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浑子》Verano

7、掌上明珠

　　阿月浑子和秦艽是外生人，唯一能走的路就是昨日来时的路。

　　这场怪异的雪倒是帮了忙。

　　顺着两人的脚印走，云华心中窃喜，果然是这条路。正盘算着如何支开秦艽，带走阿月浑子时，在这白茫茫一片地里，他见到了一滩血，浸入雪里。

　　云华拢眉，阔步上前，只见附近的脚印，大小以及深浅程度都与她们二人不同，而她们二人的脚印也在此消失不见。

　　这是谁的血？

　　又是谁的脚印？

　　一年了，这里根本走不出去，那些恶臭的村民们早就被妖怪吞噬个干净。

　　看来，这又是一个外来者。

　　云华捏紧拳头，心里有了恐慌。立刻调头，马不停蹄地赶回去。

　　这该死的破村庄！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提心吊胆的鬼日子！

　　气喘吁吁赶回木宅，只见那只巨大的三青鸟停靠在院边。

　　她们已经回来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屋内，率先去往最角落的房间，开门查看。见那盏绛纱灯还亮着，云珠紧闭双眼，如死人般躺在榻上，云华舒了口气，默默退出房间。调整好情绪，再迈步去往客房。

　　侧耳未听见动静，云华才敲门问道：“你们回来了是吗？”

　　屋内，秦艽正在替榻上男子施法疗伤。

　　阿月浑子闻声瞥了眼房门，悄声询问道：“姐姐要开门吗？”

　　秦艽专注施法，她嘱咐道：“这么大个人，藏也藏不住。你出去替我和他解释一下，注意把握分寸。”

　　阿月浑子点头道好，前去开了房门。她往外一步走，麻溜阖门，问道：“怎么了云华哥哥？”

　　云华不好坦言雪地血迹之事，避免暴露自己跟踪一事。他摇摇头，胡话张口就来：“没事。我出去没看见你们，回来见到了你们的鸟，来看看你们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阿月浑子想了想，开口道：“云华哥哥，方才我和姐姐在外头觅食捡到了一个大哥哥。因为他受伤严重，急需治疗，所以我们没来得及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把他带回来了。”

　　还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云华暗喜，看来她们俩的脚印到血迹那就消失了，是因为捡到了一个受伤的人。

　　可是血迹的方向，以及回来路上的痕迹……想必是托那只三青鸟的福。

　　“我没关系。”云华面露惊色，他问道：“倒是你口中的这个人，他现在伤势如何了？可需要我帮忙？”

　　阿月浑子心想云华还真是个良善之人，她摆摆双手，看一眼身后的房门，说道：“你不必担心，我姐姐正在房里替他疗伤。只是，我们出去觅食不成，眼下又多一个人，多一张嘴，怕是要给你添麻烦了。”

　　阿月浑子低了眉眼，说的自己都不好意思了。这样的境地，饱腹本就不易。

　　云华哪里在意这些，他随便吃什么东西都可以，树皮，泥巴，烂叶，虫子……但是云珠不行。

　　为了云珠，云华什么都能做。

　　云华说：“你不用担心，去年收成剩下的米还有一些，只要那人不嫌弃我家条件就好。”

　　阿月浑子不是秦艽，没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只知道云华是不介意的。想到人头桩的场景，她叹了口气说：“这个大哥哥能捡回条命就不错了，又怎么会嫌弃呢。”

　　云华看着阿月浑子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看来是真的受伤严重。正好，云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拿捏他。

　　云华说：“我去烧水，等你姐姐替他疗完伤，我来替他清洗一下吧。”

　　也好。

　　那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血，秦艽是不方便帮忙处理的。

　　秦艽那儿阿月浑子帮不上忙，但她也不好闲着，她问：“那我来帮你，我去打水怎么样？”

　　云华说不用：“小事儿，用不着帮忙。你出去走了那么久，现在且休息着。”

　　阿月浑子有干劲儿：“我不累的，你就让我帮帮你吧。”

　　云华见她执意要做，便也不好再拒，给她安排个活儿做。

　　“你去将外头干净的雪装进这盆里。”

　　阿月浑子接过云华递来的盆，眼尖的发现他手腕上其实缠着麻布，因为有衣袖挡着，之前根本没注意。

　　阿月浑子拢眉看他，与他四目相对之时还是放弃了多嘴，只问道：“装雪做什么？”

　　“煮它。”

　　还挺会过日子。

　　阿月浑子点头道好，双手捧盆的走向院外，看着满地白雪有些感慨。

　　她蹲下身子，一边捧起冰冰凉凉的雪往盆里装，一边回想着和雪有关的记忆。

　　是纯白的雪带走了整个灵族……

　　阿月浑子抿唇收心，不想被情绪左右，在这时候让秦艽操心。她认真装雪，直到盆满为止。

　　“云华哥哥，这样够了吗？”阿月浑子寻到云华身边来，见他蹲在锅底门边生火，将盆放在了小灶台上。

　　云华看了一眼盆，回她：“够了，也不是要给那人洗澡。你直接倒进这锅里吧。”

　　阿月浑子点头道好，将盆里的雪直接扣进锅里。然后说：“那我要不要再装点儿？万一他醒来后真的想洗澡呢？”

　　云华笑。他说：“不是受了伤？如何洗得？由我给他仔细清理一番就好，洗澡就等好点了再说罢。或者你和秦艽洗，你们姑娘家总归是爱干净的。”

