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言古道》秋以夕

19、回家

　　当天晚上，经过彻夜讯问，阮蔚蔚终于说清楚了消失一小时的所作所为，在那之前方小离先交代了和李警官的亲密聊天。
　　三个姑娘窝在一起，抱着膝盖，小声地说着话——就在这临近毕业、惆怅难平的当口，有些事情的发展好像超出了她们的预料。

　　天开始下雨了。
　　E市的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宿舍里哪儿哪儿都是潮湿水汽。

　　辛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小花园的茉莉花开了好多，雨洗过后清香满园，她撑了一把小雨伞，鞋面都是雨滴。
　　因为她是下午回来的，也不留下吃晚饭，宋美玉准备了一点下午茶，笑眯眯等在花园里。

　　这两个人如果谁都不张口，也能保持一种和平，无奈宋美玉是不可能不说话的，她问东问西，毕业是什么时候，以后什么打算，“还有，你上次说带朋友回来，想好哪天了吗？我和你爸爸也有个准备。”
　　辛云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没想好。”
　　宋美玉笑：“那就想想嘛，你都要毕业了，不是学校里的孩子了，这些大事，还是要早点拿主意才好。”
　　辛云想了想，说：“我要读研的，下个月要和导师去……”
　　之前漫长的报考、艺考，她忙得脚不沾地，到现在，才想起来好像从没和辛裕民和宋美玉说过，意大利的事更是提都没提——辛裕民是不可能支持的，说了也没用。

　　“研究生？”宋美玉惊讶极了，“真的吗？怎么没听你说过？你和你爸爸说了吗？”
　　辛云随口说：“我一会儿拿点东西就走了，下次再说吧。”

　　“什么要下次再说？”
　　辛裕民从天而降。
　　宋美玉一下站了起来：“裕民？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说明天才到吗？”辛裕民没打伞，司机急急忙忙追来，宋美玉忙冒着雨过来拉他。他把手里的包扔给身后的司机，脸色说不上好，进了亭子，“怎么今天回来了？”
　　这句话是对辛云说的，父女俩见面也没好言语，辛云说：“嗯，回来取点东西。”顿了顿，“爸。”
　　辛裕民板着脸嗯了一声，走了两步又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宋美玉说：“哦，我和辛云聊天呢，她说毕了业要接着念书，要读研究生呢。”

　　辛裕民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辛云对他这副样子一点都不意外，还没到陆非言来接的时候，她已经不想多待了。
　　“我之前跟你说的，你都没当回事，是不是？”辛裕民沉着脸，“研究生？你还打算做什么？”

　　辛云看了看他，心里很想叹气。“这个我自己会看着办的，您不用操心。”
　　宋美玉一看场面不对，忙说：“哎呀别说这个了，裕民，刚好你赶回来了，辛云，要不然今天晚上留下来，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你看好不好？你和你爸都这么忙，难得今天巧了，哎，你男朋友要是有空，就让他晚上也一起来吃个便饭吧？”

　　不知道是不是陆非言的魔力，辛裕民脸色缓和了一点。
　　“你和那位陆总，真的在谈恋爱？”

　　辛云觉得心里不痛快，这种不痛快并不是什么稀奇情况，而是早就习惯了。
　　——但也不是说习惯了就可以当作没什么，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辛裕民，目光里渐渐多了一点讥讽。
　　她很少有兴致这么直接地给辛裕民添堵，现在关系到了陆非言，又有点想顶着往上撞枪口。

　　辛裕民好不容易缓下来的脸色被这么一刺激，顿时有点发青。“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辛云别开脸，“改天吧，改天我带他回来，宋姨，我拿点东西就走，今天就不吃晚饭了。”
　　“别啊，你平常又那么忙，下次也不会知道什么时候。”宋美玉揽着她的胳膊，朝辛裕民说：“裕民，你出差好几天才回家，肯定累了，先休息一下，我和辛云聊会天，晚上一起吃饭。”
　　宋美玉就是这样，好像旁人再怎么尴尬，她就还是能三笑两笑，全然不觉得尴尬到了自己身上。
　　辛云就不同了，但凡感觉到一点尴尬，她要不是把尴尬化为乌有，就是把尴尬无限放大，在这个家里，一般情况下都选择后者。

　　“别折腾了，你看她像是愿意留下来的样子吗？”辛裕民说，“来拿什么？我告诉你，如果是什么出国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别指望我会答应。”
　　“不是乱七八糟的事。”辛云脱口而出，又及时住嘴，说到底也没指望，再说也不用答应，她觉得自己虽然二十多岁了，在辛裕民面前好像还是在十二三岁的叛逆期，对他既懒得搭理更懒得解释，和通情达理的好女儿相差太远。

　　辛裕民哼了哼，“是吗？”
　　宋美玉嗔怪道：“裕民，女孩子都有自己的想法，你别老这么说话。”
　　辛云实在待不下去，撑开伞就往房子里走去。

　　说起来这个家确实很大，她小时候很喜欢绕着屋子跑来跑去，那时候花园里种的全是玫瑰，辛裕民不止一次嫌弃俗气，也不知道俗在哪里。
　　现在玫瑰没有了，应该也就不俗气了。

　　拿几本笔记和书，最重要的还是几个早几年的证书，包了一袋，辛云走出去的时候，在门口遇上了辛裕民。
　　他没去休息，甚至也没去换个鞋，还是带着一身水汽，面色不善地站着。
　　辛云不知道他为什么总这么喜欢较劲，只好走过去，“我先走了。”
　　“等等。”辛裕民叫住了她。

　　宋美玉不在，也许还在热心准备她并吃不上的晚饭。
　　辛云慢吞吞停下脚步，回头。

　　“你要读研究生，我不拦你。”辛裕民说得不着前后，让辛云有点意外。
　　“哪怕你想出国，我也不拦，你总是我女儿。”

　　辛云皱了皱眉，又回了一点身体，正正瞧着他。
　　辛裕民露出一点难堪，又极力掩饰，“爸爸这些天忙得很，明天，你把陆总带回家，我请他吃顿饭。”

　　刚才那一点点微妙的期待好像立刻成了笑话。
　　辛云觉得自己从来任性，很少站在辛裕民的角度思考问题，但与此相对的，是辛裕民也极少给她任何理解和体谅，又很难说，谁的责任更大。
　　她轻轻出了口气，轻声说：“你遇到麻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