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末尾杉

1、高岭之花

　　白穆遥站在C市一座巨大建筑体脚下，远天夕阳残血般鲜红。

　　拥挤喧哗的闹市，路人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天气阴冷，身量挺拔高大的青年只着一件薄衫，俊美脸庞架着副金丝眼镜，眉目紧蹙，竟显得有些柔弱。一向敏锐的白穆遥此刻没能察觉自己已成为别人的眼中风景，他闻不到蓝蓿的味道，城市中气味太多太乱，令他异常焦躁，浓黑的瞳孔深处泛起一抹幽蓝。

　　杂志社的人告诉他，蓝蓿在一星期前离职，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连手机号码都已注销。

　　白穆遥快把牙咬碎，终于鼓起勇气来到C市，然而蓝蓿不见了，绝望像汹涌潮水层层袭来，他有种快要溺死的错觉。

　　电铃忽然响了。

　　事情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白穆遥生于长于的这座美丽高原城市，有许多神秘传说。

　　二十四岁的蓝蓿终于踏进蓬铎时，感慨万千，高原的风莫名缠绵，令她想起早逝的父亲。

　　母亲患病，不久前去世，最后的日子才告知她，父亲已在一年前意外身亡。只因那时蓝蓿经所供职的杂志社推荐，正在国外深造，为让她心无旁骛的完成学习，偏执的母亲隐瞒了一切，包括自己突如其来的癌症。直至蓝蓿回国，严厉强势的母亲已病入膏肓。

　　蓝蓿料理好母亲后事，正准备即刻赶赴父亲的埋骨之地，机会却来得突然，她被杂志社选中随行辰川大学野生动物科考团队，来这里跟踪报道雪豹栖息地。蓝蓿对雪豹既陌生又熟悉，因为她的父亲——蓝桦林是国内知名野生动物学家专攻雪豹。

　　一行二十人的科考拍摄小队下榻城边一家客栈。队长来过多次，第一晚想带队员们感受异乡风情，所以自作主张没先和当地野生动物保护中心会面。

　　蓝蓿却悲催的高反了，平均海拔3000m的高原对她来说本应不难，她曾去过更高的地方。呼吸急促伴随阵阵晕眩，直到一股热流涌出来，蓝蓿顿悟了。

　　同行的研究生林烨非常非常想留下来照顾她，最终还是被蓝蓿轰走。她因大姨妈造访导致身体略微虚弱了些，待好好休息，明早起来又是一条好汉，唔，错了，一条好女。

　　半小时后，蓝蓿后悔没让林烨留下，即使他体型瘦弱一定不是眼前这位的对手，但至少多个机会跑出去求救。

　　蓝蓿是被重物压醒的。一双幽蓝眼眸似地狱鬼火吓得她连尖叫都忘了。

　　门外响起细碎脚步，传来两个男人的对话。“我靠真他妈累死，才这么点儿！”

　　“蠢货，小声点！”

　　蓝蓿想张嘴呼救，一只汗湿手掌捂上来，夹带青草和雪水的清冽气味，她本能的挣扎。

　　“请你别动。”低沉的男性声音响在耳边，他顿了顿，“别怕。这家店的老板伙同外地人偷猎，我们调查他们很久了。”

　　几分钟前白穆遥潜进来，他闻到血腥味，屋里竟还有个女人，刚才分明看见科考队的那群人都出去了。他一开始的确想打晕她，以防她突然尖叫以致打草惊蛇。可当自己伏在她身上的时候，一股更强烈的气味冲破血腥窜进鼻腔，随后整个身体都开始软绵绵的发颤。是雌性腥甜的香味，白穆遥懊恼的攥紧拳头，可恶的生理本能，本就在发情期的他碰上一个浑身散发着浓烈气味的年轻女人，倒霉！

