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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站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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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霜跟王尹浔换上马车里的备用衣裳,重新梳理了妆容,换下来的衣服大大小小的污垢黑了一片,沾满了黏黏稠稠的东西,还散着腐臭的味道。
为霜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说道:“小姐下次别再冲动了。”
王尹浔没搭话,让尚荷撩起半边帘子,寒风一股脑地灌了进来,感觉呼吸畅快了一些。
至始至终也没瞧出王尹浔情绪的喜怒,为霜顿了一会,还是觉得应该补些话:“奴婢听说合阳候家闹腾着呢,小姐还是别多想了。”
自从知道王尹浔的心思,为霜数次休假归家,在外也留心打听了一些事,觉得身在那种家庭,糟心事绝对一把抓。
王尹浔在家人宠爱中被呵护着长大,那些事情她看不惯,也绝对适应不了的。
王尹浔看着为霜一眼,神色并无变化,却没有言语,为霜自知失言,漠然退了出去,和尚荷坐在了外边。
卫方昀在暗处看着马车沒入转角,估摸着已经相隔甚远了,才走了出来,朝卫府走去。
刚至门口,就遇到一辆马车才匆匆停住,里头就冲出来一个肚子圆滚滚的男子,刚走两步就捂着肚子勾着身,开始呕吐污物,幸好随行的下人喊了声“侯爷”,眼疾手快的拿着木盆接住了,免得污了门前。
卫方昀拢了拢袖,抬手作礼:“父亲。”
“呕——”合阳侯觉着稍微舒服了,碎了口沫,歪歪扭扭地走向站在台阶上的卫方昀。
语气十分不善:“天天这么晚回来,整日就只知道和祁王混在一起,也不想着为你大哥求个官职。”
卫方昀的面色微冷,晃着走过来的合阳侯带着股酸臭味,胃里难受几度,应道:“父亲近日对杨大人百般讨好,不已经替大哥谋好了官职吗?”
卫方昀的话中含着嘲讽。
合阳侯听了这话,立即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冲到卫方昀面前,扶着他的下人不敢拉住,只跟在后头掺着,合阳侯一头往前栽下时,还是卫方昀及时出手把他捞了起来。
合阳侯受着他的搀扶,一手指着他怒道:“一个小地方的九品芝麻官,他要是真去了,我合阳侯的脸面都丢尽了!”
卫方昀憋了好一会才没笑出声,收回了扶着合阳侯的手,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
合阳侯没有防备,差点往前栽去,后面的下人赶紧摻住。
合阳侯的脸面,早就被丢尽了——从他第一次参与小小的军事演练时,刚提枪上马,望着“敌方”黑压压地冲来,当即就吓尿了裤子从马上滚了下来。
皇帝念及祖父一身精忠报国,留下的汗马功劳,也没过多为难,给了他一个军中的文职。爵位退到了次级,下一年就会降为伯爵。
合阳侯一生胆小,最大胆的,就是这事了。
禅州被大夏称作献州前线的后备粮仓,朝廷的军饷供给全都途径禅州,战事一起,全禅州的官员都随着运送军粮而运作,就算是个九品芝麻官,其中的权职,都至关重要。
合阳侯想搭上一条线,跟着众人站队大皇子,做从龙之功的大梦,可连人家一个小小的试探都寻不出味来,卫家就是人家手中的一颗球,随时扔出去也不会挡刀挡箭都不需半分思量。
卫方昀也没说破,想着现在也不知躺在在窑子的哪个温柔乡里的大哥,确实是配不上这职位了。
“父亲说得是。”
合阳侯面露郁色,瞧见卫方昀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又急了起来,“祁王那边呢?你跟了他这么多年,给你大哥求个官职都不行!”
