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保镖》糖团儿

10、10

　　孟鹤堂擀着面，他师兄则在一旁飞快剁馅儿，厨房里除了砧板上的声音，就只剩下擀面杖滚动的细微声响。

　　“你没入门的时候九良也这样，他不是只对你冷淡。”师兄突然说。

　　孟鹤堂手上一顿，没接话，还是继续擀面。

　　“说这话不是安慰你。”他师兄说：“我知道你不好问，可有些事儿你应该知道。他避着我们倒没什么，可你俩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一冷落你我们都没饭吃了。”

　　“对不起师兄。”孟鹤堂捏了个剂子，闷闷说：“师父说他有心病，那个治不好。”

　　“心病都是自己念出来的。”师兄说：“九良他从娘胎里带的病，一到秋冬又喘又咳，春天那些绵绵絮絮多，也惹他咳嗽喷嚏，夏天好点儿，山里干净也不热，他能舒服些。”

　　孟鹤堂点点头。他和周九良相处一年多，早也看出他确实是夏天精神好，可一入冬，整个人都蔫儿了。一年四季，他三季不适，每天都在吃药。

　　“你知不知道他有个师兄？”

　　孟鹤堂摇头：“他从不跟我说事儿。”

　　他师兄一叹：“我猜他也不会提。”他说：“九良过去有个师兄，比他大点儿，是他爹唯一的徒弟。我刚入门的时候，他师兄已是有大能耐了，能跟着他爹走镖，功夫不错。每回出门他们就把九良带到咱师父这儿住着，一走几个月，等回来的时候九良第一个扑他师兄怀里，对他爹都没那么亲。”

　　孟鹤堂就这么听着，擀皮儿的手渐渐慢了。

　　“之后有一回，俩人去了三个月也不见回来，再等我们听到信的时候，他爹已经去世好几天了。”他师兄说完，回头果然见孟鹤堂一脸吃惊地看着他，于是抬手将菜刀架到自己脖子上，划拉一下轻声说：“丢了镖，赔了镖局都不够还，名声扫地，没脸苟活，直接抹脖子了。”

　　孟鹤堂手里的擀面杖咣当一下掉在地上，整个头皮都快炸开了：“九良师兄他看见了？”

　　“他见着他爹的时候人都已经躺棺材里了，是他师兄抬回来的。”他师兄松下手继续切菜：“他师兄还对他说‘我就是一说，我没想害师父，我也吓傻了，可我不想死，我怕死’。然后我们才知道丢镖的事儿，他师兄那时候也小，哪儿懂大人们对名声道义的尊崇，在他爹最撑不住的时候说什么以死谢罪。老人家什么话没听进去就记住这句了，去得太痛快。”

　　孟鹤堂怔怔站在那儿，眼前是周九良愤恨的眼神，耳朵边上都是他那句沙哑的责问。

　　有些人习武是为喜欢，有些人是为生计，有些人是怕死。

　　“后来他师兄也扔下他跑了，也不知道是愧疚还是没脸，跑去了哪儿我们也不知道，总之是再没回来。”师兄拍了拍孟鹤堂的肩膀，捡起他掉在地上的擀面杖，叹口气说：“九良娘胎里带的病本就治不好，他爹一死，他又积郁成疾，光这么日夜吃药有什么用。人不高兴，病总不到头的。”

　　孟鹤堂听不进话了。

　　他想起自己当初在周九良面前练刀，一个手快刀不听使唤直往脖子上飞，当时周九良的身形比他的刀还快，没开刃的刀硬是被他死死握住，握得开了皮肉鲜血直流。

　　周九良曾还对他说，你弃武吧。

　　他以为那是周九良看不起他，是周九良怕自己再祸害他，可原来，根本不是。

　　当时他没有看错，周九良颤着手，白着脸，浑身都是冰冷的，那都是他害怕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