　　然后蓝蓿醒了，睁开雾蒙蒙的眼。

　　黑暗中视力感官都异常清晰的白穆遥看着她，在哪儿见过？他赶紧移开视线，下面充血导致上面也充血了吗？！

　　白穆遥拼命用理智压制本能，但手掌下她的双唇，一呼一吸间的热度，令他不能控制的浮想，更要命的是她开始扭动挣扎，因大幅动作散发出更加强烈的味道，软的不像话身体擦过他的胸口和大腿。

　　他将自己的舌头咬破了。幸好找回清明，她也停止挣扎。

　　头昏脑涨的蓝蓿被白穆遥连人带被塞进床底，“别出声，很快会结束。害怕的话最好把耳朵捂住。”

　　蓝蓿没听见男人离开的脚步，旋即震耳欲聋的砰砰枪声，抖动的地板，玻璃碎裂飞溅的残渣，仿佛置身电影现场。蓝蓿没出息的裹紧被子捂住自己，蜷缩在床底瑟瑟发抖。

　　五分钟后战斗结束，偷猎团伙全部落网。呜呜警笛声划破夜空。白穆遥带上金丝眼镜，悄无声息的绕过客栈背后，从另一头的幽暗小巷走出来。不远处公安中队长白雄朝他使了个眼色。

　　“我天怎么回事！蓝蓿还在里面呢！”警戒线外一群人或激动或担忧的叫嚷。

　　“蓝蓿！蓝蓿！”其中一位矮个子男人反应激烈，扯开嗓子拼命呼喊。

　　蓝蓿？蓝蓿！站在暗影中窥伺的白穆遥推了推眼镜，剑眉挑得老高，将咬伤的舌尖抵住锋利齿牙，不久前黑暗中莹白秀丽的面容与老照片里的稚嫩脸庞交叠，是她？

　　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散发着甜味的香软身体，他粗暴的扯下眼镜，反手遮眼，仰头靠墙急促喘息，汗水打湿额前碎发，一簇簇垂在手边。该死的发情期！

　　蓝蓿被白雄抱出来，直接上了救护车。白穆遥立在十米之外，蹙眉望着她惨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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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蓿捏着纸条，紧绷身体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口，神似捣蛋后被抓到等待审讯的学生。

　　“请问白穆遥老师在吗？”她最终深吸口气，迈了进去。

　　室内三人同时抬头，她被最远处角落的挺拔背影吸引，那人缓缓转头，神色并不友好。

　　是个很漂亮的男人，拥有在此地少见的白皙皮肤，高挺鼻梁上架一副金丝眼镜，冷峻斯文，名副其实的高岭之花。

　　“找我什么事？”高岭之花站起来，语气格外不耐。

　　原来他就是爸爸的学生白穆遥。声音莫名耳熟呢，在哪儿听过？

　　高岭之花有点凶，蓝蓿惶恐， “能麻烦您借一步说话吗？”

　　白穆遥一百万个不愿意走在蓝蓿前头，她身上特别的甜味，在进学校前就被他察觉了。

　　“我爸爸……”

　　“我知道。你终于来看他了。”距离蓝蓿五步开外的白穆遥强忍捂住鼻子的冲动，“你爸爸一直很想你，走吧，带你去看看。”

