿再放开,曾经以为自己拥有很多,曾经以为一切尽在自己股掌间,曾经以为一切都可因自己而停留,可是末了才发现,自己其实一无所有,不想再与她擦肩而过,不想再隔着深深宫墙遥望她,不想再失去自己唯一真实的拥有……

      皇极殿中,众臣按照官阶依次参拜先皇棺椁,眼见一旁面色铁青的太子,均心下戚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战战兢兢跪下施礼,皇极殿广场一片肃穆死寂,虽有几千人,却听不到一丝人声。
      直到日暮时分,所有官员才参拜完毕,一直面无表情的泓轩这才转身离开,出了皇极殿广场侧门,也不上候在一旁的四望车,抢过侍卫的骏马,甩下随扈仪仗,径自向凝碧宫奔去。
      “如何?”跳下马,泓轩一边向里走,一边问倚门遥望的柳陌。
      柳陌接过太子手中的马鞭,说道:“昭仪娘娘还在昏迷,喝下柴太医的药,烧退了些,请殿下放心。”
      柳煦从侧殿赶来,递过一盏银丝茶,泓轩并不接,径自走向内殿,查看殊音病情,方才站在皇极殿里,眼前反反复复闪过的是殊音苍白如死的脸颊,心仿佛被揪成一团,心神不宁地看着父皇的棺椁,生怕在某个时刻殊音真的追寻父皇而去。
      “殿下!”一直在榻边侍奉的含碧连忙施礼,见太子神思恍惚,想起方才他的失态,仿佛忽然想到什么,原本她也只是病急乱投医,不想太子如此重视夏昭仪,除了夏昭仪拥戴有功,其中定然有隐情,想着知趣地退出内殿,尽管那二人独处于礼不合,而在权倾天下的皇储面前,礼法又算什么呢?
      殊音一直昏迷不醒,仿佛做着恶梦,昏昏沉沉地一直叫着“妈妈”,泓轩跪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愧疚之情蔓延开来,当时殊音拿密诏威胁他,的确是气得半死,不想再见到她,再加上事务堆积如山,自然也忽略了她,怎知几日不见她憔悴至斯,而管公公与张翎竟联手瞒他!他尚未登极,这二人便已如此,待他登极后,还不只手遮天?
      思及至此,泓轩眸光闪着冷光,管公公弑君一事还没跟他算,尽管他是自己登极最大的功臣,但他杀的毕竟是自己的父皇,一件归一件,有功必赏,有过必惩。他安插在自己身边的那些耳目以为瞒天过海了么?待忙过朝中大事再来办他!
      斯时,殊音含糊地唤了声“摄政王”,正在思忖如何对付管公公的泓轩蓦地转头凝神看她,知她本就敬仰摄政王,却成了自己夺宫的帮凶,置摄政王于死地,柴太医所言的心病怕就是这个。
      泓轩低头轻吻殊音的指尖,喃喃道:“殊音啊殊音,究竟让我拿你怎么办?”
      “杜若含清……”殊音含含糊糊地念道,声音微弱,泓轩却听得真切,他一惊,那是摄政王临死前吟诵的诗,起身握住殊音的双肩,轻轻摇着殊音,唤道:“殊音,你怎么知道这首诗的?殊音!”
      许久,殊音才半睁开眼,泓轩一喜,叫道:“殊音你醒了,太好了!”而殊音只是迷惘地看着眼前的人,虚弱地问道:“你是谁?”说着又沉沉睡去了。
      “殊音!”泓轩还在唤着,柳陌走进来,躬身说道:“殿下,昭仪娘娘该喝药了。”待泓轩缓缓站起身,柳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轻声道:“皇城禁卫军统领张翎在宫外求见。”
      泓轩蹙眉,若有所思地走出凝碧宫,站在高高的玉阶上,泓轩见张翎肉袒负荆,跪在凝碧宫前的广场上,先是一怔,转而冷笑:“这是做什么?”
      “臣张翎欺蒙殿下,特来请罪!”张翎跪在广场正中,身子如剑般笔直,朗声道。
      “哦?”泓轩饶有趣味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张翎,缓缓走下玉阶。
      “臣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刻意欺瞒殿下,况且夏昭仪居住殿下寝宫于礼不合,请殿下三思!殿下身为皇储,理应身为天下表率,否则难封悠悠之口。”张翎继续说道,振振有辞。
      说到殊音,泓轩含笑的眼眸黯了黯,他绕着张翎走了两圈,轻声说道:“他人不知内情,你还不知道么?”
