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众》妖刀普拉斯

2、第2章

　　周一上午总是忙碌，萧铭远之所以被董事长周万宁赏识，三十二岁就能当上条线负责人，专注、高效、思路清楚的特质起了很大的作用。他暂时放下被周奇然搅得乱七八糟的心绪，抓紧研究了一下本月集团拟上会的几个标的在十亿元以上的投资项目。萧铭远作为盛远集团资金条线的总负责人，管理整体的流动性是分内之事，虽然投资决策这事儿他没有一票否决权，但是知道什么地方要用钱，钱怎么用，萧铭远却是必须要门儿清。
　　一头扎进如烟海的立项材料里，要不是十二点钟程媛疯狂打电话，萧铭远都差点忘了中午要迎新聚餐的事情了。
　　“萧总，大家都已经到了，您什么时候下来？就在您要求的洪堂，东来厅。”
　　“现在。”萧铭远言简意赅，拿了工牌和钱包出了办公室门。洪堂是家粤菜餐厅，名字江湖帮派了点儿，但味道不错。在寸土寸金的S市花园大道，洪堂的菜品和价钱也算是难得的不金玉其外了。
　　餐厅选择其实是颇有讲究的，中午公司聚餐，最好吃些味道清雅不影响下午工作的，火锅烤物一类自然是被排除，川菜湘菜特色太重，怕新来的同事有人不吃辣，日料又过于清淡，粤菜算是比较中庸保险的选择，还有就是，萧铭远想到此处，实在是绕不开那个百爪挠心名字——周奇然很喜欢吃洪堂的烧鹅。
　　“不好意思啊，我迟到了，事情耽搁了一会儿。”萧铭远进门就先道了个歉。
　　早就一个萝卜一个坑坐好在位子上的十来号人此刻全都站起来，以示对顶头上司的恭敬。
　　“坐坐坐，”萧铭远招呼大家，方才呼啦啦站起来一大片，萧铭远一时没有看清，等到大家都落座了，他眼神往给自己留的空位子一瞟，心顿时跟上了膛的枪似的，分分钟都能走火——他位子左侧，坐着一个面带微笑端端正正的周奇然。
　　“老板，你也来太晚了，我们都饿瘪了，哪有这么让新同事等的，我看你必须自罚三杯。我们今天按照老规矩，新人来了，座位优先安排到你旁边，让他们提前感受一下我们融资部的最强颜值，趁早放弃将来挪窝的想法。”说话的是胖胖的冯意，大家都管他叫胖冯，是盛远的融资副总监，内蒙人，堪称部门喝酒第一虎将，也是萧铭远的忠实嫡系，平常和萧铭远说话没什么距离，他怕今天新人来太过拘束，就故作轻松说几句玩笑话，调节一下气氛。
　　“胖冯，我看你又想借机讹老板酒是不是，”融资总监钟佳志接了话茬，“来来来，菜都要凉了，萧总，怎么样，你先提议举个杯，咱们正式欢迎一下三位新同事？”
　　萧铭远点点头，顺着钟佳志的话，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今天我正式欢迎一下大家，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萧铭远，目前是咱们融资部的负责人。我呢，代表融资部，对三位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希望这个新鲜血液的加入，能让我们部门如虎添翼。嗯，”萧铭远顿了顿，转而露出自己标致的笑容，眼神挨个儿扫过三个新人，“以上是我打的官腔。几位都是新人，终面也都是我面的，”目光扫过周奇然的时候，萧铭远突然有点结巴，“这个，这个，即使有我没有面过的，也都不妨碍我对三位有比较深的了解。加入盛远，其实是个互相选择的过程，你们觉得盛远给了你们机会，我更感谢你们愿意把自己未来几年甚至更多年的时光奉献给盛远。我发自内心地希望大家将来作为一个团队，能够合作愉快。”萧铭远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废话不多说，大家也都饿了，开饭吧。”
　　见老大发完话，其余人等也都开始很正式地跟着举了酒杯，抿了两口后便正式开了餐。
　　萧铭远坐到椅子上，趁着拿筷子的功夫，又迅速扫了一眼满桌子的冷热盘，几乎不假思索地跟坐在对面的程媛说，“怎么没点烧鹅？”
　　程媛一愣，实在是不明白这头一遭莫名的提问从何而来，“您不是不爱吃鹅吗？”
　　萧铭远听罢觉得今天这杯酒上头的速度有点快，“我……我不吃，大家吃啊。这家烧鹅好吃，又是招牌，让新同事……那什么……尝尝。”
　　旁边坐着的周奇然听完萧铭远这么结结巴巴一句，不动声色放下筷子，拿起了纸巾装作擦嘴，可那白色的餐巾下很轻地传来一句为萧铭远量身定制的话， “原来你不喜欢吃烧鹅啊，不爱吃，又何必当初装了那么久。”
　　萧铭远一瞥眼，觉得今天这酒确实有问题，要不然怎么总是控制不住一股气往上半身钻，他端起旁边的一杯水，边往嘴里递，边低声骂了一句，“少他妈废话。”
　　周奇然怔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个百毒不侵的微笑在嘴边慢慢绽放，“你偶尔骂骂人，还是带劲儿的。”说罢，周奇然开始认真吃菜，完全不理旁边眼睛里要喷出火来的萧铭远。
　　资金经理于宁啃完自己嘴边的豉汁凤爪，看着三位新人说，“你们要不自我介绍一下吧，咱们以后就是同事啦，光萧总了解你们可不行，大家都要互相知道以下底细嘛，”于宁放下筷子，“为了打开一下尴尬的局面，我先来自报家门一下，我叫于宁，H省人，在咱们盛远已经三年了，C大毕业，目前是单身狗一枚，欢迎大家为我牵线搭桥，介绍女朋友！”
　　程媛见状，也吆喝道，“说的没错，你们三个赶紧自我介绍一下，除了基本情况之外，需求更要突出一些，比如，是否需要集团内部单身异性资源，我这个行政条线第一红娘可以马上为诸位鞍前马后！那谁，戴珊，你先来。”
