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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人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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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秋瑾追下石阶,踉跄着跌了一跤,灯笼往前滚了老远,婢女惊呼,欲上前搀扶,她却不理,腿上磕疼了,也只顾仰头哭求。
“阿耶千万莫去!”
孟深回头一看,登时惊怒,“都呆站着做什么!赶紧把娘子扶起来!”
婢女们慌忙拥上前搀扶小娘子,孟秋瑾刚要站起,便觉膝盖一阵钻心的疼,身子一歪,忍不住吟痛。
“叫你鲁莽,夜里看不清路,还这样在府里跑。”看她连站都不稳,孟深只好耐下性子往回走,喝令奴婢去坊内寻医者。
“阿耶!”孟秋瑾伸手猛地抓住孟深的衣袖,面露哀色,“圣人金口玉言,此案已成定局,再难斡旋,此时若进宫,触怒了圣人,反要教敬国公府看了笑话。”
一提起这个,孟深压抑的怒气便卷土重来。
“若非你答应和解,事情又怎会是这般局面,此事摆明了是他敬国公府伤人在先,又有东宫督查此案,想必很快就能查清,你糊涂啊......”
孟深拂袖重重“嗳”了一声,脸色难看得紧。
孟秋瑾扶着廊下柱子站稳脚跟,眼神示意婢女退下,待遣走了人,只剩父女二人独处,她才缓缓道出:“荣安县主狂妄,也性烈,那日她不甘心被四皇子押送府衙,情愿以死相逼,今日孟家想凭一个婢女的证词治罪县主,证据微薄,莫说太子,只怕圣人也压不住敬国公。”
孟深冷笑:“还用什么旁的证据,除了她,还有谁敢使这般恶毒手段,莫不是他敬国公还要污蔑你的伤是自己弄的不成?一个女郎毁了自己的容貌,赌上一辈子,就为了攀扯区区一个国公府的女郎,岂不可笑!”
孟秋瑾垂眸,轻声道:“阿耶,当初荣安县主择了偏僻之处动手,就是怕罪行曝光,纵使阿耶闹到御前,圣人也没有立马判她的罪,而是交由东宫调查,说明连圣人都不敢妄动敬国公府。”
“菱花一人之言,分量太轻,她又是孟府的奴婢,圣人心里有疑虑,再正常不过了,阿耶伴驾多年,最该明白圣人的心思。”
这个道理,孟深岂会不知,只是不甘心罢了。
出事双方皆是朝中的勋爵重臣,没有如山铁证,各执一词,动刑也不妥,涉案的两位小娘子又是一人毁容,一人重伤的情况,案子拖下去,断不清,于东宫有碍,两府关系日渐交恶,终会影响朝中局势。
和解一途,实为上策。
孟深狠狠一掌拍在柱子上,惹得廊下震动,浮尘飞扬,“要我忍气吞声,放任自己孩儿咽下这等泼天冤屈,乖乖与他敬国公府和解,日后朝中同僚背后该如何笑话我孟深窝囊,他国公府日后又该如何猖狂地欺到我头上!”
“阿耶莫急,儿阻止阿耶进宫,只是不想阿耶违逆圣人心意,他敬国公府,总会为自己犯下的过错付出代价,今日和解,实是缓兵之计。”
孟秋瑾温声道来,不疾不徐,不觉间有种抚慰人心的安定气息。
孟深心绪平稳下来,才听出些许话外之意,“圣人已定案,瑾娘又能如何打算?”
孟秋瑾道:“儿昨日听菱花提起,原来当日还有漏网之鱼,此人应当亲眼目睹了荣安县主动手伤人的过错,只是眼下还未找到此人,儿怕被国公府寻得先机,暂时答应与其和解,令他们放松警惕,待找到那人,集齐铁证,伺机重翻旧案,便是圣人,也不会再有疑虑。”
孟深闻言大惊,“瑾娘可有弄错?当日竟还有证人?”
孟秋瑾点头,“畅园素来热闹,又恰逢中元盛会,纵是僻静之处,也定会留有些蛛丝马迹,近来敬国公府屡屡造谣,咄咄逼人,儿料定如此下去,怕是要落于下风,任他们扭曲是非黑白,苦于阿耶也受了牵累,日夜忙碌,儿无法与您详谈此事,只好先斩后奏,顺势答应了和解,还望阿耶切莫责怪儿自作主张。”
一番分析条条有理,任是孟深这般一根筋的莽夫,也能听出她此举的良苦用心,看着扶柱而立,瘦弱得风吹欲飘的长女,苦涩之意涌上心头。
他这自幼饱受苛待,费尽心思才寻回来的女儿,不能如二娘一般骄纵任性,肆意撒娇也就罢了,还要屡屡为了他的仕途委曲求全,是他这个做阿耶的没用。
孟深咽下苦意,再没了先前的盛怒模样,“阿耶怎会怪你呢,瑾娘的伤可好些了?”
