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年華》堕神

3、Chapter.2

　　你有沒有過那種感覺？
　　城市的街頭，到處都是人，人擠人，快要不能呼吸了。不斷與他人的體溫擦肩而過，一種陌生的溫暖。一點都不溫暖。
　　沒有會記住你的名字。
　　並不希求有人記住你的名字。
　　從很早開始，我就懂得，我只是一團會行走的肉塊，是遊蕩在街頭的行屍走肉之一，根本沒有讓別人記住名字的資本，缺乏人性，沒有知覺，麻木不仁，不會受傷，連心都是冷的，每天只是重複，重複，重複地做一個機器人。就像是沿著軌道運行的小行星，被引力牢牢吸住，沒有餘地，因為你不知道前面等待你是什麼，甚至，明明瞭解這條路通向湮滅，卻仍然沒有拒絕。
　　和所有沒多大追求的人一樣，這輩子，我只希望某個人記住就足夠。
　　我叫路遠，遙遠的遠。你一定聽過這個名字，很多人都叫路遠，雖然這並不是個很吉利的名字，僅僅在雨弘國中這座圍城內，就有七八個路遠，我只是其中之一。
　　班上的化學課代表叫路遙，和我的名字很搭，如果她年紀稍微小一點，愛笑一點，也許我會考慮和她交朋友，如果。
　　不存在如果。

　　有點小感冒，於是晚自習請了假。走出教室前，經過旱樹的桌子，他塞給我一顆蘋果，要我好好休息。我接過蘋果，對他說了聲謝謝，離開。
　　他還是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我並不是第一個回到宿舍的初三生，這是在我走到201寢室門前才知道的。我習慣性一邊摸鑰匙一邊伸手去轉門把，轉開了，早上離開的時候還是鎖著的。我知道是他回來了，實在不想再不合時宜地看到什麼限制級畫面，於是我鬆開把手，沒有開門。我抬頭看著走廊的天花板，長舒一口氣，摸了摸口袋裏的那顆蘋果，走到旁邊205寢室，推門，果然，旱樹又忘了鎖。
　　優等生的房間，簡單而整潔，牆上貼著幾張動漫海報，應該是路凱的吧。
　　我走到床邊，躺下，望著十分陌生的天花板，發呆，頭很痛。
　　我做了一個夢。
　　關於一個男孩，暖黃色的燈光下，和爸爸、媽媽一起吃晚飯。媽媽在旁邊的空位置上也放了一碗飯。安穩而有些沉悶的晚餐。媽媽不斷往那個碗裏添肉夾菜，男孩看了看那個碗裏堆得高高的飯菜，什麼也沒說，低頭默默往嘴裏扒飯，他看著自己空空的碗，突然意識到，從小到大，似乎從來沒有人替自己夾過菜。男孩夾起一塊紅燒肉，看了一眼坐在旁邊一臉嚴肅的爸爸，還是夾到自己碗裏。
　　過了好久，我才發現那個男孩，根本就是我自己。
　　我知道，這是我做過的最爛的一個夢。
　　不過似乎已經習慣了。
　　我轉過頭看表，五點一刻，晚自習還沒結束，窗外的天空有些發暗。
　　已經忘記，自己做過多少爛爆的夢了。
　　我起身拉上窗簾，走到寫字臺前坐下，指尖滑過書架上那些參考書的書背，突然看到上面有一本沒有寫名字的很薄的書，全黑封面，很熟悉的顏色。我取下來看，果然，是一本黑色筆記本。
　　我翻開扉頁，上面寫著“嚴旱樹”，工整而秀氣，不像是旱樹寫的。
　　我有些疑惑翻開下一頁：
　　你終於翻開了，一定掙紮了幾個月吧？夏天來了嗎？應該還沒有吧。你和新同學相處得怎麼樣？呃，不該問你這個的。你一點也不喜歡這裏吧？我在做什麼啊，寫給你看的，總像是寫給我自己看的。真的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想要問你，但是，已經沒有機會了。如果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情景，就請繼續看吧，我想，它能幫助你更加瞭解這個世界，瞭解你身邊的人，瞭解這個世界上還有多少活著的人。對不起。
　　我看著最後的三個字許久，終於沒有勇氣翻到下一頁，於是合上筆記，又放回去。我知道，這不是屬於我的東西，替他翻了一頁，是很失禮的事。
　　很好奇呢，這本筆記主人什麼時候才會有勇氣替我翻開那一頁。

作者有话说

　　2009.3.8 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