　　阿月浑子摇摇头，人在屋檐下，还是客气些好。她说：“谢谢云华哥哥，我其实不太爱干净。”

　　云华看向阿月浑子，虽然她穿着打扮与这里大有不同，但也是好看的，整洁的。云华暗自摇摇头，小姑娘竟然连说谎都不会，如此直白。他说：“你别担心，我可是正人君子。”

　　阿月浑子连连摆手，解释道：“云华哥哥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单纯的不爱干净。”

　　云华忍俊不禁，“我当然也不是误会你的意思。”

　　阿月浑子偷偷呼了口气，然后问起：“对了云华哥哥，我还不知晓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呢？”

　　云华睫毛一颤，眼中似乎燃起一簇簇橙红色的火焰。他抿了抿唇，淡道：“云珠。”

　　“云珠。”阿月浑子复念一遍，扬起嘴角问他：“是掌上明珠的珠吗！”

　　云华默默点头，“是的。”

　　“那一定是个明媚可爱的女孩子吧。”

　　云华神色复杂，过去娇憨可爱的云珠，与如今不人不鬼的云珠都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云华垂下眼睫，像是陷入了永远也拨不开的迷雾，“是啊，她是世界上最明媚可爱的女孩子，拥有世界上最阳光灿烂的笑容。”

　　“那我能见见她吗？”阿月浑子微笑着，看向云华的眼神里带着期盼的光芒。

　　云华与阿月浑子四目相对，火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肆意。

　　云华终于咧开口，是说：“好啊。”

　　“不过因为村庄的情况，她白天都在休息。”

　　想想也是，阿月浑子说：“那我晚上再和她见面吧。”

　　云华摇摇头，坚持道：“没关系，你可以先在门外看看她。”

　　本觉得不好，但是想到秦艽的叮嘱，阿月浑子还是决定看一看。她点头道好。

　　云华便起身，带阿月浑子去到那个最角落的房门。

　　握上门把，将房门轻轻推开。

　　这个房间很小且没有窗户，光线来源于床头的绛纱灯。

　　阿月浑子望向床上躺着的姑娘，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仔细看去，她的侧脸轮廓明显，鼻梁翘挺漂亮。至于别的，因为距离和光线的原因也看不清。

　　阿月浑子转眸看向云华，轻声道：“我们走吧，让她好好休息。”

　　客房里，秦艽几乎耗尽自己所有的精力，才终于将这个徘徊在死亡线上的男人拉回来。

　　秦艽微微喘息，敛目去看榻上的男人，上前查看他的心脉。不浮不沉，从容和缓，是已恢复正常。

　　秦艽舒了口气，接下来就是等他苏醒。秦艽转身前去开门，见到侯在外头的阿月浑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阿月浑子点点头，指着简陋的前厅，“姐姐去前面坐着休息吧，云华哥哥给他烧了水，会帮着清理他的伤口。”

　　秦艽也确实没有多余的精力了，随阿月浑子一起去了前厅。

　　云华生了火，在吊锅里煮了东西。见到阿月浑子与秦艽并肩而来，起身问道：“那人怎么样？”

　　秦艽回：“已无大碍了，不过还得麻烦你帮忙，替他清理一下那些伤口。”

　　云华道没事，“我这就去。”

　　又将目光放在阿月浑子身上，说，“等粥好了，你拿碗盛点给你姐姐吃。”

　　阿月浑子点头道谢，等云华离开后，去吊锅边观望。和昨天一样，是清汤寡水的粥。

　　她泄气坐下，担忧道：“又多了一张嘴，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云华哥哥和云珠在这里存活本就不易。”

　　“云珠？”秦艽拢眉看她。

　　阿月浑子有些耐不住的欣喜，贴着秦艽悄声道：“姐姐，我见到云华哥哥的妹妹了。他没有骗人，他真的有个妹妹，就叫云珠，珠宝的珠，掌上明珠的珠。”

　　“那她人呢？”

　　“在她房里睡着。”阿月浑子心情随之低落，“村庄的情况姐姐也知道，她只有白天才能安心的休息。”

　　既然阿月浑子亲眼见到了，那就证明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

　　不过现在……阿月浑子成了秦艽的全部，秦艽根本不敢赌，不敢对任何外人掉以轻心。

　　秦艽只能说：“阿月，我知道这样说很伤人。但是我们真的不能轻易相信一个人，哪怕你觉得他再好，也不行，你能明白吗？”

　　阿月浑子说小也不算小，该懂得都懂了。她明白秦艽的意思，如今族人都不在了，只剩下了彼此。外面的世界她们此前从未踏足过，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阿月浑子点头如捣蒜，也不想叫秦艽分心她的事，“其中利害我清楚。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也一定不会害姐姐陷入险境，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平安的到达天河，去向神明祈愿。”

　　秦艽鼻尖微酸，她默默点头。看向吊锅说：“快看看这粥好了没。”

　　阿月浑子抿嘴探头，用勺搅了两下，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上。

　　“这哪里是粥啊。”阿月浑子回头看秦艽，愁闷道：“姐姐，这样耗在云华哥哥家不行。这个结界到底要如何才能解开啊！”

　　秦艽不知。但是秦艽有预感，快了。

　　“等那个男人清醒过来，或许就有转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