　　这就是原因吧？父亲去世一年后才出现的不孝女儿，活该被人讨厌。一米六几裹成球的蓝蓿，诚惶诚恐的跟在一米八几薄衫大衣的白穆遥身后，远远看去，莫名滑稽。

　　“我妈今年得病的时候，才告诉我，我，我不知道……”蓝蓿想要解释。

　　迈着大步飞快走路的白穆遥突然定住，蓝蓿来不及刹车，结实的撞了上去。

　　天呐，好硬！眼冒金星的蓝蓿捂着额头咕哝。

　　被无意说中的某人，再次咬破了舌头。今天带她看了老师，明天请假回山上避一避，这样下去真的要命。

　　“你妈妈，病好了吗？”白穆遥背对她询问。

　　“嗯。她解脱了。应该在那个世界过得很好，不知道有没有和爸爸相遇，还会不会吵架……”蓝蓿的声音越来越轻，渐渐听不真切，飘散在风里。

　　在蓝桦林坟前待了一会儿后，白雄来了。

　　“小蓿啊，我猜你在这儿呢。”自来熟？白穆遥被他灿烂的笑容搞得一阵恶寒。

　　“白雄大哥你怎么来了？”蓝蓿偷偷抹了把眼泪，微笑抬头。

　　什么鬼？白穆遥面无表情实则内心目瞪口呆。

　　白雄朝他飞去一个得意眼神。

　　“今天早上去看你，医生说你出院了，还和护士打听县中学在哪儿。这几天我没来得及说，我早就认出你了，猜你肯定是去找你爸爸最得意的学生，也就是我弟啦，哈哈。”

　　他们竟是兄弟。没有一丝一毫相似之处！

　　“我们家老头和你爸一年前出车祸，都走了。两个老朋友在一起不会孤单。”白雄拍拍蓝蓿肩膀，像个真正的兄长，她此时才发现父亲隔壁墓碑的主人叫做“白敬恩”。

　　“好了好了，他们最看不惯我们软弱伤心的样子，既然父亲是兄弟，那你就是我们的妹妹啦，妹妹第一次回家被迫卷入枪战，当哥哥的实在有愧，昨天阿遥还在你爸爸面前谢罪……”砰！一颗小石子正中白雄眉心。

　　“我靠！你谋杀亲哥！”

　　“废话太多。”远处的白穆遥冷冷回敬。

　　“好好好，不废话，小蓿，你们科考队已经上路，你身体怎样？还想跟着去吗？”

　　“我挺好！我很想亲眼看看雪豹，也不能因为点儿小意外偷懒。我一会儿去野生动物保护中心，看能不能请他们帮忙找个向导带路，与大部队汇合。”

　　“当你在雪豹栖息地里行走，多半有雪豹在高处暗中观察，但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能看见他。”白雄贼兮兮的瞟了眼背靠大树闭眼假寐的白穆遥，“不过嘛，这事儿大哥帮你办了！就让阿遥带你去吧。有他在，机会成倍增长。”

　　“不行！”白穆遥骤然睁眼。

　　被高岭之花斩钉截铁拒绝的蓝蓿，既委屈又懊恼的咬住下唇。

　　“这位白老师，你难道忘了这季节金雕啊，狼啊到处捕猎，别人我不放心，你看小蓿这样子，是不是很容易被叼走？”

　　白穆遥斜眼望着蓝蓿，巴掌大的脸楚楚可怜的神情，粉红下唇一排深深的牙印，想起那天晚上她细胳膊细腿软的不像话，看起来就很好吃。干脆自己变身让她看看行了，跑什么野外？

　　特殊时期很难受的白老师，转身留给二人一个英勇就义的背影，低声答了句，“好吧。”

　　蓝蓿感觉自己被嫌弃的很彻底，“白老师不方便就算了吧？”

　　“没事。”“方便。”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气氛再度尴尬。

　　呵呵，还是不要说话好了。

　　顶住白穆遥阴郁眼神攻击，蓝蓿接受白雄的盛情邀请在他们家吃了顿饭。并与白穆遥约定第二日一早出发。

　　“你想弄死我是吧！”蓝蓿走后，白穆遥爆发了。

　　“你以前发情期的时候，都不这样啊？行走人世毫无压力。”白雄无辜摊手，“二十多岁的老豹了，你一直控制的很好呀。”

　　“我不知道！她身上那股味儿和一般的不一样！”

　　“我懂！”白雄一副哥哥我明白的恶心表情，“你小时候把人家照片藏枕头底下，我之前以为当观音保佑呢，哈！原来只对小蓿发情哦……”

　　白雄身手敏捷的迅速推门逃跑，关上的房门迎来砰的一声巨响。呼，他可不是猛兽对手。

　　白穆遥气炸了，龇牙咧嘴喘气，屋里还残留蓝蓿的气味，一连串布料撕裂的声音后，一头强壮的雪豹耷拉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趴在碎衣服里。身为这世上唯一一只能变成人类的雪豹白穆遥，这回可能真要被白雄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