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故人归》名久

2、遇见

　　顾念抱着画板坐在公交车上，眼睛空洞洞的看着窗外。
　　旁边坐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牵着妈妈的手，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妈妈妈妈，我们今天能去划船吗？”
　　“可以呀，不过今天划船的话，晚上回家就不能玩游戏了，你自己选。”年轻的女人摸了摸孩子的脑袋。
　　“嗯……”小孩子思考了一会，“行，那今天就不玩游戏了！耶，可以划船咯！”
　　顾念把装着颜料的包往里挪了挪。
　　这人世间的悲欢并不想通，她只觉得聒噪。
　　顾念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多悲情的人，哪怕现在日子过成这个鬼样子，她还是觉得无所谓，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顾念出生就没有爸爸，随的是顾晚清的姓。在她印象里，顾晚清从没对她有过半点和颜悦色，有时半夜喝醉了回家，还会一边打她一边骂她那个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的爸爸。顾念从来都不哭，因为顾晚清哭的厉害，脸上不知道涂的什么化妆品全都晕染开来，披散着头发，狼狈至极，顾念心里想，她不能哭，永远都不能像她面前这个丑陋的女人一样。
　　顾念七岁那年，顾晚清带着他进了一个男人的家，那天顾晚清破天荒的对她露了个笑脸，指着男人说，“叫爸爸。”
　　顾念没有说话。
　　男人身边站着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男孩，个子比她还要矮上半头，顾晚清一脸慈爱的把男孩拉到自己怀里，“念念，这是你的哥哥，程唐。”
　　顾念没有说话。
　　男孩却开口了。
　　“我没有妹妹。”
　　“叮——中心公园站到了，请从后门下车。”机械的播报声猛然把顾念从思绪中抽回，她小声说了句“借过”，抱着画板和颜料袋从人群中挤了下车。
　　没课的时候，顾念总会来这里写生。
　　或许是因为性格孤僻，她从小就喜欢一个人安静的坐着，坐着的时候手上会不自觉的把玩些东西，就在一次顾晚清发现了她画的画之后，可能是也被她的天赋惊到了，并不吝啬的给她报了绘画班，从那以后，画画就是顾念唯一钟爱的事情。
　　现在也是她暗淡生活里的唯一色彩。
　　顾念在湖边的树荫下架好画板，摆好颜料。这里是她最喜欢写生的地方，中心公园的静怡湖，湖面不大但景色优美，近处有柳远处有亭，湖上偶尔会有戏水的野鸟，还有划船的游客，每次画出来都不一样。
　　微风从顾念的脸颊吹过，顾念停下手中的画笔，眯了眯眼睛。
　　顾念的心愿很简单，她知道自己上大学的可能不大，所以只希望顺顺利利高中毕业，到时候找份安逸的工作，如果能不能么辛苦，有时间画画就好了。等她钱攒够了，就带着外婆出去换间条件好的房子，还要养只猫。
　　至于程唐，他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凭什么要她养活？
　　顾念吸了口气，回了回神，才发现画笔顿在空中太久了，胳膊有点酸，刚放下来想休息一会，就听见“噗通”一声，随即传来一个女人的惊呼。
　　“救命啊，有人落水啦，救救我的孩子啊！”
　　静怡湖中心一辆小船摇摇晃晃，一个女人站在船头焦急地呼救着，湖面上还有刚刚落水时荡起的涟漪，落水的孩子显然不通水性，两双小手在水面上挣扎，那女人想伸了手去够，越往前探却把船推得越远。
　　顾念觉得两个人的身形有些熟悉，恍然想起公车上坐在自己身边的那对母子。
　　呼声引来了很多岸边围观的人，但都是一些来中心公园散步锻炼身体的老年人，在一边跟着着急，却半点帮不上忙。
　　顾念想起进门时的告示牌，底下一行小字写着游园报警电话，还没等她来得及告诉路人，就听见一声大喊。
　　“我靠，陆锦归你是不是疯了！”
　　一个背影清瘦的男孩子从远处飞快的朝湖的方向跑来，边跑边脱外套和鞋子，耳机手表扔了一路，等顾念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湖里，只剩下气喘吁吁在后面迟迟追过来的少年。
　　“陆锦归你慢点啊倒是！”少年插着腰喘着粗气，靠在湖边的一棵大树上，目光却一刻没离开湖里少年的身影。
　　能看出少年很精通水性，不过游了几下，直接窜到了湖中央小孩子落水的地方，船上的女人着急，岸上围观的人也着急，熙熙攘攘挤作一团。
　　顾念就不动声色的隔着人群远远的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画笔。
　　“拉一把拉一把”靠在树上的少年不知不觉的冲在人群最前面，眼看着那个叫陆锦归的少年抱着小孩上了岸。
　　小孩子被吓得够呛，在湖里拼命挣扎了一会，呛了好些水，咳得厉害，但还好没什么事，船上的女人后知后觉重新坐回脚踏船的座位上，把船蹬到岸边，在路人的帮助下急急忙忙下了船，抱住孩子就是一通大哭。
　　中心公园的工作人员也姗姗来迟，凑上前去安抚和处理，之前安静的湖边此时却显得有些人声鼎沸。
　　顾念的目光却没落在他们身上。
　　夏日的阳光正盛，刚从湖里游上来的少年浑身湿透，白色的短袖紧紧贴在身上，他甩了甩头，额前的黑发溅起一串水珠。
　　跟他一起的男孩早就捡了他之前随手扔在草地上的外套迎了上去。
　　陆锦归双手抓住衣角往上一抬，原本贴在他身上的半袖就被剥了下去，顾念猝不及防，被阳光下少年好看的肌肉线条照晃了眼。
　　其实只有短短的一瞬间，陆锦归就把外面干燥的外套穿上了，又拧了拧短袖的水，在头发上胡乱擦了几把。
　　“走吧。”陆锦归的声音也好听，没再回身去看刚刚他冒着危险救上来的小孩，和另外一个男孩消失在了顾念的视野中。
　　顾念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空气有些燥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的一瞬间，突然发现草地上一个白色折叠着的纸片，顾念捡起来打开。
　　“陆锦归同学，恭喜你被江城第一高级中学录取，请于9月1日持报到单到新生报到处报道。”
　　顾念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捏着纸片的指尖不知觉的收紧，双颊微微发烫。
　　“也是一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