      张翎剑眉蹙起,也放低声音:“就是因为臣知道,才听任皇后除掉夏昭仪,若殿下想做个千古之君,臣就有义务为殿下排除隐患!更何况……”说着他双手递上一方锦盒,“这是从摄政王府搜出来的密诏。”
      泓轩眸光一敛,接过打开,见密诏上云:“夏殊音心思精巧,日后定为倾国祸水,定泓轩之乱后,定当伏诛,不可姑息。”那是文祯皇帝的亲笔,谁也没有想到,那个缠绵病榻数载的老人竟有如此百转心思,城府之深令泓轩此刻想来不禁后怕。
      “那又如何?”泓轩将锦盒放入袖中,淡然问道。
      “夏昭仪为先皇宠妃,而今却入住凝碧宫,实在……”
      “行了。”泓轩挥手打断张翎的话,冷嘲道,“你若想青史留名,较之高秀更为拙劣!”
      “殿下!臣一片赤诚!”张翎的脸涨得通红,急急分辨道。
      泓轩也觉自己的话太过刻薄,转而说道:“张翎,我当然知道你瞒下此事是为我着想,只是……”泓轩转头回望恢宏的凝碧宫,叹然道,“我不能放开她,一直都不能,你知道的。”就算逃开千里之遥,就算日日笙歌,就算夜夜醉枕美人膝,都无法放开。
      “臣以为,作为一个君王,是不应该有弱点的,否则会成为居心叵测者要挟的武器,假设有人拿夏昭仪要与殿下二分侍源天下,殿下该如何?殿下即将践登九五,那时的殿下是天下人的君王,万民景仰的明君,而非夏昭仪的三皇子!”张翎苦口婆心地劝导着,眼见泓轩神色松动,进而说道,“以殿下君临天下之权,定然能寻出聪慧如夏昭仪的女子,殿下又何苦妄执,背负夺先皇宠妃的污名?”
      泓轩负手,望着天空许久,才缓缓摇头道:“不,张翎,天下之大,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夏殊音,正如找不到第二枚绮凤镯。”并未回头,泓轩依然仰望天空,伸出手露出袖中那只黑色的飞龙镯。
      张翎怔然望着那只腾然欲飞的黑龙,一时间竟闪过“天作之合”的想法,自知无法说服太子,只好黯然垂下头,其实撇下家国天下,他也不得不承认,夏昭仪的确让人难以割舍,绝代风华堪比她母亲杜含若当年,这便是先帝口中所言的“倾国祸水”罢。
      “你穿上衣服,不要在这里卖乖了!”泓轩转过头的时候,已是波澜不惊,方才的挣扎犹豫已不见踪影,轻拍张翎的肩膀微笑着。
      “但是……”张翎还想说什么,但见泓轩微笑的神情,只好点点头,穿好衣服。
      “皇后娘娘驾到——”皇后的鸾驾已出现在凝碧宫门口,浩浩荡荡。
      二人相视苦笑,最麻烦的来了。
      众人见礼后,皇后端坐在凝碧宫正殿,佯装四处张望,问道:“听说殿下金屋藏娇,不知藏的哪位佳人?本宫一时好奇就跑来了,还望殿下不要见怪才是。”
      泓轩看着她,莫测地笑着,挥退殿中侍奉的奴才,仅留下张翎。
      “听说皇后娘娘的外甥俞万一直想讨个官做?”泓轩顾左右而言他地问道。
      仪淓皇后一怔,笑道:“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只是本宫乃妇道人家,家国之事不敢僭越。”
      “哪里!”泓轩笑得像只狐狸,令仪淓皇后心下惴惴,只听他继续说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辅佐父皇有功,儿臣早就想尽绵薄之力,不知令外甥想讨个什么官?”
      仪淓皇后凤眼一挑,心知泓轩想拿外甥的功名作交换,欲堵住自己的口,心想还蛮划算,扳倒夏昭仪最多与泓轩闹翻脸,却扳不倒泓轩,反倒遭反噬,还不如把这个祸患留给他,心已同意,却还想讨价还价,仪淓皇后婉言道:“他想做官自己去考功名,我怎么管得着?”
      “哦?”泓轩含着笑意,眼看皇后做足了戏,欲擒故纵地说道,“这样么?看来是儿臣唐突了。”
      皇后不紧不慢地道:“他一直没有考也是因为觉得芝麻点大的官做着没意思,还不如做做生意呢。”
      原来是怕我给的官太小,泓轩心中冷笑,开口却温文有礼:“不知刑部侍郎,正四品上,能否能请令外甥出山?”
      “殿下!”张翎一愕,脱口阻止道。刑部侍郎位高权重,右迁刑部尚书也是指日可待,将如此重任交与俞万那纨绔子弟,实在是游戏神器!
      皇后瞥了张翎一眼,思忖许久,缓缓低头呷了口茶:“这茶还真是甘甜,唇齿留香,哪日给芸坤宫里也捎些。”说着站起身,盈盈离开。
      “谨遵皇后懿旨。”泓轩说着也起身,对着皇后的鸾驾长揖道。
      “倾国祸水,先帝一言成谶。”张翎也顾不上君臣有别,气乎乎地拂袖而去。
      也不在意好友的愤怒与无礼,泓轩只是凝视在门外隐隐露出金光的乌云,意有所指地说道:“这定不是一个死局。”

      妾命如弦郎何处,婢拦君驾镇皇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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