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末尾杉

9、最佳避难所

　　在Q市下了飞机，再坐10小时长途客车，终于到达边城R市。R市与邻国接壤，山水相依村寨相连，冬无严寒夏无酷暑，花开四季果结终年，空气里满溢热烈的南国风情。

　　厉莉陪了蓝蓿五天，走时还抱着不撒手，呜呜哀叫，“亲爱的，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不走？那手机呢？你还真准备隐居呐！”

　　“你知道的嘛，几个月前的意外让我出了点心理问题，一直没痊愈，等我缓缓。”蓝蓿拍拍厉莉后背，“和姨妈说我出长差，记得吧？这里有座机啊！又不是完全失联，你别搞事听见没？你哥那边我自己知道处理。”

　　“处理？？”厉莉瞪圆了眼，“我哥下多大决心？我们这层关系，他…他也不容易……”

　　“我知道。”蓝蓿平静的点头。

　　那天厉晗将外套朝她身上一裹，“蓿蓿，我送你一个礼物。你别有压力，我只是，”一向骄傲自信的厉晗难得紧张到结巴，“我只是表明我的态度，只要，只要你愿意，我照顾你一辈子。”

　　蓝蓿惊惶垂首，连看也不敢看他。

　　“别怕，”厉晗将外套兜帽盖在她头上，“你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告诉我，不愿意也没关系，把礼物还给我也没关系。如果，如果你愿意，我会很开心。”

　　送走厉莉，蓝蓿躺在小院里的摇椅上晒太阳。湛蓝天空，几朵白云被阳光镶了金边，慢悠悠的飘远，正如她此刻心情，宁静平和。名叫酷酷的肥硕橘猫冲过来朝她喵喵叫。

　　“大哥，让我坐会儿不行吗？这样吧，我们一起摇一摇。”蓝蓿抱起酷酷放在自己身上，小东西呼噜两声，蜷缩身体睡着了。蓝蓿在梦里又回到那个奥热迷乱的傍晚，她被白穆遥压的喘不过气，挣扎间触到一片温热液体，是他的血……

　　惊慌中醒来，十多斤的酷酷正舒服的趴在蓝蓿胸前，口水流了她一身。蓝蓿搂住酷酷一通乱揉，将口水全数蹭回去。不明所以睡眼惺忪的小猫咪，撒娇似的舔了舔她的脸。

　　“我跟你说！就算今后你变成大猫舔我撒娇或者□□都没用，我不喜欢你了！发情之后就翻脸不认人是吧？行啊，小心我下次再看见你，带你去绝育你信不信？”

　　无辜被训的酷酷喵呜一声，吓得赶紧逃走。

　　“哎，”蓝蓿懊恼的躺进摇椅，仰头长叹，“谁敢给你这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濒危物种绝育啊？都巴不得你收三千后宫，开枝散叶，我算老几，是我配不上你……”

　　“什么绝育？谁要三千后宫呢？”

　　“沐沐？你什么时候来的？”蓝蓿尴尬的站起来，转身就看见一脸坏笑的黎沐。

　　“我猜猜，”黎沐朝她眨眼，“厉晗哥虽然凶，可不至于断子绝孙吧？”

　　“求您就当没听见行吗？我可是病人。”蓝蓿双手合十求饶。

　　蓝蓿乏善可陈的二十几年人生中，黎沐算得上一位传奇人物。他们是高中同学，彼时寸头板鞋高个小白脸黎沐跟着她走进女厕所，蓝蓿第一反应是自己遇见了变态，呆愣三十秒之后，刚走进隔间的黎沐又走出来，十分嚣张的问道，“小妞，有没有卫生巾？”蓝蓿才终于弄清黎沐的性别。

　　一张卫生巾奠定了二人的革命友谊。此后黎沐当了蓝蓿三年的绯闻“男友”，且越传越真直至传到厉晗耳朵里。美其名曰保护妹妹，实则暗存私心的厉晗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差点儿把黎沐揍了。最后明白真相的厉晗对黎沐万分感激，这位小姐妹可是帮他解决不少蓝蓿的烂桃花。

　　高中毕业后，黎沐挥别蓝蓿开始她酝酿多年的流浪计划，每个新年从世界各地寄来问候的明信片。五年后，黎沐回国继承她爷爷的遗产，浪子回头幡然醒悟，决心停下脚步重新思考人生归处。遂买下R市城边小院，开始经营民宿。

　　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碰撞，灿烂热烈又纯净质朴的异域风情，蜿蜒的江水茂密的森林，嘈杂俗世和静谧古刹并存，红尘滚滚而去，这座城始终平静。这里是蓝蓿能想到的最佳避难所。

　　“厉晗和你妹都跟我罗里吧嗦的交待一大通，但我看你脸色红润，眉目含情，一点儿不像病人，”黎沐曲起两指敲敲自己下巴，“蓝蓿你活回去了吧？高中像个老姑婆，现在竟然像怀春少女……”

　　“黎沐滚你大爷，你骂谁老姑婆！我肚子平的很，我怀个西瓜我都不会怀春！”

　　“哎哟！奇迹啊，居然能怀西瓜？”黎沐笑得前仰后合，“终于送走厉莉那个惹祸精，今天带你去玩儿别的吧？”

　　蓝蓿警惕的退后一步，不怪她想多，黎沐小姐姐随性随意随缘不计后果，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的人生信条，在高中三年干下无数轰轰烈烈的“大事”。

　　“你好意思说我妹惹祸精？你两眼放光我瘆得慌。”

　　“厉莉是真傻好吗？人来疯根本按不住。姐姐我高智商，哪次坑过你？”