“祁王生母出身低微,惯有皇后在身后撑着,不也只能去堆满白骨的沙场杀出条生路来吗,哪有大皇子本事大。”卫方昀推脱。
当初皇后为沈行舟找伴读时,大哥年纪大了些,合阳侯夫妇托了数层关系才给卫方昀挣来这名额,这是他们第一次为他四处奔波,想着的还是大哥——他们白日做梦的想靠这层关系,让大哥尚公主。
合阳侯本就没那么多肠子想这些弯弯绕绕的事,现在喝醉了更像是打了结一般,当即就认可了卫方昀说的话,冷着脸斥他:“过几日就去聂府提亲,赶紧把祁王这层关系断了,省得多加事端。”
卫方昀淡然一笑,王尹浔干净明媚的笑在脑中划过,他是不愿王尹浔知晓他家的当断难断的事,却不等于他会成为家人的工具,任他们摆布。
况且还无任何意义。
一卷秋风掠过,卫方昀觉着有些凉了,笑道:“天色已晚,父亲早些休息。”
说完也不顾合阳侯气急败坏地问他“听到了没有”,头也不回的入了府。
合阳侯夫妇虽是偏爱老大,可卫方昀也是嫡子,二人在外面装的体面,这是第一次没关起门来说这些事。
卫方昀有些不安。
合阳侯明显是急了,那边估计是准备有什么动作,让合阳侯觉得可以捞着什么好处,又怕他与祁王的联系,会牵连到卫家。
合阳侯夫妇还没把礼单确定下来,聂府就派人来说聂秋怜身患重病,现在在闺中休养,合阳侯一再追问,那人也不愿多说。
卫方昀淡定地送客,合阳侯回神后追上,想要拉住那人,却被卫方昀拦住。
合阳侯怒目赤红,招呼下人把现有的几箱礼抬起,催着卫方昀往外走,“快,随我去聂府,你去跟聂侍郎说些好听的,定要让他们把婚事定下来。”
下人匆忙抬起礼箱,有一箱刚被抬起就脱了担子,盖子被摔了开来,里头的东西散了一地。卫方昀粗略地看了一眼,那么大的箱子,里头装的就几样不打眼的饰品,显得格外寒酸。
卫方昀确认聂府的人头也不回的走远,拂开合阳侯拽着自己的手,提醒道:“父亲觉得聂府精心养出的女儿,哪里肯低嫁。”
合阳侯瞬间炸了,他觉得卫方昀自从高中探花,对他说话是越说越刺了。
“我合阳侯家的门栏怎么就低了!?”
“此事父亲心中有数。”卫方昀笑得有些嘲讽,“刑部在谋算着什么,世人皆知,父亲若非要参一脚,成则功成名就,败了可是满门倾覆,还请父亲三思。”
卫方昀这不咸不淡的语气合阳侯听得更是恼火,抬脚踢开那个摔在地上的礼箱,礼箱撞在旁边下人的小腿上,那人突然受袭疼得直接跪了下去,合阳侯嫌他晦气,碎了口沫,对卫方昀喝到:”你守着一个没有母族做靠山的祁王有什么出路,成皇后说是把他当做亲儿,这几年他在战场上搏功名时,成家可有给他一次依仗?”
合阳侯打心底就觉得沈行舟不行,皇上拖了那么多年才给他封郡王,给的封地还是与泱北一墙之隔,毫无优势。
大皇子受尽宠爱,虽未封郡王,无官无职却能每日上朝参聊政事,多半是在往储君培育。
“我不许你再去与祁王勾结,到时大皇子登基,第一个除的就是卫家。”
卫方昀觉着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当初拼了命把我送去做伴读的,不是您吗?”有这段事实在,他与沈行舟一辈子都有关联,无论真是与否,在众人眼里,都逃不掉。
卫方昀手指抚着袖口的纹路,看着大哥被两人左右驾着进来,他一会儿走东,一会儿走西,面色潮红,眼神迷离,嘴里一直说着胡话,路上遇着个丫鬟就逮住调戏。
这么一个纨绔子弟,陷入夺嫡之争里,没有任何筹码,又能赢得回来什么?
所以合阳侯想破了脑袋,费尽了力气,都要给大哥加上筹码,保他下半辈子富贵无忧,不顾卫方昀的意愿和所有的牺牲。
卫方昀已经可以将满腹委屈消化殆尽,说出来的话又冷漠又带着警示:“有些东西,一旦沾上,就永远也脱不开身了。”
“少给我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跟了他那么多年,肯定知道他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倒不如说几件出来,杀杀他的锐气!”合阳侯装作听不懂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好给你大哥换个更好的官职。”
卫方昀无奈而笑,随即神情就冷了下来,合阳侯无才,看不透政时,悟不懂人心,愚昧而不自知。卫方昀已是身不由己,可合阳侯明明可以冷眼旁观高高挂起,偏要横插一脚。
“父亲不如先规范大哥的行为举止,祁王势弱,可大皇子不止祁王一个对家,若大哥入朝为官,参他本子的多不胜数。”卫方昀好心提醒,合阳侯爵位在身,却无实权,大哥一入朝,那就是他人手里的软柿子,“到时就成了众矢之的。”
话尽,还未等合阳侯反应过来,卫方昀后退一步作礼,“官署尚有事处理,我先走了。”
合阳侯吩咐着人赶紧把烂醉的嫡子带去休息,合着手静静地看着远去的卫方昀,眸色阴沉。
每次他提起这事,警示的话被卫方昀来来去去地说着,明里暗里全是拒绝的意思,
他盼着卫方昀背叛沈行舟,给嫡子造个青云梯,助他平步青云,他却始终耳充不闻,心中打骂一声白眼狼,不过是一起读了几年书,整颗心都偏着那边了。
卫方昀确实有自己的想法和立场,合阳侯在孤注一掷,他又何尝不是,家人只想着如何牺牲他去成就大哥,他便不需有任何顾忌。他与沈行舟自小一起长大,本就被默认了站队,自古忠义两难全,何不选一方对自己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