孟秋瑾微微侧过脸,“已经不疼了。”
孟深见她这般,更是疼惜她,“夜间风凉,快快回去歇息,阿耶不去找圣人了,你放心,待寻到人证,阿耶再替你狠狠收拾那荣安县主。”
寅时三刻,正是月落参横,空暝幽静之时,初秋夜风拂过天色浓墨似的雾色,旋而落在坊市内鳞次栉比的屋舍,冰冷的环首刀鞘成列,宿卫长街,闻风颤动。
临近中秋佳节,各处坊市皆有灯火通明,彻夜寻欢之处,崇义坊的敬国公府也不例外。
桐月居的灶房在夜色里点了灯,亮如白昼。
“娘子,以掌心末端用力,揉面时尽量往里收,不行就再摔一摔,摔了接着揉。”
葭倚、碧梧、苍露等几个近身婢女在案板八尺以外站成了一排,静静围观埋头苦干,挥汗如雨的小娘子。
葭倚忍不住说:“娘子没劲了吗?奴帮您摔。”
“不用,我自己来。”
少顷,又一团不成形的白面团出来了。
时姈捧起这坨黏糊糊的面团,垂眸盯了会,泄气似地往边上一扔,砸在另外两团早就揉废了,正呈现硬邦邦开裂状的面团上头。
想她昔日也是个从揉面到烘培成品都能一手拿捏的手工达人,虽然全程翻阅工具书,跟着网上视频学,纯属业余,但也有些经验的。
可惜,这副身子力气不够。
今日在宫里折腾了近一整个白天,回来不休息,还鼓捣着要做饼,能有力气就怪了。
老国公傍晚时得了东宫传信,知晓和解一事,竟难得没发火,如同得知大理寺评事上门那般不置一词,不知为何,这种沉默比批评臭骂还要让她心虚。
正好赶上明日中秋,时姈决定亲手做个糕饼,诚心诚意地给老国公讨个好。
然而望着外头跃跃欲试要亮起的天色,她满眼疲惫,算了,让诚意去死。
时姈擦了手,指苍露,又指面团,“这个你来。”
她盘腿坐在胡床上,抱着一碗洒满了杏子桃仁的樱桃羊酪,监督婢女们做饼。
葭倚手劲大,负责揉面,嘴上也不闲着,“娘子,中秋吃菊花糕饼,可有什么讲究?”
时姈心说,倒也没有,只是除了正宗月饼外,她目前只记得这一款菊花饼的做法,可惜时间仓促,来不及赶制按压饼面花样的模具,否则她定要做传统的莲蓉双黄月饼!
“中秋食饼,不拘是什么饼,左右是赏月吃的,都管它叫月饼就是......苍露,再碾碗芋泥,做紫色花样。”
倒是碧梧插了一句,“赏月盘,食月饼,还是娘子知情识趣。”
时姈轻咳两声,她可不敢冒领先祖们传承下来的东西,只当没听见,催促她们动作快些。
这个世界过中秋,只以桂圆、莲子、藕粉等熬制而成的玩月羹为主,其余酒食相佐,时姈不是土著人,自然更想念有月饼的中秋。
不过她本也没过节的心思,满脑子都在想剧情线,这还是昨夜出宫后,听葭倚刻意提起的,许是以为她忘了。
原来中秋还是原身兄长时湛的生辰。
时湛年初就游学去了,生辰也没回来,只派人往家里送了一堆中秋节礼,昨夜时姈出宫后,偷摸着换回国公府的犊车,踩着宵禁的最后一刻赶到家中,恰好撞上老国公站在院中听门仆念礼单。
“......翼州松醪、波斯三勒浆各三坛,宁州干酒丸五十颗,另有缠叶涡卷纹狮形黄金梳一对,银平脱莲形檀香漆奁一件,呈国公爷与县主中秋和乐。”
禁足令刚解封,时姈就不顾老国公叮嘱溜出门了,还直接溜进宫里去了,这一照面难免心虚。
但时湛没有骂她,只是面色平静地再次叮嘱她这段时日忍一忍,少出门,多在家温习功课,过些日子该回书院上学了。
只有畅园斗殴案平息,时姈才能恢复往日上学,赴宴,游玩的快活日子,她这才听出来,老国公该是已经知道和解的事了。
若说她如今算是摸到了些许跟老国公相处的窍门,那下一个要应付的,便是那位随时可能游学归来的兄长。
书里没有过多提及时湛的事,只从女主视角侧面体现了兄妹关系的恶劣,比如兄妹俩都在宝文书院,一个在读学子,一个助教博士,多次碰面却彼此视而不见,原身所在的剧情里,即便出了事也多是提及祖父,从未提过找兄长相助。
肉眼可见的关系恶劣,送来的中秋节礼却仍有原身的一份,还是看上去就很精致贵重的黄金梳与莲形檀香漆奁。
时姈爱惜地摸着礼物,心想要不暂时不管他了,先讨好老国公要紧,先斩后奏这种损事做多了真要伤人心的。
……
做好了菊花饼,时姈回到房里倒头就睡,再醒来已到了午时。
今日是中秋了,尽管时姈觉得没睡够,还是强打精神起了床,抱着摆脱案子,重新做人的美好夙愿,洗漱后简单用了些点心,便慢慢绕着院子走了起来。
健身大业,从此刻抓起。
半圈下来已是两腿打颤,气喘连连,时姈没再坚持,去浴池洗掉一身汗,换上新衣裳,带着“自制月饼”去了老国公的浮屠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