　　叫戴珊的女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毕业以后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场合，还是颇为拘谨，从位子上正要站起来，萧铭远见状，挥着手，“坐下说，坐下说，都是部门自己人，不用那么正式。”
　　女孩儿朝萧铭远感激地望过去，“我叫戴珊，今年研究生刚毕业，和于宁经理是校友，也是C大毕业的，我是国贸系的。”
　　“嗷哟，校友啊，”部门的老油条们开始不怀好意起哄，冯意抢话道，“戴珊，你有男朋友吗？我跟你说，不管有没有，都要防火防盗防于宁。这小子自称是芳心纵火犯，但是纵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公司里谁被他烧起来过。”
　　戴珊脸一红，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以后……以后还要请多多大家关照。”
　　坐在戴珊旁边的金城看着就自来熟多了， “大家好，我叫金城，也是C大的，反正我们C大本来就是财经院校，估计不管是公司还是在座的，有不少是我学长学姐，小弟初来乍到，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哦对了，虽然我听着程媛姐要介绍女朋友特别心动，但是无奈啊，上个月刚刚领证，实在是有贼心没贼胆。”
　　金城介绍完毕，大家很捧场地鼓了一下掌，然后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周奇然。周奇然正要张嘴，钟佳志突然插话说，“这位小兄弟看上去模样真是周正，本来吧，我们部门的门面，不对，我们盛远集团的门面理所当然是萧总，今天这么一看，感觉萧总地位不保，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萧总，你一定要勤加保养，什么贵妇保养手段，都要上，钱不够，兄弟几个给你集资！”
　　萧铭远一个花生米就砸了过去，“猪颈肉吃着都还堵不上你的嘴！还让不让人家介绍了？”
　　程媛倒是不敢起哄，这桌人里面，只有她和萧铭远知道周奇然的底细，而且董事长特别交代，不许把小儿子的身份说出去，虽是不敢起哄，但又有些好奇，不知道这位少公子要怎么介绍自己。
　　“我叫周奇然。F大毕业的，本地人。学的专业和咱们部门有点八竿子打不着，所以要从头学习的地方很多。研究生毕业以后，我在外面晃荡了两三年，出去拍拍照，写写文章什么的，眼见27岁了，也该找个正事儿干干，很感激萧总不嫌弃，愿意给我这张白纸再次出发的机会。”周奇然正着身子，侃侃而谈一番话，配上他的相貌，瞬间说服力强得不行。
　　萧铭远干咳了一声，心里面摇摇头，猪鼻子里插葱，装什么象。
　　“周奇然？”高级经理毛小敏追着问了一句，“哎你这名字跟我们投资板块的周总很像嘛，他叫周思然，是董事长的儿子。思然、奇然，”毛小敏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哎不对，你不会是……”毛小敏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扭头看着程媛，“媛媛，我是不是说了个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萧铭远半捂着脸，正琢磨着怎么打断毛小敏这要命的好奇心，突然听见周奇然本尊的声音悠悠飘来，“毛总您真是太抬举我了，我还真巴不得和董事长有点什么关系，哪怕是个远房亲戚呢，就算只是个什么三舅姥爷，我也得敲锣打鼓地认。但是现实太骨感了，我只能把我这倒霉名字解释成巧合。”
　　程媛心里思忖这小公子果然不一样，随口扯了一句玩笑话就敢去堵毛小敏的嘴，于是也想帮忙岔开话题道，“奇然，你长这么帅，女朋友也一定很漂亮吧？有照片儿没，给我们看看？”
　　周奇然顿了顿，随后眉眼一弯，淡定地说，“这怕是让媛媛姐失望了，我是gay，原来男朋友倒是挺帅的，不过人家半年前就把我甩了，所以给你看前男友的照片，感觉有点儿怪。不过，媛媛姐要是注意到集团里有什么小众人士，我倒是不抗拒。”
　　萧铭远这个就坐在旁边的“前男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一桌人被周奇然的一句“我是gay”瞬间又震得四下无声，萧铭远更是憋到内伤，倒是毛小敏，本来打着八卦的心，差点就咬定眼前人就是董事长的公子微服私访，结果一听周奇然说自己是取向小众人士，不知道哪条逻辑突然通了电，觉得董事长怎么会允许自己儿子随意公开性取向，这小伙儿一副天地无畏的样子在新同事面前这么堂而皇之出了柜，肯定不是董事长公子所为。于是哈哈大笑，“那什么，奇然，你别多心，都什么年代了是不是，什么主流小众的，在我们部门，只要活儿能干好就行，其余都不重要。出了我们部门，要是外面有什么欺负你的，跟姐说，姐是业余跆拳道拿过奖的，保证把欺负你的孙子揍得爹妈都不认识。”
　　毛小敏一席话迅速扭转了桌上的氛围，大家也从善如流借坡下驴，嘻嘻哈哈地开始推杯换盏，迅速把周奇然另类出柜的事情翻了篇儿。
　　萧铭远出了一口长气，趁着四下没人注意自己，扭头低声问周奇然，“非得这样儿吗？你是不是嫌自己的烂摊子还不够收拾的？”
　　周奇然深深看着萧铭远，很想把缀在萧总嘴边的饭粒擦掉，然后对着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脸，轻轻吻上去。
　　“我摊子烂成什么样，你有那么在乎么。”周奇然喉咙发紧，顺着萧铭远的目光滚动了一下，然后扭头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烧鹅。