　　蓝蓿深刻反思自己是对黎沐没信心，还是对表面平静祥和的边城没信心。来前被厉晗厉莉疯狂灌输了不少边境走私贩毒黑市交易种种传言，以至看见黎沐一脸坏笑，就心里发虚。

　　真是信了黎沐的邪！搞那么神秘，所谓玩点别的，不过是东拐西拐进了靠边境线的一处小酒吧。出发前，黎沐甚至亲自动手将蓝蓿好一番打扮，让蓝蓿一度以为她要带自己去相亲！

　　小酒吧并没什么特别，晚上八点，稀稀拉拉坐着些当地人，这么偏僻游客的确很难找来。黎沐给蓝蓿要了杯莫吉托，自己神在在的喝啤酒。莫吉托味道不错，蓝蓿一口下去一大半。
　　“时间到了，”黎沐看了眼表，时针指向八点半，“我可请你喝酒了啊，吃人嘴短，过会儿配合配合。”她也不顾蓝蓿一脸懵逼，拉起她朝小角落走去。

　　小角落后面原是一向下旋梯，隐约听见底下传来兴奋的尖叫。

　　“玩点别的不会是带我看黑拳吧大哥？我不爱这种违法暴力运动！”蓝蓿摇头摆手全身都在拒绝。

　　“喂！你想象力会不会太丰富？”黎沐翻了个大白眼，“我带你去看R市著名乐队威力的表演，正经表演，帅哥美女好声音。”

　　“那你怎么不早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除了看表演，到底想让我干什么？你说不说！不说我撤了！”

　　“诶诶诶，别走啊，”黎沐一把抓住蓝蓿，似乎有些害羞，“我不好意思说，那个乐队主唱红月，两天前和我表白，我发誓我真没勾搭她！她那么吓人，拒绝也没用，告诉她我是女的也没用，只好骗她我等待多年的初恋来找我了，所以麻烦您陪我演个戏，之前没说还不是怕你不愿意嘛……”

　　蓝蓿感觉头有点痛。辣鸡黎沐，以前怼天怼地，现在遇上个女人怂成这样，传奇个锤锤传奇。

　　威力乐队名副其实，阵阵音浪像翻涌海潮滚滚袭来，烟熏妆女主唱与各位成员纵情投入，蓝蓿很难看清他们的长相，估计亲妈也不一定认得出。黎沐带着蓝蓿融入人潮，从未蹦过迪的蓝蓿站在激情热烈的人群之中无所适从。

　　“彻底的破坏，彻底的重建！”黎沐扯着嗓子在蓝蓿耳边大吼，“感受到了吗？”

　　乐声轰鸣震耳欲聋，光线迷乱又刺目，无序却相通的听众们，蓝蓿想像自己是一滴水，在搅动的洋流里沉浮，竟找到一种奇异的平衡。周遭越喧哗，内心越寂静，洋流终有停下来的时候，翻滚的水滴终能汇入大海。

　　演出结束，灵魂随音乐漂浮的蓝蓿一时找不回神智，黎沐狠狠捏了把她泛着桃色红晕的脸颊。

　　“痛！”蓝蓿三魂七魄归位，“沐沐我晕，难道我喝莫吉托喝醉了？”

　　黎沐扶好脚步不稳的蓝蓿，“你想讹我？出去吸口气就行了，刚人太密，你只是有点缺氧！话说您现在很娇气嘛。”

　　“我是病人！”蓝蓿强调。

　　黎沐啧啧摇头，真是很好奇当年的强悍少女到底经历了一场怎样的爱情事故，以至于变得如此娇滴滴。但是！成长为女人的蓝蓿，似乎更招人了……黎沐搂紧她，心想今后还是少带她来娱乐场所，一路上净是绿幽幽的眼神。

　　近午夜，酒吧比来时热闹许多，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黎沐牵着蓝蓿来到二楼最靠里的卡座位。

　　“黎老板！”扎小辫的肌肉男招呼道，“哟！真带你初恋来了，长得确实初恋。黎老板的初恋妹妹你好，我叫付强，很高兴认识你。”

　　“威力的主音吉他。强哥。”黎沐向蓝蓿介绍，“这位帅哥贝斯手丰萧，这位是十八岁的键盘手小朋友周尧文。还有加入威力第一次现场表演的韩集。”

　　“你们好，我是蓝蓿。我第一次看重金属摇滚乐队的现场表演，感觉很震撼。”蓝蓿笑的挺甜。

　　大美女，红月的大劲敌啊！在座几人交换了眼色，“红月出去抽烟，马上回来。坐坐，喝什么？”

　　“他们几个还不知道我是女的。你别说漏了。”黎沐对蓝蓿咬耳朵。

　　蓝蓿朝她大翻白眼，“你还演上花木兰从军呢？”

　　“隐瞒身份和性别有助我行走江湖！你懂什么你！”黎沐边说边作势去掐蓝蓿的脸，蓝蓿侧身躲避，哐啷打翻侍者托盘里的两大杯酒，红色液体洒了蓝蓿半身。

　　蓝蓿苦哈哈的在洗手间清理。今天她在黎沐的强烈要求下穿了一件法式网纱吊带裙，不过幸好是黑色，完全看不出哪里被酒染过。可这身浓烈酒气是怎么也擦不干净的……

　　哎总要把戏演完才能谢幕。赶紧见了黎沐的追求者，自己也好回去洗澡呀！蓝蓿撩起半边长发，不远处卡座中间立着一男一女，男人身形高大笔挺，女人纤腰细腿性感火辣。黎沐正起身朝他们递酒杯。余光瞥见蓝蓿走来，激动的召唤，“蓿蓿，跟你介绍威力的大美女主唱红月！”

　　那二人同时转身。蓝蓿望进一双深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